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枝韵的案子在晏都传开后谣言四起,说幕后黑手是晋王的人不在少数。而在朝会上,这件事也成了议论的话题。话题的中心人物晏云晋却站在队列中始终面色如常,一言不发。
午膳刚过,阮郎从柳府回来,他是去打听连枝韵的案子去了。现在连枝韵的案子是在刑部查办,但不是柳澄主审。
“柳澄说昨晚上抓到几个当时侵犯连枝韵时在场的男人,他们说是有人花钱雇他们办事的。”阮郎舔了舔唇,“而且,他们一致交代背后主谋是晏云晋。”
“虞桑不会那么愚蠢。那些人早就被灭口了,这些所谓的人证应该是连江杰找来的。”柳疏烟咂咂嘴,“还有什么?”
“连江杰伪造了一封信,也是直指晋王。柳澄把这案子交给手下去办了,等他想起去询问时那手下已经把人证物证都收集好了,就等他同意审问晋王。
“柳澄哪敢把晏云晋提到刑部来审,所以拖着迟迟不结案。这一拖吧,连江杰又不乐意了,今日在朝堂上和柳澄还有御史台几个大夫吵得不可开交,我耳朵到现在都嗡嗡直响。”
阮郎边说边用手掏了掏耳朵。
“那晋王是什么反应?”诡画问道。
“也是绝了。当时吵得差点没把屋顶给掀了,这兄弟可好,就跟个木头似的,完全置身事外。”阮郎说起晏云晋就满脸的不屑。
柳疏烟心里也奇怪,晏云晋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然而后面还有更不对劲的。柳澄去晋王府按照办案流程询问晏云晋,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直接便跟着柳澄回了刑部,现在在刑部牢房内住着。
他是有自己的计划吗?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柳疏烟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他要是耍起心计来连她都猜不透。日后要尽量不与他为敌,否则会很麻烦。
“要救他吗?”阮郎问柳疏烟。
柳疏烟摇头:“先观察观察再说。”
刑部大牢。
虞桑穿着披风,提着食盒,身后跟着十九,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一间牢房外。
晏云晋正坐在木板搭的床上,靠着墙闭目养神。
牢房内干净得不像话,床铺整齐洁净,墙壁除了有些地方有裂缝外没有灰尘也没有蜘蛛网。
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床对面放置了一张木桌,上面摆着茶壶和茶杯,还有一盘水果,还未被动过。
狱卒打开牢门,虞桑给了他几个银子,道谢后走了进去。
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摸了摸长凳,没有灰才坐下去,开始打量起这间牢房来,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
柳澄倒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她随即又眯了眯眼,但也不排除这其中有柳疏烟在帮忙的原因。
不过虞桑倒真是高估柳疏烟了,她对晋王的事情是半点没有透露在柳澄面前。柳澄也是个人精,要是被他看出点端倪来就麻烦了。
“云……”她看着晏云晋即便闭着眼不看人也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的脸,改了口,“姐夫,你饿了吗?我带了饭菜。”
晏云晋徐徐睁眼,下了床走到长凳上坐下,看了看食盒:“带酒了没有?”
虞桑笑笑,把酒从食盒里拿出来:“带了,来时刚刚去酒坊打的。”她把几碟小菜拿出来,“别光喝酒,吃点菜。”
晏云晋没有吃那些小菜,只顾着喝酒。
虞桑问他:“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这不就等于承认是你做的事了吗?”他不语,她坚定道,“你要想出去,我有办法。”
晏云晋抬眸看她一眼,果断拒绝:“不必。”顿了顿,“你别管我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什么打算?”她忽地苦笑,“好吧,不能告诉我。”
晏云晋点点头。提起酒站起来:“你要记住我的话,别插手,否则你会坏了我的计划。”
虞桑看着他的背影,点点头。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菜,她知道他不会吃了,便开始起身收拾。
“你的计划不能告诉我,那可以告诉我有没有危险吧?”
“没有。”
听他这么说她倒是放下心来。她提起食盒走到牢房门口停下来,转过身看他:“我只有你了。”
晏云晋侧身看向她,目光疑惑,她立刻回神,解释:“我已经没了父亲母亲,姐姐,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姐夫你了,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晏云晋看她的眼神柔和许多,点点头,说:“我会的。你快些走吧,牢房里湿气重。”
虞桑温柔的微笑着转过身出了牢房。她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只有提到虞卿,他才会有那么一丝温柔。
她攥紧了手心。她时时刻刻都活在虞卿的阴影下,从前是,现在还是。
就连现在嘉和公主的身份都是依靠虞氏一族的战功而得到的,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现在她能待在晏云晋身边,偶尔得他一丝垂怜,皆是因为她姓虞,她是虞卿的妹妹,而不是因为她是虞桑。
她恨,嫉妒。都快要发疯了。却又无可奈何。
晏云晋在刑部大牢已经待了两日,柳澄一直拖着不肯结案,怕得罪晏云晋,而且御史台那帮人也不好惹。
他们是太子和晋王一派的拥护者,这几日来他府中拜访好几次,都不相信晏云晋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明面上说是替晋王求情,实际上就是威胁他,若是冤枉了晏云晋以后指不定怎么挑他刺呢。
说实话,他都不相信这是晋王所为,可偏偏他自个儿不知抽什么风就是待在他刑部大牢不肯走。
他又不肯承认也不否认,他又不能像对待其他犯人那样严审,就只好好生招待着,拖延着不结案。
连江杰那边也闹得很凶,天天在朝会上和他吵,要他速速结案,还她女儿一个公道。他现在是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他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什么人证物证都是连江杰找来定晋王的罪的,那他就更不能让他如意了。
种种原因结合下来,这简单的一桩命案硬是拖了许久,晋王也在牢房内待了五日了。
柳疏烟不急阮郎都急了,他问她:“咱们还不救?”
