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预感,有一天我一定会去那里的。”慕喻迟将背靠在一棵小树的树干上,轻声说道:“就像我入蜀,学会藏墨派武功,在康定结识和霖,去飞白阁和林前辈比剑,再到三江城参加和府箭试,现在又要去凌云山赶赴三脉夺魁的比试……一直以来,冥冥之中,我都在被什么牵着鼻子走。所以,我有预感,这种感觉还会将我引向南诏。”
“等到那时,就换我保护你!”柳沾衣忍不住伸手刮了刮慕喻迟高挺的鼻梁,温声说道:“不过呀,我想不管是什么人想摆布你,我们木鱼都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敢小瞧你的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慕喻迟轻声一笑,目光在夜色之下寒芒闪烁:“哈哈,我在你眼里就这般计较?不过嘛。我虽然不太喜欢招惹别人,但若真有人想把我慕喻迟当作掌上玩偶,却也是不能。”
“好啦好啦。”柳沾衣摆了摆手,惬意道:“我们好不容易刚从一场生死争斗里脱身,就先别想这些了吧?”她美目流盼,想了想又问道:“木鱼,如今时辰还早,你就接着说些故事给我听可好?”
“好好好,我知道你想听哪段。我这一身藏墨派的武功出处,才是丫头你最好奇的地方吧?”慕喻迟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看着柳沾衣。
柳沾衣脸颊一红,前些日子跟在她身边的两位客卿虽已被她遣返,但离开前客卿却已告诉她,不管是大长老还是先圣女都对这位“醉剑生”的武功路数好奇得紧,要柳沾衣务必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木鱼,你要是不能说,其实不用告诉——”柳沾衣幽幽道。
“这算不得什么秘密。”慕喻迟笑着打断她,谈笑自若道:“那还是四年之前,我在一片竹林之中无意寻到一处草庐,草庐结在一面山壁之下,看起来已经像是数年没有人居住了。我看那周围环境不错,有山有水,便想着将屋子给收拾一下在那小住几日,结果……”
“结果就在屋子里找到了武功秘籍!”柳沾衣兴奋道。
慕喻迟翻了翻白眼,无奈道:“哪有如此简单的事情。武林秘籍没找到,我却在屋中的一个蒲团中找到了一封书信。这封信便是藏墨派的开派祖师于苍真所写,原来建隆三年时,于前辈和黄泉楼主决战于佛光峰上,两人均是受了重伤,被各自弟子门人带回。自那以后,于前辈便一直寻找着战胜黄泉楼主的方法,他认为自己所创出的‘瀚海玉堂诀’还可以更上层楼,只是还没等他到达那个境界,就因为伤势无法好转而过世了。临终之前于前辈想来是觉得凭武功打败黄泉楼主太过困难,便总是心念他搜集到的绝世暗器——‘天诛地灭’的制作图纸,而我也正是为了查探这图纸的下落,才有了飞白阁这一行。”
这些自然不是柳沾衣所在意的重点,她忙追问道:“除了这封信就没别的东西了?那木鱼你的武功难不成是……是这个于老爷爷托梦给你的?”
慕喻迟摇头:“于前辈早已将他的武功,留在了庐外石壁上的十六处题刻之中。”
“题刻之中?就那么把武功口诀刻在石头上,那岂不是只要是个认识字的人看到那些刻字,都能练藏墨派的武功了?老爷爷他都没想过万一是坏人给学了去,又该怎么办呢!”柳沾衣疑惑道。
“改日有机会带你去瞧瞧你便知道了。”慕喻迟笑道:“于前辈在石壁上刻的并不是什么剑法口诀,而是十五首诗。第一首是颜真卿的《裴将军诗》,第十五首是李太白的《侠客行》。”
“诗?他把藏墨派的武功……藏进了诗里?”
慕喻迟点点头:“或者说,藏墨派的武功,本就是于前辈从前人诗帖中悟出来的。就好比颜真卿的《裴将军诗》,以汉分为魂,融合诸体,牢笼百态,将裴旻剑舞活现于笔端。于前辈再反其道而行之,从前人的字迹之中反悟出剑意,又有何不可?”
“所以……传说中的藏墨剑法,实际上就是,这十五首唐诗?”柳沾衣讶然道:“木鱼你也是这么直接悟出来的么!天呐!”
“当时我一首首瞧了下去,只觉得于前辈题字之时当是用剑所刻,字字之间或断或续,笔法怪异,初看之时我并未看出什么门道。直到……直到我读到那第十六处题刻。”说着,慕喻迟的眼神浮现出来些许追忆之色,想来是那第十六处题刻的魅力,让他至今都有些难以释怀。
“那是一篇《剑舞赋》。‘秦云动色,渭水跃波。有肉如山,有酒如河。君臣乐饮而一醉,夷夏薰薰而载和。帝谓将军,拔剑起舞,节八音而行八风,奋雨阶之干羽……’每一个字的笔划,便像是一柄小小的剑,有的斜起欲飞,有的横掠欲堕,看着看着,我天柱穴中蹭的冒出一股内劲,接着便是天冲、风池、桥弓、极泉……我体内真气越来越盛,不光从丹田中,更是从四肢百骸里不断涌将上来。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一夜,也许是十几日,总之我便感觉突然之间浑身内劲汹涌澎湃,顷刻间冲破了全身上下各处窒滞之处,滚滚内力如长江大河般急速奔腾起来,我只觉四肢百骸之中都是无可发泄的力气,脑海中许多儿时背过的掌法拳经一闪而过,竟一股脑地都使了出来。”
“掌法使完,我脑海之中又闪过种种剑谱,我手中虽然无剑,然而剑指所向,各路剑招源源不绝。直到最后,不管是小时候强行背会的百家武学,还是在各地游历瞧见别人施展的一招半式,都纷至沓来,随心所欲,剑法、掌法、内功、轻功,尽皆合而为一,不分彼此……那种奇妙的感觉,如今回想起来,只能用‘天人合一’四字才能形容。”慕喻迟说着,体内的瀚海玉堂真气都流转得更快了几分,显然是意动难平。
“这……就这么练成了?木鱼,你还真是……怎么说呢……”柳沾衣大是纳闷,她自幼便被师傅逼迫每日吐纳打坐习练内功,至今距离慕喻迟所说的随心所欲的境界还差了老远,可这只木鱼竟说他看完了一篇刻在石头上的文章,就达到了许许多多武林中人想都不敢想的境界。这等天赋,实是骇人听闻,非常人所能揣想。
“说到练成谈何容易,学会这《剑舞赋》上记载的内功之后,再回头看前面的十五首唐诗,便益发得心应手。饶是如此,将这两样武功练至小成,便已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而将领悟‘瀚海玉堂诀’时使出的百家武功稍加融会,便又耗费了我两年之功,一直到今年开春,我才算从那林子里出来。”
说完,慕喻迟仰起头,将腰间葫芦里剩余的美酒一饮而尽:
“所以啊,我行走江湖,也不过就是这大半年里的事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