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压压的阴云遮盖着这片村庄,这里的村民已经一周没有见过太阳。此刻他们的脸上满是恐惧、猜疑。并不是因为教义告诉他们乌云会带来不详,而是已经有不详降临在这座村庄。
“科夫!拿杯酒!”
身穿肮脏麻衣的农夫粗鲁地撞开门,但是这间小酒馆的主人并不在意,他倒上一杯污浊的陈酿递给农夫。
农夫捞起酒杯就往嘴里灌,大概喝了个饱,把手里的杯子摔在吧台上砰响。
“哈德,你刚埋完尸体?”科夫手臂撑在吧台上,“你身上的腥味太重了。”
农夫狭窄的眼睛对着来往的酒客扫视一圈。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生面孔,从北边逃命来的,衣衫褴褛地统统挤在这巴掌大的酒吧里,指不定饿死了还要他来埋。
“嘿,体面的理查德。”哈德的唾沫星子飞起,手里不时地比划着,“跟其它几个都一样,脖子还烂掉一大块。”
科夫的脖子往后缩了半截,强壮的身子瑟瑟发抖,“没有抓出来吗?那些畜生?”
“哼,拿什么去抓,该死的卫兵们都逃命去了。”
正说着,推门进来一位手执骑士剑的年轻人。他一身皮甲,背着张硬弓,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气质却十分不凡。
“是游猎人。”科夫示意哈德看看年轻人,“请他帮帮忙?”
哈德却讽刺地笑起来,“你掏得起钱吗?”
游猎人是这个世界里的雇佣兵。他们擅长剑术、以及各种猎杀技巧,有的甚至还会魔法。只不过他们通常独自行动,雇佣他们的价格也十分高昂。
“钱还是掏得起。”手举得老高,科夫示意年轻人过来,“嘿!伙计,来杯冰酒?”
“当然!我叫古瓦拉,很高兴认识你们!”年轻人把几枚金币摆在吧台上,兴冲冲的样子。
倒上一杯酒,科夫却把金币退了回去,“有个活给你干,你有兴趣吗?”
“哦?我很有兴趣!”古瓦拉点着头,示意科夫说下去。
“是……”
正当他们说着,酒馆的小木门又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位黑发黑眼睛的年轻人和一只兽人。
“该死的兽人。”哈德咕哝着。
古瓦拉十分不解地问:“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奴隶,怎么了?”
刚想要解释,那年轻人就走来,“老板,来一些吃的。”
“我劝你最好带着你的兽人离开这里,免得上火刑架,小子。”哈德大声嚷着,丢上几枚金币便匆匆离开了。
“这是怎么了?”古瓦拉很困惑,“嘿,朋友,我叫古瓦拉,他们好像对你的兽人奴隶有意见。”
小狐狸昂着头怒气冲冲地说:“我不是奴隶。”
科夫无奈地摇头,解释道:“别生气伙计,我们村子里出了些事情。哈德他脾气不大好,毕竟成天跟尸体打交道,谁脾气能好起来。”
“正好,游猎人。我们村子里死了人,看起来像是被兽人咬死的,但是我们找不到那些该死的兽人。所以想麻烦你帮我们把那些东西杀掉。你知道的,我们对付不了那种东西。酬金多少你来说,只要能把那些家伙的脑袋挂在村口,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听半天后周立才弄明白,原来是有兽人溜进这村子里,刚才那个人也只是迁怒鱼可可。
古瓦拉拍拍骑士剑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我得先搞清楚那些是什么兽人,你知道哪里能打听点消息吗?”
“刚才出门的哈德,他住在村尾,是村里的收尸人,基本上每具尸体他都瞧过。”科夫思索一下又继续说:“还有麦哈特,他家里丢了几只鸡。猎户康特已经很久没见到人了。没人的那家就是康特,对门就是麦哈特家。”
“谢谢,等我的消息。”古瓦拉似乎是想到什么,又买些面包便出了酒馆。
周立二人自然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粗糙的午饭吃完之后就准备去找家农户投宿一晚。毕竟他们前面几天都睡在车里,小狐狸叠在周立身上,反正他是一直没睡好,只能被迫守夜。
不过事与愿违,可能是来逃荒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有的农户都不愿意让周立投宿。因此他们只能被迫再次睡客车。
“要是有顶帐篷就好了。”鱼可可嘟囔着。现在天算不上黑,然而村子里却已经见不到任何人走动,每家每户都把门栓紧扣着。
“啊——!”
