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问出了被抓年轻男子的身份。他是来找洪灵的,从关押她的地方跟到青衣坊又跟到陵王府,准备晚上偷溜进来将她带走。
他有些功夫,能溜进王府,但要是想把人偷偷带走倒是高估自己的实力了。
他说自己和洪灵已经在半年前就订下婚约,谁知后来她就被人掳走再没了音信。直到最近青衣坊放出消息来他才顺藤摸瓜找过来,得到了她的消息。
阮郎一夜未合眼,让他去见了洪灵,自己则回房补觉,顺便将这件事告诉了柳疏烟。
柳疏烟本想等早膳过后再去见他们,他们听说她起床了就迫不及待要见她,说是有事情要说,她便让他们在偏厅等待。
“王妃,这是我的未婚夫,秦越。”
“王妃。”秦越抱拳施礼。
柳疏烟含着红枣,口齿不清道:“什么事说吧。”
秦越便开口说:“这次找洪灵的过程中我发现了那个富商关押掳来的女子的大致方向,但是他办事十分谨慎小心,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有进一步查下去。这次我跟着他们把洪灵从关押处送到青衣坊,发现押送的人像是军营中的人。”
柳疏烟吐掉枣核,对他的话有了兴趣:“你怎么确定他们是军营里的人?”
“我本来就是在皇宫里担任金吾卫,对军营十分熟悉。而且从那些人走路的步伐,动作,手里拿的兵器都可以判断他们一定出自军营。”
秦越顿了顿,更加坚定道:“所以我确信,富商的交易背后一定与晏都的将领有关系,不然没有有权有势人物的支持和默许他们不可能在晏都里如此嚣张的贩卖女人。更何况……这些女人大多数与虞氏有关系。”
原来是金吾卫,怪不得观察力,行动力,分析能力这么好。
柳疏烟微笑道谢:“多谢。你们也一同用些早膳,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你们。”
秦越抬头讶异的看她一眼,这就问话结束了?
洪灵有些疑惑:“昨日王妃不是还说要用我设局对付那些人吗?怎么……”
“没赎回你之前我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昨日与你交谈过后我发觉这件事没有我想象中的简单,我对背后那位对虞氏还有仇恨的大人物十分感兴趣,所以决定换个方向从万钱着手。”
她从昨日听到洪灵说贩卖的女人大多与虞氏有关联后她就隐约觉得这也许与虞氏覆灭的真相有关系。
“那王妃要把我们送到何处去?”经历过这么一遭后洪灵对自己的命运充满了担忧。
柳疏烟本想拍拍她的肩,但无奈自己瞧不见她,便只好放柔语气道:“别怕,来接你的人可靠,而且他比我更明白如何处理你的去处。”
洪灵看着她,信任地点头。
早膳刚过,柳疏烟在房中听山海给她念书,黑猫在她怀中睡得正酣,吹来的风里带着一股烧烤的糊味。
阮郎刚刚睡醒扛着自己的小花锄和布袋要去田圃里打理他的宝贝药苗,闻到这味道不免有些恶心,嫌恶道:“诡画这死丫头,不知道又在烤什么东西……”
被嫌弃的诡画此时正蹲在后墙的角落里,架着几根木头,生着火,烤昨晚射下来的那只黑乌鸦。
她一边往乌鸦身上浇油撒芝麻,一边拿着依旧是昨晚从那个男子身上割下的腰带细细看。
那就是一条普通的白色腰带,没有刺绣,只有淡淡的黑白水墨,倒是与他儒雅的气质相衬。
“我说我的乌鸦怎么一夜未归,原来是被你这个小丫头当作早膳了。”一道朗润清晰的男人声音在诡画身后响起。
她立刻警惕地站起来,随时准备打架:“你是怎么进来的?”
九凰指指身后的方向:“随我家王爷从正门进来的。”
“你家王爷?”诡画狐疑地拧起眉毛。
“晋王殿下,你们王爷的四哥。”他倒是十分耐心。
诡画仍旧没有放松:“你们来做什么?”
“昨夜你家王妃送来一封信,叫我们今日早膳后来府中接人。”
她这才相信了,重新蹲下来,将腰带塞进衣袖里,用小刀戳了戳烤着的乌鸦。似乎熟了,她便用树枝串起来开始啃。
“你叫什么名字?”诡画舔了舔嘴巴。
九凰看着她笑意盈盈道:“九凰。”
“九凰……你是一只凤凰?”诡画不免多看了他两眼,在洛神阁时听阁主说过,凤凰是十分祥瑞高贵的鸟,能号令百鸟,是鸟中的王。
九凰点点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诡画本来要说,可一细想还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便摇了摇头。
九凰还是一副笑容满面的好脾气模样,即便她不说他昨晚就知道了。
他见她吃得津津有味,问道:“我的乌鸦味道可好?”
