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疏烟淡淡打断他:“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她的语气很冷,“我要问你一些事。”
“该说的我都告诉你父亲了,自己问他去吧。”连江杰把脑袋抵在墙壁上,抱着手臂闭上眼睛。
“有关虞氏的事。”
连江杰睁开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手上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盯着柳疏烟仿佛黑不见底的眼珠,像一个冒着寒气的深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阮郎见他这副见了鬼的表情忍不住想笑:“还没问呢你激动些什么?”
连江杰移开眼把头低了低,一个劲儿往墙角缩:“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都是将死之人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替他们死守秘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现在都已经家破人亡了还怕什么?”
柳疏烟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话让连江杰沉默良久,最后他长叹一口气道:“你问吧。我知道的也不多。”他怕柳疏烟不相信,苦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只不过是个小棋子罢了。”
“你哪那么多话,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诡画叉腰踩住了连江杰的镣铐。
阴媚亮出自己锋利的爪子,在连江杰咽喉和胸口上轻轻划过,眯起柔媚如水的绿色眼睛:“要是有一个字不真实我就一点一点划破你的肌肤,让你活活痛死。”
连江杰连忙点点头。
“说说他们都叫你做些什么?”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小的侍郎,四年前周边小国叛乱,说是要我们带兵去支援虞氏和神策军。我们带兵到东原附近却突然接到命令要将虞氏和一部分神策军全部歼灭在东原。”
连江杰咽了咽口水:“一开始我们不愿意,可后来他们许诺给我兵部尚书的位置,又收买了其他和我一起的官员将领,我们就同意了。白天我们埋伏在山林中,晚上就趁他们军马疲惫时偷袭了营地,又伪造了被叛军偷袭的现场。”
连江杰说的和张掖所写的内容大致相同,柳疏烟忽然问他:“下蒙汗药之后杀掉将领的是你?”
连江杰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抬眼见到柳疏烟寒气森森的眼睛下意识又往墙角缩去。
“最后一个问题。是谁授命让你去歼灭虞氏的?”
连江杰张了张嘴又合上,再次张开声音轻如蚊呐:“你知道了又怎样?我劝你还是不要再问关于虞氏的事情了。”
“回答。”柳疏烟攥紧了手心,语气冷厉。
“老东西,少给我啰嗦。”阴媚话音未落锋利的爪子已经用力插进了连江杰的大腿根。
连江杰惨叫一声,赶紧摆摆手:“我说就是了,别动手。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不让我安稳度过这几日。”
“晏旬礼。”连江杰看向阮郎,“你皇叔。但我猜测,他也不过是颗棋子。”
柳疏烟得到了答案,倒不是十分意外。
晏旬礼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风雅的王爷,喜欢养花养鱼,吟诗作赋,与宫廷中的勾心斗角,腥风血雨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但恰恰是这种太过干净的人藏着无法预料的危险。
晏朝中实在是“藏龙卧虎”。
“我该说的都说了,能不能给我个痛快。”连江杰伏地哀求,他实在不想被五马分尸。
柳疏烟拉了拉衣袖,诡画推着她走出牢房,她红色的裙角扫过连江杰面前的地面,她冷酷的笑:“你想得美。”
阴媚丢给他一张白纸和毛笔:“把你刚才所说的一字不落的写下来,按上血印。”
连江杰抬起头,颤颤巍巍地拿起毛笔,眼泛泪花。
柳疏烟出了阴暗的牢房,迎面而来的刺眼阳光让她的眼睛剧痛起来,眼前白茫茫一片,让她一瞬间神思恍惚起来。
突然,剧痛感消失了,眼前又恢复了黑暗,可两只手臂还暴露在阳光下晒得有些灼热。她立即反应过来,是有人帮她挡住了阳光。
正想着是谁,那人就开口了:“五弟。”
晏云晋站在柳疏烟面前,喊的是阮郎,眼神却落在柳疏烟脸上和她眉心间的彼岸花。
她愣了一下:“四哥。”
晏云晋拒绝了柳澄备好的马车不容分说的坐上了陵王府的马车,要同他们一道回去。
风吹起轿帘,扫过柳疏烟的鬓发,几根发丝散落,垂在肩头。她抬手,动作优雅的往后拨了拨,阮郎探身过来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发簪上。
两个人挨得近,阮郎的侧脸离柳疏烟的耳朵只有一厘米的距离,感觉到晏云晋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突然让她有些不自在。
阮郎很快就坐直了身体,掀开帘子,装模作样的看起外面的景色来。
晏云晋看了他们一会儿,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不舒服,但他很快想起自己的目的,开门见山的问:“你们在查关于虞氏的事情?”
