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伍被救出老母,备言前事,伍母听得儿子为逆贼献谋,大怒道:“伍门不幸,生此逆子。为一老媪,助纣为虐,岂有何颜活在世上?”遂趁伍被不备,一头撞在墙上,全节而死。
伍被大哭道:“是孩儿害了娘亲,是孩儿害了娘亲。”说便拔剑在手,要割咽喉。
当有刘迁在此,因了还要伍被献策,便即夺下利剑,好言相慰,方才罢手。
却说卫青以石为兵,巧布疑阵,三惊单于,终使伊稚斜中了埋伏,被汉军杀掳万余。此战胜利后,卫青令大军就地安营扎寨,设晏庆功。又将降将匈奴王暖訾遣回朝中,请武帝处置。
武帝便也比照先例,于元狩元年封他为潦王,元狩二年病亡。
汉军休整十余日后,卫青乃谓众将道:“伊稚斜此番又中我计,损兵折将,必然藏于深山,避我锋芒。我军如今只好多路出兵,纵横搜索,寻找匈奴主力,与其决战,众将以为如何?”
后将军李广道:“伊稚斜决非右贤王可比,可他不会善罢甘休,藏于深山,不与我战。只要我军一有破绽,伊稚斜必会突然杀出。”
霍去病道:“单于新败,闻我丧胆,士气不振,就是弱兵。即是各路兵马遇到匈奴,也是我军求之不得,何惧之有?”
中将军公孙敖道:“伊稚斜那斯被咱大哥略施小计,即杀得屁滚尿流,抱头鼠蹿,今番俺公孙遨必要捉得他来,割了这斯的舌,扒光他的衣服,回朝献给皇上,好叫皇上乐乐。”
左将军公孙贺道:“不如分路进兵,各自为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前将军赵信过去乃是匈奴相,后因于单于有隙,恐单于杀他,便降了汉朝,被封为翕候,这次也随军出击匈奴,自以为深谙匈奴地势地形和用兵之道,也想再立战功,讨得封赏,即一力赞成道:“按原定计划,分路出击,必能寻得匈奴。”
右将军苏建却持异议道:“如果分路进兵,必被各个击破。还是六路同时向北,各路之间不可距离太远,好使互为接应。”
卫青想了想道:“今由前将军与右将军合兵一处为前锋,公孙贺、公孙遨为左、右路,李广为后援,本帅与李沮向北百里驻扎以为预备。各路兵马若寻得匈奴,务须一鼓作气,奋勇杀敌,并要注意相互联系,遥相呼应。”诸将得令,各回营帐,率众出击。
却说小将霍去病,见众将各率人马出营杀敌,舅舅卫青却缄口不提自己,心下甚是着急。待众将出帐以后,忙拱手请战道:“末将愿请令杀敌。”
卫青道:“此番出击非比大军同杀,乃是各自为战,你小小年纪,初次出征,尚无单独作战能力,只随我在营中听令便是。”
霍去病急道:“此来便是为了杀敌立功,既不令战,何必当初。”
卫青道:“此番只是叫你亲历硝烟,磨炼意志,哪得要你冒险?如有不测,却是难向天子交待。”
霍去病见难以说服舅舅,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难道大将军是怕末将夺得头功,独邀主宠吗?”
卫青见霍去病口出此言,也怕去病心怀不满,心道即让他去闯上一闯,哪得碰巧便出事端。遂命去病率八百精骑出营游击。临行千叮万嘱道:“凡遇匈奴,小心在意,能胜则战,不能胜即火速退军。”
霍去病道:“晓得,末将自有主见,必要斩得胡儿首级,好叫诸将不敢小觑了俺。”言毕飞身上马率领八百壮士,一声鞭响当先奋蹄驰向茫茫草原。
去病率众出得营帐,当先向西北飞驰。一路深入,辽阔天地,莽莽草原,一望无际。霍去病有生以来,只随舅父学文习武,偶随舅父入山狩猎,也只是崇山峻岭,涧谷溪流,待至渐长,便入宫随侍武帝身边。皇宫之内,只有那雕梁画栋,玉器古玩,花鸟虫鱼,何曾见过如此无边无际天宽地阔?只道自己犹如龙游大海,鹰击长空,任我腾跃,任我翱翔。
八百壮士一个个都是热血男儿,矫若雄鹰,勇如虎豹。人人都欲杀敌立功,得官封候?。跟在一个一十八岁青年统领麾下,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岂不精神倍增,团结奋进?