诡画点点头,咂咂嘴:“还好吧。”顿了顿,看向他俊秀的脸,狡黠一笑,“也许烤凤凰的味道更美味些。”
九凰摇摇头,哑然失笑。这姑娘真有意思。
寻梅苑的偏厅内。
柳疏烟伸手接过山海递来的茶,轻啜一口,动作不紧不慢。她的对面坐着晏云晋,同样端着婢女刚刚奉上的茶,低头轻啜一口。
两人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十分默契,一点不像只见过几次面的人,倒像认识许久一般。
晏云晋身边的贴身侍卫扶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来来回回,转来转去,心中疑惑。
自家殿下和这位新王妃不过见过寥寥数面,却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陌生人,反而两人间有一种无形的相交甚深的气场。
他们两人的下方分别坐着洪灵和秦越,两人也是看着晏云晋和柳疏烟,等着他们说话。
“茶喝得差不多四哥就将人带回去吧。”柳疏烟先开口。
晏云晋看洪灵确实是没有半点不好,而且还一副对柳疏烟十分敬慕的模样,心中的疑惑更甚。
既然没打算把人留在府中又何必花十万两银子赎回来?这岂不是多此一举。还是说她已经从洪灵的身上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大概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了,晏云晋冷眼瞧着柳疏烟没有焦距的双眸,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但愿你没有耍什么花招。”
柳疏烟倒是没想到他如今这么多疑。
“你是不是还有条件?”
聪明。柳疏烟微微一笑道:“我的条件是你欠我晋王府一个人情。”
打得一手好算盘。晏云晋觉得是自己小瞧这个女人了。昨晚她竟然能猜到自己会去抢人,现在又把洪灵交给他,肯定已经知道洪灵的身份,而且明白洪灵的身份对他是一种牵绊和责任,他必定会好好对待她,然后借此向他索要人情。
他只能说面前这个看似病弱娇贵的女人实在是太了解他了,将他的心理把控得几乎不差,如果不是心机深沉就是观人有术。
她之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柳家小姐,现在是陵王妃,都与他交集甚少,到如今也不过寥寥数面,怎么会这么了解他,甚至让他觉得与她早已相识。
“你买下她就是为了知道背后交易之人再顺手向我要个人情?”
柳疏烟点头。晏云晋有些好奇,她一个深闺女子管这些事做什么。随即又收回思绪,既然他已经找到人了还管她要干什么。
柳疏烟在与洪灵秦越作别,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却十分真挚。
“王妃大恩,若有机会我们一定报答。”秦越感激地道。
柳疏烟摇头轻声道:“若是有一日你们成婚,记得让人送帖子来,也好让我们高兴高兴。”
洪灵握住她冰凉凉的手:“一定。”她有些不舍地松开手,“王妃珍重。”
“去吧。”柳疏烟点点头。
晏云晋静静看着她一言一行,挑不出半点不是来,这个女人现在对他来说是一团迷雾,还不清楚有没有毒。
“四哥还要看多久?人都走到台阶下了。”
柳疏烟的调侃让他忍不住斜睨她一眼,冷着脸走了。走到门外还心有不甘的回头瞪她一眼,反正她也看不见。
柳疏烟一直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对他的气息十分敏感,靠着对他的了解和熟悉甚至能想象得到他的表情和神态。刚刚他的脚步放慢,大概是心有不甘,回头瞪她了。
这个人骨子里的傲气还是半点未减。
晏云晋走到台阶下迎面遇上刚刚从田圃回来的阮郎。他扛着花锄,衣裳沾着泥土,搞得灰头土脸的,哪有半点王爷的模样。
“五弟这是种田去了?”晏云晋心里有火,“陵王府已经穷到连粮食都要亲自种的地步了?那十万两银子花的倒是毫不犹豫。”
阮郎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就从身边走过去了,等他想到回击的话时只看得见他走远的背影。
他恶狠狠地瞪他的背影,有什么了不起,在他的王府里跟他摆脸色,什么人!
他回到屋里连衣裳也不换便和柳疏烟抱怨:“什么种田,我那是打理药苗。他那张嘴也太毒了些,还是个王爷,以前还是什么将军,一点素养都没有!”
柳疏烟只静静听着,也不附和也不打断。
“我就奇怪了,我好好走我的路既没挡他的道也没有抬眼看他,他怎么就突然骂我?莫不是在你这里受了气到我这里发泄……”
阮郎的喋喋不休实在是聒噪,柳疏烟这回可算是见识到了。
黑猫被他吵得无法睡觉,她只好跳到他肩膀上去,用爪子威胁他:“你要是再喋喋不休,老娘就在你的脸上划朵花。”
“去去去。就知道欺负老实人。”阮郎将黑猫抱起丢在地上,鼓着包子脸瞪她们一人一眼,气冲冲的走了。
柳疏烟低头无奈的撇嘴,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可她也未曾记起,自己也不过十九岁。
“诡画还没回来?”
阴媚正要回答,诡画就从外头提着裙摆跑进来了,一脸喜色。
“小姐,万钱已经抓到了,在柴房绑着呢。”她在她们面前转了个圈,展示自己身上刚刚买的新裙子,“我还把我们付的十万两给拿回来了,买了新裙子,好看吗?”
“好看。”柳疏烟顺她的意。
诡画噘嘴:“小姐你又看不见,还敷衍我。”
柳疏烟笑笑。
“买裙子的钱算在我的月钱里吧,小姐不怪我就好。”诡画将几袋重重的钱袋放在桌上。
“无妨,裙子我送你了。”柳疏烟对着阴媚,“还有阴媚,你自己上街去买,顺便也给山海买一套,银子就从这些钱袋里拿。”
阴媚探头过来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柳疏烟的脸:“多谢小姐。”
诡画不高兴,推开阴媚,将柳疏烟推走:“走开,小姐要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