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山不高,却很有名气,只因山上有一座庙。
据说佛祖当年曾在楼山上坐禅讲法,普渡众生,后人感念佛祖的恩德,就在山上建了一座寺庙,取名坐禅。
这么多年过去了,坐禅寺的香火我依然鼎盛,只是庙中没有主持,也不收徒弟,只有一个守庙的老人。
老人天生双目不可视物,附近的百姓都叫他刘瞎子。
刘瞎子平日里就在庙里帮人解签,他双目虽盲,但解签却很准,很受附近百姓的推崇。
和往常一样,天还未亮刘瞎子就开了庙门,然后就坐在了解签的桌子旁,等待着需要解签的人。
太阳慢慢升起,天空露出了鱼肚白,坐禅寺来了第一位香客。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穿着劲装,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面容普通,额头很宽,而且他的眼睛非常亮,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锋锐。
少年叫君清歌,是剑阁年轻一代最具天赋的弟子,也是曲真人唯一的弟子。
他从入剑阁的那天起,就一直在上元峰后山闭关修行,几乎不曾露面,这次出关下山,是奉了师命要来找一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曲真人临行前告诉他,让他去楼山坐禅寺里等着,人到了,他自然知道自己要等的是谁。
坐禅寺很小,只有一间大殿和一间偏殿,大殿里供奉的是佛祖金身,佛像表面的金漆脱落了许多,露出里面的泥胎,看上去很有岁月沧桑的感觉。
时辰尚早,君清歌进得坐禅寺时,只有刘瞎子伏在解签的桌子上打盹儿。
他皱起眉,似乎不太习惯寺里浓浓的香烛味。
一道森然的剑光亮起,寺庙里竟生出几许清新的味道。
春风化雨剑,剑阁秘剑之一,竟是被他用在了净化空气上,不知道若是曲真人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坐禅寺的大殿前悬挂着“善本由心”的牌匾,字迹工整,苍劲有力,像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又有哪个书法大家会为这么一间偏僻得小庙题字?
君清歌看着“善本由心”的牌匾,心中没由来升起一种古怪得感觉,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让他无所适从。
“最初的坐禅寺是没有匾的。”
刘瞎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走到了君清歌的身后,悠悠说道:“后来不知道是谁搬了这么一块匾过来。”
君清歌身躯一震,以奇异的目光看着刘瞎子,能不知不觉的走到自己身后,这个老人不简单。
刘瞎子一副睡眼蒙蒙的样子,自顾自的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关于这块匾还有一个了不起的传说。”
君清歌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问道:“敢问老丈是什么传说?”
刘瞎子嘿嘿一笑就讲起了一段不为人知的传说。
三百年前,周帝还没继位时,大周有一段无主的混乱时代,那个时候大陆上盗匪流寇到处都是,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当时楼山附近也有一伙流寇,领头的是个修行者,仗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些许微末道法,在楼山一代称王称霸,自称大明王。
大明王好女色,凡是被他看中的姑娘,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他都会抢来做老婆。
后来有一户人家,女儿被大明王看中,他们不想女儿进了狼窝,就将她悄悄藏在了坐禅寺。
只是想不到大明王耳目众多,他们的行迹还是败露了。
大明王大怒,领着一众贼寇冲进了坐禅寺。
正当他想要杀了那对夫妻以儆效尤时,大殿门上的“善本由心”四个大字突然金光大方,从中传出阵阵禅音,空中也生出无数多金莲,像是有佛陀降临。
然后“善本由心”的心字中间一点竟飞出了匾额,在空中化成一朵金色火焰,将大明王裹了进去。
那些贼寇其实都是附近的百姓,因为不堪生活压力,才会落草为寇,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情景,都大叫一声,扔了手中的武器就跑了出去。
大明王被金色火焰笼罩,既没有惨叫声,也没有焦糊味传出来,那对夫妻正惴惴不安时,火焰突然散去。
“善本由心”得匾额也恢复了原样,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只是大明王却变了,他变得不再凶神恶煞,而是一脸的慈悲,眼中没有了凶光,而是如潭水一样宁静悠远,那里还有半分流寇的样子,整个就是一在世佛陀。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只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时,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大明王成佛后,遣散了所有的流寇,返还了所有从村民手中抢走的财物和被自己抢来做老婆的姑娘。
他自感罪孽深重,挥手斩了自己一臂以做惩罚,然后就此西去。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一个无恶不作的恶徒某一天突然大彻大悟,立地成佛了。
君清歌问道:“那是什么火?”
