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正欲退朝,却有辟阳侯审卿闯进宫中禀报道:“启奏皇上,衡山王刘赐正加紧谋反步伐,请皇上赶快斩草除根。”
你道为何?因了刘爽被拘在王宫之中,却有厥姬心下暗喜,越发要将离间计用得痛快。随即从中不断挑拨刘爽与家人的关系。刘爽闻得此信更为恼怒,决要报此深仇大恨。
正在此时,厥姬又将刘赐谋反真情一一详报于刘爽。刘爽便密令心腹白赢入京告发。未及上书即被都吏拘了,讯得详情立报武帝。
武帝今又听了审卿密报,大笑道:“刘赐也要步他阿哥的后尘了。”当下又对众臣道:“刘赐原与刘安共同谋反,只是未来得及而已。朕本想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谁知他却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你等都说说朕该如何对他?”
众臣一体跪地道:“理应诛灭九族。”
武帝严肃地道:“对。对这些图谋不轨大逆不道之人,不管他有多大功劳,不管他祖上对我朝有多大贡献,不管他与朕是何渊源,都要斩尽杀绝绝不手软,你等都要好自为之,明白了吗?”
“臣等明白,臣等不敢。”
“明白了就好,起来吧。”
众臣这才起身,武帝呷了一口太监递过来的龙眼茶,还未发话,大将军卫青便跪奏道:“微臣愿率军前赴衡山平叛,请皇上恩准。”
武帝道:“杀鸡焉用牛刀?大将军北击匈奴,征尘犹在,就歇着吧。”
卫青只好站了起来,又有李息、李广、张骞等跪请平叛。
武帝道:“你等都先歇着,只命大行令李息为主将,中尉司马安为副将,率领一万人马,即日启程与沛郡太守一起平叛。”
李息、司马安朗声道:“臣遵旨照办。”
武帝又道:“记住,要将刘赐父子全部捉拿归案,押解京师,朕要亲自审问,看他刘赐是否有三头六臂。”
“遵旨。”
武帝摆摆手,二人躬身退出。武帝又道:“你等再说说看,淮南、衡山谋反,数名朝廷重臣心甘情愿作为内应,不是为钱,便是贪色,像严助、主父偃、田鼢、张次公、鄂但等。难道是朕有负于他等?不,朕扪心自问对得起他等,对得起众臣。然而,保不定你等行列中也有个别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家伙,总道自己官位太小,俸禄太少,权利太轻,女人太老。不是生尽千方百计与朕争权夺利,就是日思夜想另谋新主。就天下王侯而言,总道都是刘氏子孙,做一方诸侯犹嫌不足,还要窥视神器。仗着自己割据封地,敛不义之财,招有识之士,坐观天下之变,等待朝廷大乱。以朕看来这些都是法纪不够健全,律令未致苛严所致。近来朕夙夜不能成寐,尽在思考此事。你等都是朝廷重臣,何人曾经替朕想想,谋得如何主见?”
众臣一个个不仅觉得汗颜,很多的更是心惊胆战,因了武帝话锋无处不指向敢与皇权抗争的大臣及诸侯王。
公孙弘乃是政体老手,他已经看穿了武帝的心思,他甚至觉得武帝的每一句话都是暗指他这个丞相。虽是汗流浃背,却为保住自家相位想出了办法,他要永远逆来顺受于皇上,他拖着病体跪下道:“臣无能,请皇上治罪。”
众臣一看丞相如此,尽皆跪下道:“臣无能,请皇上治罪。”
武帝挥挥手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朕并没有要治你等之罪,朕要你等明白一个道理。”如此严厉措辞,还有哪位大臣听不明白?