本来已经静下来的村子突然被这一声尖叫打破,黑着的窗户几乎同一时间发出亮光,但迟迟不见到有人出来。
声音高亢而急促,又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听起来应该是个女人,在村尾。鱼可可想去看看却被周立拦下来,“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反正这些农户也一样,各扫门前雪。自己也没什么能力,去理会这种事情完全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村子重归平静不久,又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的中间还夹杂着男人怒吼。
时间还早,天并没有完全黑下来。这场战斗似乎持续的很久。从村尾越打越远,直到最后彻底听不见声响。
夜里重归平静,但经过这么一折腾的二人晚上完全没心思睡觉,只好强睁着眼睛守在马车上。
“你说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这样一天一次不得把整个村子吃完?”鱼可可很纳闷,照理说应该抄起家伙去把他们说的兽人给处理掉才对。
周立也不知道,他不明白这些人的想法。总感觉这个世界的人思维方式跟以前的现代人思维方式不一样。
两人撑到深夜,鱼可可最先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
“你先去睡会吧,明天你来赶路。”
“嗯……行。”
……
外面的声音很嘈杂,很乱。好像有很多人在围着她叫骂,但是又听不清骂的是什么。有的人在丢东西,重重地砸到马车上。
鱼可可被吵醒了,小手无力地揉着眼睛。外面的吵闹声越发清晰,她听到周立在跟别人辩解。
“我的朋友一直在睡觉,我们只是旅商。”
“让她出来!该死的兽人!”
“她还在睡觉,醒了肯定出来。我们马上就会离开。”
掀开帘子,外面里里外外围着好多人。手里拿着铁锹、锄头,举得老高,张牙舞爪的样子。
“该死的兽人出来了!砍死她!”
村民们突然暴动起来,举着农具就想往车上砸。流落的难民不怀好意地笑着,站在远远的地方围观。
“都给我安静!”
是古瓦拉,那个年轻人,手里的骑士剑高举在头顶。村民们也像木头人一样停下来,齐齐地看着他。
古瓦拉环视一周,将袖子掀起来露出一条狰狞的血口,他愤怒地说:“我昨天跟那个兽人打过一架了!”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胳膊,村民们面面相觑。
“那是一头狼人!不是狐狸!”古瓦拉的手臂颤抖着,骑士剑也举不动,成了他依靠的拐杖,“你们看清楚,她只是一只幼年的杂血狐人,她没有任何的危险。”
“康特是一位勇敢的猎人,他跟狼人搏斗而失去了生命!但你们也不应该就此迁怒无辜的人!”
古瓦拉声音颤抖着,鲜红的血沿着骑士剑身融进土地里。
“康特大叔救了我一命!我同样恨那些可恶的兽人!但是,请你们分清楚,杀我们同胞的是那些危险的、狡诈的狼人们!”
村民里不知道哪个吼着:“狼人也是兽人!狐人也是兽人!他们杀我们的同胞,我们应该也杀他们的同胞!”
“是!他们杀我们,我们更应该杀他们!”
“兽人都是坏的!没有好坏!都该死!”
村民纷纷起哄着,难民们也在起哄。古瓦拉悲戚地站在马车前面,与周立并排一起。他的身子颤抖着,年轻的脊背总是快要弯下来,却又被他强撑回去。
“请等一下!”
周立向前踏出一步,将古瓦拉挡在身后。
“憎恨是对的,但是我们不应当憎恨不该憎恨的人。你们现在杀了善良的人,却放任那些坏人继续作恶,你们这是在帮助你们憎恨的人。”
见村民停下来思考,周立继续说着。
“我们所恨的对象并不是兽人,而是伤害我们的,那些对我们有敌意的人。我们应该把武器挥向他们,挥向我们的敌人,而不是与同胞自相残杀。”
村民中又响起一声:“我们跟兽人不是同胞!”
“是的。”周立立马打断,“我们跟兽人不是同胞,但是我们跟善良的兽人有共同的敌人。我们是善良的,善良的兽人也是善良的,我们跟他们都憎恨那些可恶的兽人。”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我们应该是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我们是战友。所以我们不应该自相残杀,这样会让我们的敌人嗤笑我们。”
村民们还在疑惑着,他们不能理解,他们听不懂这眼前的‘贵族老爷’在说些什么。
古瓦拉挺起身子,他用着激昂的口吻说着。
“他说得对!我们共同的敌人应该是那些对我们有敌意的人!我们应该砍死的是那个可恶的狼人!我希望你们相信这位贵族,相信我!我们会把那该死的狼人给抓出来!”
周立点头应和着,“是的,我们会把那个狼人抓出来,给你们一个交代。”
“如果找不出来,你们都要上火刑架!”人群里又是一声,总是有这种不合时宜的论点。但是周立抓不出来,也不敢去抓,他害怕激怒这帮人。
放下狠话,愤怒的村民们扛着农具离开了。不过哈德却独自站在原地,他从开始到结束也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冷眼旁观着。
“他们都说我脾气不好,我只是看不惯。”哈德的话语似乎不带感情,只是冰冷地阐述着。
周立苦笑着说:“先生,还请您……”
“我相信你们,但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说。”哈德凑到二人跟前,用着极低的声音说:“我在森林里发现了麦哈特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