婉秋听到老太太如此说,心里真是又羞愧又委屈,想分辩却又觉得无从谈起,不由得便流出泪来:“大娘教训的是,可是……”
因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大,不远处的店铺门前,就有人手搭着凉棚朝这边看,婉秋注意到了,心里更加尴尬,便朝单大妈投来乞求的目光,只想她快些说出公爹的去向。
单大妈或许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话有些重,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又缓和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或许也有你的难处,但是无论如何,不能把老人丢下不管……”
婉秋的难堪更甚,有点想尽快逃离的意思,就显得有些急迫地问:“大娘,您老请快告诉我,我家老人他究竟现在在哪里?”
老人那里却并不直接回答她,而是一味地对她不依不饶:“乖!别怨你大娘说话不中听,我可是真可怜那老头啊!”
婉秋只得点头:“看得出,大娘是个好心人。”
“那两天,他总跟着我,我看他一个老头儿在街上流浪,实在可怜,就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饿了,我给他一点吃的,渴了,我给他点喝的,夜里,我给他找个地方迁就着住。我那时就想,这是谁家的老人啊,没儿没女么?那做儿女的,心就不是肉长的么?你看看,这天都这会儿了,他还穿着一身单衣裳,这白天还好说,夜里能不冷吗?我本想把他留下了,再慢慢打听了送他家去,可是俺孩子们不乐意,也是没法子,这会儿这孩子啊!末了那天我不知道,他们就把他撵走了……闺女,你不怪我吧?”
“大娘,谢谢您老收留他,都是我们做儿女的没有照顾好他……知道他后来又上哪去了吗?”说着话,婉秋的眼泪就滴在胸前的馍上……想到老人被人撵走的狼狈样子,或者,当时挨了打受到辱骂也未可知的,想一想,那样一个傻子,追着人家的老太太喊叫,那下场可想而知!婉秋的心不禁缩紧了,对老人十二分的不安与怜惜。
老太太叹了口气,想到前不久的事,心里正是柔肠百结,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对这婉秋说。
原来毛敬宇当街晕倒之后,救护车一路将他送进了医院。
医院的急诊室里,大夫带着实习医生给毛敬宇做了简单的检查之后,便朝周围问道:“谁是他的家属?”
周围没有人应答。
大夫叫余望,是这家医院神经内科的主任医师,他看了看周围,又朝刚从救护车上下来的护士问:“怎么,这个病人没有家属吗?”
那护士正在换衣服,看样子是要下班了,便对这大夫答道:“好像有个老太太跟着一起来了,不知道是他的什么人。”
“这病人很危险的,快把那老太太找来,我要跟她谈一谈!”
护士刚刚换好了衣服,眼下她回头看了大夫一眼。
余大夫的听诊器还在毛敬宇的胸口上,人并没有回头,却像后背上长了眼睛一般,说:“看什么?还不快去?”
护士于是又把衣服换了回去,嘴里有点不满地说:“好容易要下班了……”
大夫手执听诊器,按在毛敬宇的胸口上,一边将听诊器在他的胸前滑动,一边说:“别磨蹭了,今儿算你加班好了。”
“又加班!”护士走了,大夫对身后的实习生小王说:“给他开个脑部片的单子,我怀疑这个病人可能是珠网膜下腔出血,说起来,导致突然晕厥的的原因有很多……喂,他叫什么名字?”
小张医生手上熟练地拿着病历夹,朝余主任说:“这个……我正要问您呢!”
大夫仰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表:“哦,是我忘了,这病人家属还没找到。”
与此同时,急诊室大厅内却吵翻了天。
原来护士按着记忆到外面去找那跟车来的老太太,可是单大妈正在被已经赶到的儿子和女儿拦在中间,那样子是分分钟要被挟持走的架式。
护士来到三人中间,朝着老太太问:“你不是刚才跟救护车一起来的病人家属吗?”
谁知有她这一问,更是火上浇油,就听那个单秀很高的嗓门叫道:“谁是他的家属?不要这样胡说好不好?现在好人难做你知道不知道?”
护士有点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呀?这是!”
儿子单良还算平和些,对护士解释说:“护士你别误会,我们跟那个病老头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护士有点纳闷了:“那,怎么?不是你们打的120吗?”
单秀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
单良也急忙说:“120不是我们打的,是另外一个好心人打的。”
护士问:“那怎么是你们跟车来了?”
单秀急赤白脸:“我妈跟他非亲非故,不过是可怜他,是你们硬是把我妈拽到车上来了!”
护士一听这话有些不高兴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病人考虑,当时也是情况紧急,顾不上问得那么仔细,因为院里有规定,救护车接诊,必须有家属陪同。”
单良闻言立即道:“那好了,现在病人送到了,我们做好事的义务也尽到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护士:“不行。”
单秀又叫起来:“怎么还不行?”
护士:“现在病人情况紧急,还昏迷不醒,这样子连个姓名年龄都不知道,大夫不好着手救治。再说,病人总得有个名字吧?”
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单大妈这会儿着急了,对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吼道:“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虽然老了,可还不糊涂,自己还做得了自己的主——既然来都来了,现在救人要紧,什么家属不家属的,但只要能把人救回来……”
护士朝单大妈点了点头:“好的,大妈,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