话是疑问句,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柳疏烟眼皮一跳,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没……”
阮郎正要否认他立刻打断:“别找借口蒙我了,我替你们挡了多少暗箭要我一一说明吗?”
“四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柳疏烟平静地问他。
晏云晋用“还装”的眼神看她一眼,说:“自从虞氏祠堂失火开始到贩卖虞氏女子,你们不就是想引蛇出洞吗?把火引到我身上,让急于掩盖真相的人自己跳出来,让他们对付我的同时你们可以在背后找出主谋不是吗?”
柳疏烟不动声色,利用他倒是确有此事,至于其他倒真是他想多了。阮郎则扶额轻叹,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这次连枝韵的事情就是主谋狗急跳墙的最好证明。他们在警告我不要再继续查虞氏的事情,我被你们利用了。”晏云晋说完后双手抱在胸前,安静的看着他们有何反应。
柳疏烟微笑,点点头:“所以你干脆自己进了刑部大牢,看看谁能将连江杰置于死地?”
晏云晋皱眉点头:“之前我就怀疑过是你,只是不够确定。直到你们来到牢房,帮助柳澄破了案。”
“你找我们不会只是来质问的吧?”柳疏烟淡淡一笑。
晏云晋舒展开紧皱的眉头,深邃的眼睛微微上扬,疏离冷淡的脸转向柳疏烟,道:“我们可以合作一起调查。”
阮郎摸着下巴轻轻点头。晏云晋好歹是个王爷,虽没有什么实权,但以前攒下的人脉资源怎么也比他们丰富,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也许会事半功倍。
“不可能。”
柳疏烟的果断拒绝让晏云晋和阮郎都惊讶了。
晏云晋看她一脸坚决毅然的表情,仿佛毫无条件可讲的样子,沉默不言。
到了陵王府门外,晏云晋跳下马车,柳疏烟叫住他:“你相信虞氏的事另有隐情?”
晏云晋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来,白色衣袍在风中飘荡,他眉眼间的冷傲和疏离似乎淡去,眼神越过柳疏烟看向远处的垂柳,变得有些温柔而悲伤。
“我只是相信虞氏和神策军,他们铁骨铮铮,勇敢无畏。一次小小叛乱怎么会将他们的生命全都夺去。”怎么就让他的虞卿再也回不来了。
晏云晋已经走远了,柳疏烟还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她刚才的坚定开始动摇了。
“为什么不答应他?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也就能更快找到真相。”阮郎拉过她的手给她把脉。
气息不稳,果然又情绪过激了。
“我不想让太多人卷入我的复仇。尤其是晏云晋。这是要花很大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事情。”
柳疏烟咬着唇,脸色开始发白,她往日冷静的面容染上一层悲戚:“我已经不是虞卿了,能不和他接触就不接触,否则我怕会暴露身份。”
阮郎给她调了调气息,她压低声音道:“虞卿已经死了。柳疏烟也活不了多久。”再奢望他的温柔是万万不可以的,因为她谁也不是了。
一行人刚回到寻梅苑云姬那边的婢女就过来说让他们过去用午膳,柳澄也在。
阮郎一脸疲倦地抓了抓有些发痒的脸,这面具戴得太久了浑身难受。他戳了戳同样一脸疲倦的柳疏烟:“你爹有什么事?”
该来的总会来。柳疏烟说:“他是冲着我来的。你过去只管吃喝。”
“那就好。又能尝到我娘亲的手艺了。”阮郎伸伸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露出笑容,眼角的几条皱纹微微皱起,像湖面泛起的温柔涟漪。
诡画不能一起去吃有些不高兴,道:“你还真把她当你娘了?你又不是她的亲儿子,那些菜也是做给晏云陵的,你不过就是个冒牌的……”
“别说了。”阴媚拐拐她的胳膊。
阮郎脸上的笑有些尴尬,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了。
诡画吐吐舌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拉了拉柳疏烟的衣袖:“我不是故意的。”
柳疏烟顺势握住她温暖小巧的手,笑道:“下次注意。我让厨房都给你留一份。”
“小姐真好!”诡画得了许诺高高兴兴地走了。
山海推门进来带柳疏烟到云姬的云栖院去,阴媚化为黑猫蜷缩在她的膝盖上打起瞌睡。
云栖院。
柳澄和柳夫人带着几条上好的禾花鱼和几只新鲜的红蟹来拜访云姬。
送食材的主意还是柳夫人出的,她知道云姬喜爱美食是出了名的,她也是晏都最有名的美食家,送她上好的食材,做些美味佳肴比送什么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要更得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