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武帝刚刚用过早膳漱口完毕,正在寻思阿娇为何不来陪餐?已有侍监飞报太皇太后驾临。未及武帝细思,太皇太后早已气势汹汹闯将进来,自家寻座坐下。扭着脸儿,瞪着眼儿,噘着嘴儿,喘着气儿,蹬着劲儿。武帝见势不妙慌忙叩拜道:“不知太皇太后驾临,接驾不及,太皇太后只管责骂便是。可千万不要生气,若是暴怒伤了肝气,损坏了身体如何了得?”太皇太后只管铁着一张老脸,浑是一言不发。武帝知道必是自己创了大祸,只是百思不知祸从何来,只得哭丧着脸道:“太皇太后今日如此恼怒,必是皇孙做了不妥之事。不论国事家事,如有不合心意之处,但凭你老发落。”
???太皇太后怒喝道:“我老婆子扶你做了大汉皇帝,如今你小子手握天下生杀大权,自然可以随心所欲,那里还轮得上我这孤老婆子插嘴搭话?”一溜说一溜从干秕眼眶之中挤出几滴老泪。
???武帝哪还顾得上太皇太后尚未命起,急忙起身一边接过侍女递上之绢帕为太皇太后擦泪,一边含泪违心道:“太皇太后对皇孙恩比天高,情似海深,皇孙即做犬马亦难报答于万一。论国事你是太皇太后,论家法你是祖宗长辈,万事还得仰仗祖宗执掌。祖宗即不体恤皇孙,也当以我大汉万载江山为念。”
???太皇太后听完武帝一番泪语,伸出干枯之手推开武帝,用绢袖蘸蘸眼角道:“既然如此,我问你,那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赵绾王藏今日奏折所奏何事?”
???武帝听了太皇太后之话,又见阿娇、刘嫖与太皇太后一同进宫,自思必是阿娇偷看奏折密报所至,虽然心下甚恼,见她有太皇太后撑腰却也无可奈何。为了保全两位忠臣性命,只得用了眼睛余光恨视阿娇一眼道:“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所奏只是请求皇孙令王侯各归封地,除却京师户籍,孙儿尚未来及呈报祖宗。”
???恰在此时,侍女捧上香茶,太皇太后连茶带盘“啪嚓”打落在地,手指武帝怒骂道:“好是当日赖猪之名没有起错,今日却来欺我老眼昏花糊涂无用。”
???武帝一听太皇太后揭短骂猪,心内虽然甚是不平,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忙又跪下聆听太皇太后训斥:“老身洞察秋毫亲来过问,乳子却是知迷不悟,不顾祖孙亲情,还要为那两个狗官遮丑掩羞。”武帝正欲解释,太皇太后那里容他再言?接着呵斥道:“两个狗官既学儒道,难道不知忠义孝悌父母在不应远游么?既然是知礼儒生,却要来离间骨肉,割断亲情,明知故犯,此为不孝不悌;两人仗着三寸该割之舌,骗得你我信任,身无半寸功劳,做我汉室高官,食我朝廷俸禄,不知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此为不任不义;以下欺上,侮辱老身,竟敢骂我牝鸡叫鸣,妇人干政,要欲离间祖孙之情,乱我朝政,好是从中取巧,阴谋篡我江山,此为不忠不信。如此狗胆包天,胆大妄为,不忠不孝,不任不义,不信不悌,条条具犯杀头之罪,即是杀一百次也不为过。你看如何处置二人,难道还要哀家亲自开口吗?”一口气说完,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武帝自知二人再也难逃此劫,只得强装恨声道:“太皇太后只管放心,两位狗官不自量力,今晨送来奏折后皇孙想是用过早膳即便亲送老祖宗过目处置,不想老祖宗已亲驾过问此事。既有老祖宗金口玉言,皇孙定会以旨行事。还请老祖宗莫要气过伤神,尚是损了凤体,孙儿当真心下难得安宁了。”
听了武帝一番安慰语言,太皇太后之气消了大半,接过侍女送上的香茶呷了几口后若有所思道:“两位狗官原是何人举荐?”
????武帝答道:“乃是丞相推荐。”
???太皇太后道:“丞相一向老练持重,为何做出这般愚蠢之事?”