刘瞎子愣了一下,一般人听到这个故事大概都会好奇为什一块匾额会有渡人成佛的力量,而君清歌关注的却是其他地方。
刘瞎子说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有的人的是黑色的,有的人的是白色的,也有的人的是无色的,只是很多时候那团火都被我们自己蒙蔽了,匾额只不过是引燃了大明王心中的那团火。”
君清歌眼中的的好奇之色更浓了,他问道:“老丈可看出我的心火是什么颜色?”
刘瞎子说道:“公子说笑了,老头子瞎子一个,如何能看出公子心火的颜色。”
君清歌道:“老丈是眼盲心不盲,您都看不透的事世间能有几样?”
“小子真是聪慧,这么快就猜到了老夫的身份。”
刘瞎子笑着说道:“曲折为人迂腐木讷,但这看人的眼光却很不错。”
君清歌抱拳行礼道:“前辈谬赞。”
“哈哈,小子,相逢就是有缘,这块竹牌就当是老夫送你的见面礼。”
刘瞎子大笑一声,转身回到解签的桌子旁,在上面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块黄色的竹牌扔给了君清歌。
“很久没有人这样陪我说话了,竟是有些乏了,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真的老了,小子,有缘再见。”
刘瞎子话刚说完,就又伏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君清歌接过竹牌,还没来得及细看,竹牌就化成一道光窜进了他体内。
他稍微愣了一下,也没太在意,就随意找了个地方做了下来,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
天色渐亮,坐禅寺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祈福的香客。
君清歌还没等到他要等的人。
刘瞎子又成了一个平凡的解签的老人。
直到日落西山时,君清歌还是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坐禅寺已经没有人来了,刘瞎子收拾好东西准备关门休息。
他摸索着走到大门前,将两扇朱漆大门慢慢合上。
“老丈,请等一等。”
大门在快要合上时被一双手拦了下来,姬东来扶着门框说道:“您看天色已晚,附近也没一个能歇脚的地方,可否容我们在寺中借宿一晚?”
刘瞎子耳朵还算清明,他听姬东来声音温和,不似坏人,就将他们放了进来。
……
一直静坐的君清歌忽然睁开了眼。
坐禅寺里亮起了一道宏大的剑光,空中隐隐有海浪声传来。
剑阁秘剑碧海潮生。
君清歌的剑带些滚滚浪潮向着姬东来斩了过来。
姬东来大吃一惊,他自觉为人和善,从未得罪过人,怎么会在这座小庙被人袭杀?难道是“千羽”的人?
想归想,姬东来手上的动作也不慢,一道散发着天地灵息的符文在他指尖生成。
只是这道符文最终并没有被激发,剑在离他不过三寸时,突然转向,刺向了他旁边的李陶。
李陶面色平静,仿佛早有所料,从他体内穿出一道清越的剑鸣声,百劫剑应声而出,与君清歌的剑撞在了一起。
姬东来皱起眉,带着刘瞎子以极快的速度退到了大殿前才没有被剑气波及到。
李陶说道:“以碧海潮生的剑势压人,再配合折光剑的出其不意,你果然是天生的剑修。”
君清歌收回守拙剑,说道:“你就是我要等的人。”
这句说看似疑问,实则肯定。
李陶身上没有一丝真元波动,看上去与普通人无疑,但君清歌天生剑胎,能感受到李陶身体里有着一股强大至极的剑意,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所以才会出剑试探。
而不管是碧海潮生剑,还是折光剑,都是剑阁秘剑,李陶一眼就能认出,君清歌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来曲折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李陶笑着道:“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麻烦。”
君清歌问道:“会有什么麻烦?”
李陶想了想,然后问道:“剑阁律典你会不会背?”
“自然。”
律典每个剑阁弟子都必须要熟记于心,君清歌是掌门首徒,当然会背。
“这就是麻烦。”
李陶无奈说道。
律典的首条就是守礼,剑阁弟子必须尊敬师长,不得逾礼。
李陶是曲折的师叔祖,君清歌是曲折的徒弟,两人辈分相差巨大,按照规矩,君清歌必须对李陶行跪拜礼,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