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渐晚,武帝一行骑马才刚到柏谷,离京城还有老远路程。这时武帝在马上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公孙贺见武帝劳累困倦不堪继续奔波,既心疼武帝劳倦过度,又害怕皇上打盹儿栽下马来,所以激励道:“前面离京城已经不远,不消一个时辰便到,皇上体如蛟龙,即是再奔驰两个时辰也不在话下吧?”
韩嫣巴结道:“皇上已经奔波一天,不如寻个去处让皇上暂歇片刻,再作道理。”
倘是韩嫣不说还罢了,今此言一出反倒使武帝浑身无力,一些儿也不想动似的。恰恰赶在路边一个客栈旁边,黑天那盏“龙凤客栈”字样的红灯招牌对于一个倦怠无力昏然欲睡之人来说,无疑会更加醒目诱人。武帝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睡意再次袭扰过来。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便有气无力道:“朕实劳累太过,今晚就宿此栈,明日回宫不迟。”说完便兜转马头在客栈门前下马。
公孙贺急下马拦阻道:“皇上万金之躯,岂可宿此荒僻之地?但有不测,即是诛灭九族也难抵臣罪之万一。”
武帝怏怏道:“身为天下百姓父母,不知民间喜怒哀乐,怎能做得一朝明君?朕自幼生于皇宫之中,行动岂有一时自由?早有体察民情之意,只是未得便利之时。今晚正好过了百姓家日,也好制定法度国策。朕有命在天,尽管放心,”说完把马缰递于韩嫣,头也不回,走进店内。
店主人名叫王贵,娶妻金氏,生一女子名唤金娥,只讨厌庄稼活日晒雨淋,方在路边开一客栈免为营生。这时正在巴望客人,忽有客人进店?,正自庆幸今晚却不赔本,扭头一看竟有十余人众,更加喜不自胜,忙拿笑脸迎进房中。?跟进客栈,公孙贺等哪里敢麻痹大意,私下里窃窃耳语悄悄商议后,在客栈和武帝寝室门口分别设了岗哨,又将店里店外仔细巡视一遍方才安下心来。晚膳,公孙贺对王贵道:“店家,倾其所有尽管好酒好肉上来,少不得多给你金银。”那王贵见这伙人等不伦不类,贼头贼脑嘀嘀咕咕,今番又要大酒大肉,却是不怕花钱之主,疑是一群盗罪。嘴里唯唯诺诺,心下却有鬼计。转过身命金娥母女快些将窖中陈酿老酒抬出,一些儿不准兑水,又把平日不常有人点要的山珍野味,拿出看家本领烹将上来。众人早已饥肠漉漉,闻见厨中肉香,便即垂涎欲滴。待至酒肉上来,怎不狼吞虎咽?只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无人顾得细嚼慢咽。好大两桌酒菜,霎时便风卷残云般一干二净。武帝也一边吃一边称赞:“好酒好酒,可口可口。”看看众人已有醉意,那王贵便唆使妻子一同过来轮番劝酒把盏。众人不知就里,只道店家一番好意,实在不好推却,连连又饮数碗。已是醉眼朦胧,那王贵却又牵着女儿金娥过来。金娥本是生意场上走串见过世面之人,炼就了一副猴精脑子八哥嘴,人又年轻漂亮,俊俏娇娥敬酒自然容易得多,众人当又下肚数碗。待至武帝面前,金娥见他少年英俊非同一般,心内“咯噔”一声,秀目含情脉脉,粉面骤然烧红,斟酒嫩手颤抖。人道是花激情欲,酒壮色胆。武帝此时也已有些醉意,醉眼与金娥目光相遇,刹时碰出火花。一边佯装端扶酒碗,一边顺势摸住金娥玉手,直勾勾瞅着金娥。金娥欲待抽回手来却也不得,只好含羞低下头来。好有一刻,武帝方罢手一气儿饮了金娥敬酒,还了一口气道:“好一个月里嫦娥婷婷仙,真是深山出俊鸟啊!”金娥心里美得滴蜜似的,当着众人只得装作没听见一般道了声:“谢谢诸位赏脸。”一边退出一边扭转头乜斜了武帝一眼。这些瞬间即失的动作,却也被韩嫣那双醉眼记得清清楚楚。
众人已经酩酊大醉。那店主王贵见状大喜,急忙溜出店外,到得村里纠集数十青壮人丁,携了刀枪棍棒?,神不知鬼不觉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与众人约了击掌为号,又蹑手蹑脚溜回店里与金娥母女商议道:“我看这班乌头,既不像官儿又不像民,一定是一群盗贼。现今我已叫来同伙,将他统统绑缚交官,也好向官府请功邀赏,强似我一家辛苦好几年哩!”一溜说一溜洋洋得意。不料话音未落,那金娥便“腾”地站将起来,坚决打岔道:“使不得,使不得。我看他们不是那偷鸡摸狗之人,也不会是江洋大盗。你没见那领头少年,仪表哪里同咱乡里土人可比?一定是朝里哪家公卿微服私访。若是今番拿错了人,我家三口岂不要人头落地了吗?”