“他那么喜欢牢房就让他多待几天好了。”柳疏烟吹了吹茶水,慢慢地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看见没?女人,都是蛇蝎心肠。”阮郎指着柳疏烟,转头对山海说得语重心长。
阴媚不高兴了,把山海拉走,睨他一眼:“晏云晋又不是你的旧人你急什么?小姐自有她的打算。”
柳疏烟道:“连江杰想除掉晏云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这么执着,也许是背后有人授意,要想一击必中就要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这个机会在晏云晋在牢中待到第七日时出现了。
这一天天黑不久后山海便在柳疏烟房外敲门说琴语要见她。
他们有约定,琴语和棋奕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是不能私自来见柳疏烟的,想必是有重要的事要禀告了。
柳疏烟披着披风,散着长发坐在轮椅里,旁边摆着个香炉,点着安神香。她最近一到晚上总是会头疼。
“小姐。”琴语看她有些困倦,便长话短说,“我还带了个人来见你。”
柳疏烟揉着太阳穴,半睁着眼道:“你叫上来吧。”
不一会儿琴语便带着一个绿衣女子到了屋里。
“这是我们小姐,柳疏烟。你说说你自己吧。”琴语拍了拍绿衣女子的肩。
“小姐。我叫林姣姣。是上次琴语姑娘从张掖手中救下来的。”女子声音沉稳,低着头,十分冷静。
“你是虞氏中的人?”
林姣姣抬起头,一张柔和的鹅蛋脸带着十分坚毅的神情,一双杏眼炯炯有神。
她看向柳疏烟毫无光亮的眼睛,惊讶的挑了挑眉,没想到他们的主子是个瞎子。
可是看着她,又觉得她空茫的眼睛里藏着睿智,有一种威慑的冷酷。而且,她明明没有见过她,却觉得好像和她相识一般。
“算半个虞氏人。我的表姐是虞田将军的妻子,我的表姐夫是虞田将军。”
是她堂嫂的妹妹,她在脑海里回忆起堂嫂亲切的笑容,口中忍不住喃喃道:“那你与你表姐有些相像……”
“这个……眉眼有些像。”林姣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有些疑惑。
柳疏烟低头笑了笑,可惜她看不见呢。
“说吧,找我什么事。”
林姣姣看了琴语一眼,得到琴语的眼神肯定后才开口:“上次在公堂上指认张掖时我认识了连江杰身边的心腹,我找了很多机会去接近他,想从他口中知道些连江杰的丑事。”
“只是他疑心很重,一直不怎么相信我,直到前天晚上他喝醉了,我才从他口中套出了连江杰走私兵器一事。所以我就赶紧通知琴语姑娘了。”
柳疏烟听完好半天没说话,诡画和阴媚自动远离,她们知道她生气了。
柳疏烟看向琴语:“你让她做了眼线?”
琴语忙摇头:“小姐说过不能与虞氏人牵扯过深,琴语记得很清楚。”
林姣姣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是我自作主张,我想帮你们。”
“帮我们?要想帮人首先要自保。为什么连江杰的心腹不信任你,因为知道你是虞氏的人,一旦让他发现你在利用他你会死得比张掖还惨。”
柳疏烟眼中浮起一层冰:“虞氏一族血脉已经断绝,你们这些存活下来的人要做的就是保住性命。”
林姣姣固执的扬起脸:“与其苟活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只是想帮你们。”
柳疏烟摇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今晚若是被人发现不仅自己会遭遇不测我们也会暴露,到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她舒缓语气,“难道你想若干年后世上再无虞氏一族?这些事有我来做,你不要再管,今晚过后就离开晏都。”
林姣姣愣在原地,虽然不愿意离开可是也明白她说的话是对的。她在这里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琴语把她送到门外,她心里有个疑问,回头看了眼柳疏烟,问身边的琴语:“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虞氏的事情这么上心?”
琴语笑笑:“别问了,林姑娘。我不会告诉你的。”
林姣姣抿嘴。
琴语带着她走出陵王府,月凉如水。她站在月光下,神神秘秘的笑:“有一天你会知道她是谁的。”
林姣姣睁大了杏眼,脑中似乎要捕捉到些什么,却被琴语催促的声音打断。任她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