???武帝早欲相机剪除窦婴,今见太皇太后动问,便有意将那窦婴牵连进去,或可哄过老太婆,削弱它的实力,因道:“皇孙听说丞相得了那两个狗官贿赂,方才极力推举。孙儿还听说……。”
???太皇太后见武帝欲言又止,不耐烦道:“快说快说。”
???武帝道:“听说两位狗官上奏之折,是秉承丞相之言而出。”
???太皇太后急道:“何人所说?”
???武帝忙对身旁总管侍监递了一个眼色。总管侍监已知武帝心意,哪敢违拗?只得跪奏道:“是那赵绾、王臧两个狗官今晨呈送奏折之时所讲。”
???太皇太后追问道:“原话怎讲?”
????总管侍监吓得汗如雨下道:“他、他们说这本奏折本是我等与丞相共同意思,以了我们二人之名缮就,事关国计民生,请皇上务必批转。”
???太皇太后怒喝道:“此话当真?”总管侍监急得连连磕头道:“老奴不敢撒谎,老奴不敢撒谎。”
???武帝佯装正经道:“如有半句不实,休怪朕不留情。”
???总管侍监道:“句句是真,老奴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回头武帝见太皇太后气得五内俱焚一般,遂又舔唤道:“丞相与老祖宗本为一家,出此无情无义之策,实是出人意料。”
???站在一旁头脑简单的阿娇见窦婴也来捣鼓太皇太后,当即加醋道:“不顾亲情,反与那狗官同流合污,真真可恶煞极。”
???刘嫖气愤不过也接道:“既然老鬼如此侮辱母亲,母亲如不杀他全家,也应与那两个狗官同罪。”
???太皇太后在众人挑拨下,只气得用手按着心口,未几便口吐鲜血,面色青紫,昏迷过去。众人见状,忙将太皇太后抬放在阿娇榻上,七手八脚捶背揉胸,传召太医。太医召致,急为太皇太后灌下几粒醒脑神丹,一刻功夫太皇太后便醒转过来。武帝及众人忙问太医可有大碍?太医道:“此是太皇太后劳心过度,更加怒气伤肝,气迷心窍所至,服药调理便愈,不妨大体。只是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此后当清心寡欲,颐养天年,莫使烦心之事缠绕不休。一但心烦意乱,肝火燎扰,气痰上逆,壅塞泥丸,彼时将不堪设想。”说毕退下。
???太皇太后慢慢醒来,喘了几口粗气,咽了几口武帝亲自喂的淡茶,身体恢复了许多,慢慢说道:“既然他无情,就莫怪我无义。传旨免去窦婴丞相之职吧!”
???武帝忙道:“孙儿一定遵旨照办。罢了三人官职,除却汉室隐患,必定大快人心,老祖宗真是英明果断,孙儿佩服至之。只是这些空缺职位有何人担当?”
???太皇太后昏迷刚醒,头脑仍是蒙蒙懂懂懂懂,又见武帝孝心感人,遂未加思索道:“要拜丞相必先封候,历朝惯例。你就在已封候的太中大夫中选任好了。”随后又歇息一个时辰,众人规劝不住,只得将她送回长乐宫去。武帝千叮万嘱要太皇太后注意将息身体,朝廷如有重大事体,一定亲来禀报然后行事后方才离去。
???按下武帝回到未央宫中恼恨阿娇偷看奏折到太皇太后面前搬弄是非,自此便逐渐疏远阿娇不提,却说那丞相窦婴本是三朝元老,老谋深算,经验丰富,自知皇宫之中即是一个侍女也有用得着之处,既是名门望族,自然不缺银两。平日略微使些小恩小惠便也贿赂得三五个侍监,至如今日之事,宫中内线趁武帝送太皇太后之际,早已飞报窦婴。尚被蒙在鼓里之窦婴,得信之后立即飞马直奔御史大夫赵绾府邸。赵绾备言奏折之事只是二人受了太尉田鼢串缀方才惹下大祸,并未牵及丞相云云。窦婴听后知是皇帝作祟,对赵绾道:“你等性命休矣。”遂跨马直奔长乐宫去。窦婴走后,赵绾忙命家人唤过王臧,二人急如釜蚁,再三商议,无计可施,只得急命家眷家人各自逃匿。然后二人咬破手指由赵绾在墙上写道:
???????????赵王赤心保汉邦,?田鼢老儿害忠良。