金氏也道:“咱们还是自家吃些苦头,老老实实做咱小小买卖,安安生生过咱清贫日子。当人还是多做些善事为好。”
王贵仍然坚持道:“人道是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
金娥接道:“还是娘亲说得有理,咱也也别想吃那“夜草”得那外财。你没听人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时候一到,必定要报。”
“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好端端一桩无本生意不做,白花花金银不要。错过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我可没有恁憨,今番咱已决定,有祸不干你事。”王贵生气地说完扭头抬脚就要出去。
金娥见状心下闪念道:不为别事,便只为那有情少年,也决不能让父亲做那伤天害理之事。遂抢将过去拦住老父道:“今番绝不能眼睁睁看你做那千人指万人骂的勾当。”这边王贵拼力要出去,那边金娥坚决要拦住,父女两人撕扯了起来。究是女流之辈,眼见父亲就要出门,金娥急忙喊道:“娘亲还不快来帮手,先将父亲绑了,总比犯那杀头之罪的好。省得撇下我们娘俩,母女两人守那清寡。”金氏知道事情轻重,一听女儿叫喊,也顾不得夫妻情份,奔过来帮着女儿把王贵绑得个结实疙瘩。
绑了王贵,母女两人商议,恐那王贵同伙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将那班客人叫醒,知会他等,同做理会。母女二人说便匆匆推开公孙贺宿住客房。公孙贺浑着衣裳正在鼾声如雷,梦中忽然听得响动,欲于拔剑自卫,只因烂醉如泥,手臂抬举不动。遂大喝:“何人推门?”
还是金娥大胆,回声应道:“官家千万不可声张,恐被外面强盗听得。”
公孙贺一听外有贼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醉意全消。一轱辘爬将起来小声问道:“强盗何在?”母女俩便一五一十将前面事情如实说了请他定夺。公孙贺听完也不答话,急出门唤起众人。众人闻得有贼,酒劲早已惊醒,急忙抄了兵刃,准备撕杀护驾。
到得客栈门外,公孙贺恐寡不敌众,只得亮明身份道:“圣驾在此,我看那个敢惊圣驾。”遂将宫中令牌亮出。那帮人丁听说圣驾在此,有胆大者就着门前灯光一看,但见闪闪发光,知是非常之物,哪个还敢胡做非为?一声唿哨便争先恐后逃之夭夭。因了公孙贺已经道出实情,母女二人当便知了就里。急忙跪请“不敬”之罪,并为王贵求情。站在一旁的韩嫣,忽然想起武帝用膳时不眨眼打量金娥之事,忙将母女二人搀起,悄悄耳语一番。母女听后心里喜不自胜,赶忙去为金娥打扮。
武帝劳顿一天,虽然刚刚睡下,却被门外噪杂之声就醒,遂喊韩嫣道:“何事吵嚷?”韩嫣忙与公孙贺一起推门进去,照实向武帝奏了原委,那韩嫣顺带又极力称赞金娥贤慧美丽。武帝当然晓得韩嫣心意,其实武帝也正想着金娥,只未便出唇而已。孤零零一人独卧柴榻,怀中没有娇娥,漫漫春夜怎个熬煞?经韩嫣这一撺掇,心头难把持?,当既暗喜道:“朕怎好辜负爱卿一片诚心?就按爱卿之意办吧!”韩嫣与公孙贺领得旨意出去,韩嫣心道:今日为皇上牵连了此等好事,皇上自然不会忘记自家功劳,有朝一日必然得到重用。一边想一边得意地哼起了黄土高坡上的乡间小调:
三月里来是春天,大姑娘秧歌扭得欢。??
小伙子看得眼发酸,脖儿梗子蹿又蹿。
呼儿哎哟,亲亲娇娘心才安。
却说金娥母女儿听得这般一说,金氏急忙回房为金娥收拾晚妆。刚刚齐毕,这边韩嫣与公孙贺便已过来。先由韩嫣教她面君礼仪,又由公孙贺嘱托她要侍俸好皇上定有重赏。金氏也在一旁千叮万咛,那金娥只是含羞点头。一切就绪以后,韩嫣和公孙贺方将金娥领进武帝房里,然后退守门外,生怕再次节外生枝。
武帝正在怔怔地相思,金娥勾头进来打断了他的心事。未待君臣礼仪行完便将金娥搀起,双手扶着肩膀,直盯盯看了一阵儿,然后猛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也不等金娥卸了晚妆,便把她捺在榻上。一夜之间,几番风雨几番醉,几番征战几迷离。
太阳迷迷糊糊昏昏苍苍爬过了树梢。睡梦中的金娥甜丝丝的微笑着,一只手搭在武帝那宽厚的胸膛上。武帝从酣睡中醒来,他感到自己胸膛上有一物什,一摸是一只手。扭头一看,金娥躺在自己身边,这才想起了昨晚。他不禁有些后悔,侧眼看了看身边的娇娥,仰头愣然看着天花板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不知武帝思索何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