武帝接着道:“朕已经决定要在独尊儒术的同时加强刑律,以法治国,严厉打击此等不法之徒。张汤、赵禹……”
张汤、赵禹急忙出班跪道:“臣在。”
“二位爱卿要记住朕下面的口谕,不得有误。”
“臣谨记在心。”
“一月之内,二位爱卿要制定出《左官法》、《阿党法》、《附益法》。”
“微臣愚陋,请圣上明示。”张汤道。
“好。所谓‘左官’,即凡非为朝廷任命,在诸王侯宫中任职者,即使被诸王罢黜或辞退,也永不允许在朝廷另任官职。所谓‘阿党’,即所有王国官属对有罪的诸王侯知情不报,或朝中官吏私与诸王侯相交,甚或同谋不轨,要从严惩罚。所谓‘附益’,即指违法为诸侯王国出谋献策,聚资敛财者,要从重惩处。一应细节则由你二人详加斟酌,务以严厉为要。”
张汤、赵禹道:“微臣明白,凡事皆本一个‘严’字。”
张汤、赵禹领了圣谕,不过一月,便将三法制定,奏准武帝立颁天下。自此以后,各诸侯王国人才不断枯竭,经济不断萎缩,地域不断减小,地位不断下降,大国不过十余城,个别弱小贫困王侯竟至出门只能乘坐牛车,哪里还有实力与朝廷抗衡?
三法颁布完毕,李息、司马安已将衡山一干人犯押入京都。原来刘赐聚众未几,便闻李息、司马安率领精兵杀来,眼见自己手下不过千余人马,料得难敌官军,便即率众逃向衡山。
官军一到,立即围了王宫,只从宫中捕得刘爽。未等逼问,刘爽便道父王可能逃向衡山乌鸦洞,当即领了官军向乌鸦洞杀去。到得洞口,团团围了,就洞口用浓烟熏人,一干人等受不得火烧烟呛,只得出洞投降。
李息、司马安未伤一兵一卒便将一干人犯如数捉拿归案,押入京都,只逃了一个枚赫。
却说武帝闻道衡山王刘赐等一干人犯尽押入京,立命将刘赐、刘爽、刘孝、刘无彩等人押上殿来。
武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威严的扫了一眼一干人等,众皆汗如雨下,浑身颤抖,只有刘爽尚是洋洋自得,心道:此番自己举报立功,自然要得到圣上赏赐。遂斜了一眼父王及徐来等人,“哼”了一声心下又道:谁叫你等统来刻薄我刘爽一人,落得今日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可可的叫你等眼睁睁看着我刘爽受封。
正在得意忘形,却听武帝发话道:“刘赐,你弟兄二人不守臣道,放着好端端王侯不做,却要异想天开,要做皇帝,落得今日可悲下场,还有何话可说?”
刘赐勉强端着王侯的架子道:“天不作美,谋事不成,死便死矣,有何话说?若得成功,你我今日便即倒换了位置。”
武帝道:“天不佑恶,唯德相助。作恶多端,人神共诛。亏你做衡山王好长时日,难道这等道理也不懂吗?”
刘赐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孤王事机既然败露,死而无憾,只是不知败于何人之手,虽死不能瞑目。”
武帝仰天大笑道:“朕看你刘赐也实在可怜,刀已架于项上,还不知是谁递的刀。好,朕就叫你死个明白,告发你的乃是你最亲近的人。”
刘赐回过头看看众人,不解道:“却是何人?”
刘爽听得,也要在武帝面前表露功劳,便摇头晃脑道:“父亲大逆不道,平日为父心狠,休怪儿子手辣,是刘爽派白赢入都告发,便是父王自作自受。”
刘赐听了,先是呆若木鸡,然后浑身发颤,瞪着一双鱼鼓眼怒骂:“你这个逆子,孽种,恨未一剑杀了你。”徐来等人尽皆瞪来仇恨目光,吐来鄙夷唾液。
刘爽幸灾乐祸道:“谁叫你个老不死的没杀我呢!”
武帝道:“刘赐,连你儿子也与你离心离德,可见你是如何可悲,这便是你背叛朝廷的下场。”
刘赐气得面色青紫,无话可说。武帝乃对张汤、李息、司马安道:“涉及此案共有多少人?”
李息道:“直接参与者不下五千。”
张汤道:“以微臣看来,直接参与者依律当斩九族,如此算来,约有二万多人。”
武帝道:“王宫一干人犯各当以何罪论处?”