霍去病出得营帐一马当先,八百壮士紧随其后犹如下海蛟龙,只管放蹄奔驰,一心手刃胡虏。不知不觉已经驰出数百里之遥。当此之时,绿草已经没了如血残阳,暮帷悄悄笼罩茫茫大地。放眼望去,胡夜深邃无底,大草原上的夜魍似乎也害怕了征儿的豪气,躲得四周一无声息,偶尔只有几声晚归大雁,“咕嘟”着凄呖从低空掠过。星星眨着白光,似乎是在向他昭示抑或是暗示着什么。他觉得胡地的月亮却与大汉明月不同。大汉明月仿佛挂在天幕上的一盏银灯,郎照之下三界净,遍洒银辉十方圆。胡地的月亮也圆,但圆得像一面战鼓,像一面银锣,像一个太极阵,像一个乾坤圈,又像他那把宝刀上的钢环,更像一腔博大的胸怀。
月亮上面那灰色的阴影,仿佛是正在酣斗着的千军万马,他已经隐隐听到了仿似音乐的喊杀声。他又觉得那种撕杀声是一种娱乐,是一种满足,是一种价值的体现。他不禁心潮涌动,他想象着自己已经飞上了明月,跨上了战马,叱咤风云般抡起大刀向匈奴的头上砍去。
霍去病正在独自欣赏着胡地夜景,他派出去了瞭望侦察的小校孟巳飞身下马道:“禀校尉,北面离此三十余里处有一部匈奴驻扎。”
霍去病立即收回了思绪和遐想道:“有多少人马?”
“约有五六千骑。”
“有何动向?”
“看来并未发现我军,小人回来报信时匈奴正欲造饭。”
霍去病听得大喜,立命孟巳将高不识、仆多、赵破奴召于帐下议事。此三人虽比霍去病年令稍长,却是去病好友,都有尽忠报国之志,万夫不挡之勇。
此次出征,霍去病特将三人招至麾下,并命三人各率二百壮卒,统归自己指挥。好使好友立不世之功,受侯爵之封,遂平生之愿。当下赵破奴道:“敌众我寡,恐难取胜。”
仆多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众。我军虽少皆为精锐,能以一当十,何惧之有?”
高不识道:“敌既无备,乘夜攻入,敌必大乱。此千载难逢之机,决不可以错过。”
霍去病听了三人各叙己见,心道:出敌不意,攻其不备。夜间突袭,难辨虚实,敌必惊慌,混水摸鱼,就乱取胜。当即下令道:“仆多率领本部人马自东杀入,高不识率领本部人马自西杀入,赵破奴率领本部人马自北杀人,本校尉率领本部人马自南杀入。?我军士卒各于左臂束一白带,多带火把鼓锣,趁夜烧他营帐,金鼓齐鸣,大声呐喊?,待敌大乱,便即掩杀,敌必大败。”众将得令,各率本部人马,依计而行。
未至午夜,汉军即各就各位,一等火起,四面金鼓及喊杀大作,火光冲天,四支汉军犹如四把利剑直插匈奴心脏。
原来此部乃是匈奴伊稚斜单于大父藉若候产及季父罗姑比,奉了伊稚斜之命,率众游动,相机歼灭突出阵形之小部汉军。二人探得汉军离此尚远,不会立至,遂于帐中安歇,毫不为备。及至听得喊杀,看见火起,不知汉军虚实,统皆惊恐万状,营内立时大乱。藉若候产及罗姑比不能统一号令,只得仓促上马迎战。
却说霍去病一见四面火起,火光中一马当先,抡起大刀,冲入敌阵。使出平日练就功夫,左冲右突,挡者必死。正自杀得起劲,火光中忽见数人保一老翁,向北仓皇逃窜。霍去病抖擞精神,纵骑赶上,大喝一声道:“老贼吃我金刀。”声若炸雷,吓得老翁回头张望?,去病瞧得准确,一刀砍去,正中老翁额头,老翁“啊”的一声惨叫,翻身落马,一命呜乎。