???王臧接着续道:
??????????上苍有眼不扬善,?做鬼惩恶死不枉。
???写毕,各具姓名,抱头痛哭后,双双自缢于赵府之中。
???再说那丞相窦婴快马直奔长乐宫后,平日不挡他驾之门吏,今日却坚决拒绝窦婴进宫,窦婴只得等在宫外容传。谁知等了半晌,侍监却传出太皇太后不见之旨。窦婴无奈,只好冒了大不韪闯将进去。待至长乐东宫寝室,太皇太后正在卧榻之上由侍女捏项揉背。窦婴哭拜道:“太皇太后,赵绾王、臧奏折之事侄儿委实不知,都是那田鼢小人从中煽动,要得离间我等,他那里却好渔翁得利,太皇太后可要三思啊!”太皇太后面朝里侧着身一动不动。窦婴哭道:“侄儿一时糊涂举荐那奸人赵绾、王臧,被免官职虽是罪有应得,可也是经过太皇太后及皇帝殿试恩准,并非侄儿一人之过。”
???太皇太后终于忍耐不住转身怒道:“还在狡辩。贪图贿赂,举荐非人,罪当弃市。姑母念我们是一脉相承才只罢其官,今番却仍要推卸责任。”
???窦婴道:“太皇太后责我举荐非人,罢我官职,侄儿心服口服。只是说我作践太皇太后,却是冤煞侄儿。你我姑侄儿几十年,岂能不知侄儿性情?侄儿来到长乐宫之前确实问过赵绾。那赵绾一口咬定,昨日街市偶遇田鼢,都是田鼢指示二人所为。太皇太后如若不信,可亲自质问赵绾、王臧便知。再者,尚有一事甚是可疑。那赵绾、王臧打早呈上奏牍,皇上尚未呈送太皇太后,不知太皇太后何以得知奏折内容?还请太皇太后明示。”
???太皇太后听后道:“乃是田鼢亲来告发。”
???窦婴急道:“田鼢既未入宫,皇上更不会告知,他若未曾参与,又是如何得知密牍详情?太皇太后聪慧过人,决不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使那奸诈小人阴谋得逞。”太皇太后觉道窦婴之言确有道理,遂坐起身来,给窦婴赐座赐茶。稍候又命侍监立去捉拿赵绾、王臧。未越几刻,侍监满头大汗匆匆回奏道:“两个犯官已在赵府自尽,墙上换写了四句血诗。”太皇太后听了总管太监所背血诗后,真是怒从心上升,恶从胆边起,手指太监大喝道:“快去未央宫宣皇上来见。”
???日已近午,薄云遮得太阳昏昏苍苍。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懒洋洋照入承明殿中。几只乌鸦绕着承明殿盘旋几周后,倦倦然落在承明殿兽脊上“啊啊”闷叫!
???武帝刚刚以太皇太后之意拟好圣谕,即有田鼢来报赵、王死讯。两人聊了一会儿闲话,田鼢见帝怏怏不快即悻悻退去。殿内只剩武帝一人。空气好像凝固一般悄然无声,即使绣针落地也会“叮当”有声。人道是闷上心来瞌睡多。茫然坐在窗前桌旁,昏黄的阳光照在他木然的脸上,两眼半睁半闭怔然望着窗外,不一刻便迷迷糊糊打起盹来。忽然他被太监禀报之声惊醒。“启奏陛下,今有长乐宫侍监传话,太皇太后急请皇上过宫有要事面谕,现在宫外候旨。.”武帝深深懒腰“嗯”了一声,心道不知又有么子麻烦事体,只得闷声不响摆驾长乐宫。
???长乐宫中,太皇太后正怒气冲冲等着武帝,一见面便含着脸道:“感情你们舅甥俩见我孤老婆子好欺,合了膀子来算计哀家。是吗?”
???武帝大惊道,却佯装不知道:“皇孙不知太皇太后所言为何,不妨直言,孙儿一定如实相告。”
???太皇太后道:“大逆奏牍,可是你那野舅舅串缀出来的?”
???武帝忙跪地道:“皇孙确是不知。”
???太皇太后即将赵绾、王臧遗诗等项说了,武帝道:“为今赵绾、王臧已死,只凭壁上一诗,没了人证,岂可定罪?未若以后慢慢处置如何?”
???太皇太后听了也觉没辙,田鼢又是太后之弟,只得依了武帝,容后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