李息奏道:“刘赐乃是谋反首犯,当诛九族。”
司马安道:“其他幕僚,同案谋反,皆当弃市族诛。”
张汤道:“刘孝应坐与王妾通奸,刘无彩应坐与王宫舍人通奸,徐来应坐诬陷前王后,刘爽应坐告父亲不孝,刘广、刘能应坐与逆贼同谋,厥姬应坐知情不举之罪,皆当诛灭九族。”
话犹未了,刘爽大叫道:“刘爽大义灭亲,举报有功,不但不赏,如何反要杀我?”
武帝笑笑道:“亲父尚要告发,可见你并非善良之辈。既然说杀你冤枉,那就叫众臣议议,再做决断。”
张汤道:“陛下,此等灭父小人,留下必是我朝后患,斩草务要除根,陛下切勿心慈手软。”
刘爽大哭道:“皇上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吧……”
武帝沉吟半晌道:“好吧,就由廷尉审后自断。”言毕起身退朝。
一干人犯尽被押下,唯有刘爽仍哭喊道:“皇上救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他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在未央宫的大殿里回荡。他像死狗一样也被拖了出去。
衡山王刘赐被灭了九族,衡山王国被除为衡山郡,告发者刘爽也未能幸免。
当武帝回到怡秀宫中与刘闳逗乐时,却有丞相长史来报道:“丞相公孙弘突然病卒。”
武帝听了未免有些伤感。他放下坐在腿上的刘闳,怔怔地坐在那里一言未发。这时,他眼前出现了公孙弘的老态龙钟和逆来顺受、艰苦朴素和永远都在微笑着的脸和那两只游移不定的目光后面隐藏的只有武帝一人才能察觉的内心独白。他长叹一声,心道:他死了,他是一位称职的丞相,不管他内心如何狡诈,但,他对朕尚是一片忠心,他的狡诈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既有地位,他生前怕自己被罢黜相位。这是人之本能,即连我这做皇帝的不也是如此吗?唉,今后如何?李蔡能像公孙弘一样不与朕争权夺利吗?朝中又有哪位大臣比李蔡更适合于做丞相?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于是他亲自拟了诏书,将御史大夫李蔡迁为丞相,未几因相位封李蔡为乐安侯,又将张汤擢为御史大夫。
诏书刚刚拟好,却有张汤来奏道:“据报淮南谋士晋昌、李尚,衡山谋士枚赫均已逃入江都,江都王刘建也有谋逆迹象。”
武帝道:“有何迹象?”
张汤道:“谋反逆臣不将其捉送朝廷发落,反是私自藏匿,其意岂不昭然若揭?”
武帝听后,深深地陷入痛苦思索之中。他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他等,他等却为何要来背叛自己?他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张汤说:“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平啊!看来没有强权统治,没有严刑苛法,是很难威慑遏制诸侯王的狼子野心的。”
张汤以为皇上是在问自己,便道:“对于诸侯王叛乱,必须严厉制裁,决不能法外施恩。”
武帝这才想起了张汤的存在,点点头问道:“爱卿以为对于江都王应以如何措施来对付?”
张汤想了想道:“江都王刘建如刘安一样,志大才疏,目空一切,胆大妄为,不必动刀用兵,尽可用计除掉。”
武帝又点点头道:“当以何计除之?”
张汤道:“诱其入都,半道杀之。如不进京,即是违诏,可再兴兵,亦不为迟。”
武帝道:“以何理由召他入京?”
张汤道:“刘建今年尚未入京朝拜,今只下诏微辞相责,又用亲情晓之以理,刘建必不为备,只恐他还要借入京朝拜之时窥探圣上虚实哩!”
武帝觉道有理,当即颁诏致江都王刘建。朝史到时,刘建正与枚赫、晋昌、陈喜商议粮饷、兵器、联络、招募兵卒大计。闻道朝使来到,刘建大惊道:“莫不是朝中已经发现孤王意图?”
众臣都道:“也未可知。”
“此便如何是好?”
陈喜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且看圣上如何旨意再做理会。”
刘建遂率众接了圣旨,安顿了朝使又于殿上计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