去病生怕老贼不死,正要赶将再补一刀,忽听背后一声大叫道:“休得伤我大父,大当户渠魁在此。”去病还未扭过头来,便觉背后有风,因了去病用的乃是大刀,回刀来挡已来不及,遂侧身躲过,回身看时,渠魁又举锤照准去病后心砸来。
去病忙兜转马头,举刀相迎。两下正欲交战,赵破奴却纵马赶来道:“休得伤我主将,赵破奴在此。”遂接过渠魁斗将起来。
不料渠魁却也勇武,与赵破奴大战十余合不分胜负。破奴心道,必要用计胜他,遂与交手之时躲过渠魁铜锤,飞快拔剑在手,从后一剑砍去,咕喽喽一颗胡颅落地,滚出丈余,一股鲜血“呼”一声喷将出来,高有数丈,赵破奴也被喷得血人一般。
藉若候产被杀,渠魁被戮,都尉雕狼已是心惊胆颤。正自飞马逃跑,却被仆多赶上,战不数合,被仆多一钩刺中后心,大叫一声,滚下马来。仆多兜过马又补一钩,当仆奴拉出钩时,却把一颗血淋淋黑心掏出。仆多用力甩去,“啪”一声正好砸在匈奴相呼毒屯脸上。
呼毒屯两眼顿时漆黑一团,却被高不识捡了一个便宜,赶将去一槊枭了首级。
混战之中,霍去病见匈奴大乱,自相残杀,高兴得越战越勇。正自杀到兴处,却从浓烟之中奔来一将,被火烧得焦头烂额。骑在马上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提着长矛,仓皇逃窜,后面还有孟巳紧紧追赶。
去病看得真切,知是匈奴裨将,遂从背后大喝一声道:“胡儿哪里逃,快拿命来。”原来此人正是伊稚斜单于季父罗姑比。
罗姑比正自惊慌逃命,背后突然一声大叫,声若巨雷,只觉得五内俱焚,心肝俱裂,耳聋眼花,头脑发胀,浑身软瘫,倒于马背之上。
霍去病赶将去,伸手抓将过来,挟于臂下,只听“咯哧”一声响,罗姑比肋骨已折。霍去病又将罗姑比举将起来,用力摔去,罗姑比大叫一声早昏了过去,便有孟巳下马将他绑了。
此时匈奴已是群卒无首,四散奔逃,杀至天明方才收军。清点战果,杀了伊稚斜大父行、相,当户、都尉各一人,戮匈奴二千,生擒伊稚斜季父罗姑比、马羊畜牲万余。当下悬了匈奴四将首级,直向大将军帅帐奔来。
右路将军公孙敖领了将令,率众驰向匈奴纵深二三日未见匈奴一兵一骑,正自懊丧道:“俺公孙敖随大哥出击匈奴数次,何曾空手而归?即挖得胡儿羊穴,也算有些收获。”
却有小校指道:“那边一片白点蠕动,必是胡儿无疑。”
公孙敖抬眼望时,却是不诳,遂大喜道:“今番却不枉然,弟兄们,捉得匈奴喝血解渴,掳得羊羔吃肉,抓得女人过瘾,上啊。”一边说,一边打马冲去。
待至冲到跟前,乃是一群老弱病残。匈奴一见汉军,大哭大叫,抱头狂奔。
公孙敖那里管他是匈奴鸟人,抖擞将威,放马追去。看看赶上一女,一戟刺去,好是可怜胡地女,倾刻便做九泉魂。
诸军见主将如此,哪肯落后?争相追杀,无论老幼,总是一颗胡颅,好叫长史记功,越多越便痛快。
一刹时只杀得血漫碧草,惨不忍睹。杀完匈奴,又来赶羊。正在此时,却从山后转出一将,大喝道:“汉狗安得如此猖狂,拼死也要赚你命来。”遂打马直冲公孙敖,看看将近,弯弓射来,只听“嗖”地一声,不知公孙敖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