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门前却并不敢轻易地将门推开。不过幸好门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故意的锁上,我便可以轻轻地用推起风铃的力量推开那一扇门,使其露出一星半点的缝隙。
那个男孩此刻平静的面对着林?。他们可能在这不短也不长的时间里谈过了许多,也可能就像两尊青白石兽间相望而无语。
可能安静了长久的时光,直到窗外的月亮开始愈加明亮起来,将光仿若丝带般投进这个房间之中。
“这里的夜不像城里会带着隐藏于漆黑天幕下难以晕开的却并不清晰的暗红色,像是翻滚着赤色的井。今夜的夜幕会令所有人难以忘记,会在所有人记忆中愈加深刻。你有没有被那黑暗苍穹之下翻涌而起金色云层所震撼。”
说完又是长久的对峙,他无故的内向,我不想继续等待了,我已深深的感受到那分割今天明天的线像死神的镰刀飞快的奔驰着,将人间变得失落和空旷。
“其实我本不想做这件事的。”那个男孩对着林淼表情冷峻的说道。从侧面看着林淼,脸色却没有改变。
“其实我想假如我再年长二十岁,可能大抵就是这番人前幕后的这份模样吧。”此时林淼的脸上冷不丁的出露出了几分的笑意,但并不像是讥讽。
“有的人也总是想着得到,却又害怕失去,天下哪有美好的事呢。”男孩见到他没有说话便自言自语的说着。接着他坐到窗台边上看望着林淼的脸。“其实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也可能要的不是回答,而是一种证明。”男孩托着下巴,用手支撑着膝盖幽幽地问应到。
“其实你并不像我,我应该更像我的另外一份故人。”
“我做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个人我已经认识了。”
“嗯。”但林淼并没有说下去。
“你知道你妹妹她眷念着你吗。”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呵,现在争论这些也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呵,真是自私。”
“你也差不多的。”
“你现在的口气让我觉得你是超脱于世之外的。”
“不敢当。”
此时也忍不住的想要冲进去,可是两人人的神色都显得平静安然,仿佛没有丝毫的担忧,也仿佛没有丝毫对于死的畏惧之情。
“你害怕吗。”
“当然,但是在一个孩子面前失态,多没面子,所以你怕吗。”
“当然,我还是你口中的一个孩子,当然会害怕。”
“哦,你还真的承认你是个孩子。”
“至少表面上是的。”他忽然推开窗,将手伸出于明丽清净的月影之下,看着他头上腿上身上手上一点点飞出而腾旋于空的金色尘埃成为天上的云的一部分,仔细得仿佛在细数。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让你活下去。你就不怕临时起意出尔反尔吗。那个男孩笑得竟显得有些放荡的意味。”
“林淼。”,我激动地推开门,大声唤了他一声。声音听起来可能是有些焦急。可能只是因为看见他的身上也起了尘,如同一幅陈旧的画。
“哎,也还是进来了。”
“事实上,我相信你是不会反悔的,有时或许自私吧,可是对你来说承诺是一定会实现的。”
“除了我的父亲,我何时对你有过承诺。”
林淼笑了笑没有回答。
男孩叹了叹气,走到林淼的身旁挺直了身,摸了摸林淼的额头,林淼的身上的光在一刹那迸现而后终于变得安宁,整个人变得如同上岸了的黑色隼鸟。只是那个男孩的身上却开始是装满水被打破的破璃瓶,那光从四肢百骸之间肆意的流出。此时男孩也开心的笑着望着林淼和我。
“其实你到底还是有的,只是藏得比我深——而我们也不过两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任性孩子般而冷漠而激动。”
他与我就一起看着那个男孩在时间的风尘之中让自己的尘埃像一只只飞舞的萤火虫般驶向天际而在风中溃散。我们就像两尊矗立着的黄铜雕像。生与死就像是秋天散尽了的黄叶,像春天流尽的花瓣。
我们依旧可以听到男孩的话,只是他说的话是如此的煽动,每一个平凡的字眼都使得我的心震动到长茧。我只是在感动之余用余光发现林?的脸色也开始褪去所有完美却无聊的表情,他的冷漠他的存在他的荒诞才真正的开始外现。我们最后也没有说再见——他们的也就继续存在着,以一种我们不再祭奠而怀念的方式继续存在,如同此时这颗渺小尘土上的万万的我们。
可能过了许久,终于整个房间,只剩原本就流转在房间之中的月光。心中可能只剩下一片淡的哀然,不是兔死狐悲的情殇,这不是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人群对于夜寂长林之中枯落的落叶的轻易。之前或许并没有仔细想过现在会发生的一切,只以为不过是如同一场睡梦般乘着一艘白桦木船传递到彼岸,却不想我因这一场海上花开而成为悲伤者。
在我经历之后,我才觉得这七天的日子到底是多么的荒诞——好像我已经习惯他的自信和刚愎,习惯他的肆意妄为和无懈可击,只是从那天夜晚的这样的模样开始摇摇欲坠,如同风中危楼。我可能还不适应他的情感和痛楚的直接流露和体现——可即使我应该是依赖着他的,我也能接受。
他几分阴郁的脸上不久竟也生出几分释然,用着轻松的语气说着:“走吧!”终于将手拉着我的手向外出去。可能未来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屋外那片漆黑的天已被刮起的金色飞尘所驱散,如同一片泛开的颜料。卸下的行囊也只是他想要的一阵悲伤——一份深入到骨髓之中的痛哭,是一股从心中爆发出的悲恸。我无法责备他的远走他乡,他也只能被我安慰。正如多年前我无法责备他强势的给予我一份感情,我只能假装自己不曾知道。
我带他回到车上,他的脸是被雨水般的泪冲刷得懦弱,连之前健壮的身躯和坚毅的神情也只是在倾诉,可能这一直是他不愿示人的模样,我忽然就会想起他那天在冬青树下的话语。可能是这个意思吧!
只是哭到了现在,现在他才像是真正的睡着了。他无眠,他无眠,他无眠,连着他的每根头发都失眠,现在他过来了,也终于可以安眠了。所有的桥段也都可以没落了,于是谢幕之后我所能记得的第一件事也只是回家了。
原本我脑中的返航路线却在下定是忽的一刹那失去了地点——我要回到那充斥着希望和绝望的城市吗。我就像流落于汪洋中的鸥燕,然后端详他的脸,有时我想为他去死,但却不能。我可能是陪着他继续下去的人吧,可能他的承诺就要全实现了。
我有多爱他。或许他知道,或许别人知道,但我不知道。
他有多爱我。或许我知道,或许别人知道,但他不知道。
可是半生在空中回旋的鸟也就真正的回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