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衣坊。
作为晏都中第一大青楼,风月场所,青衣坊不仅楼阁规格宏大,装饰绮丽,而且美女如云。她们个个精通才艺,尤擅舞乐。大到坊中头牌,小到端茶送水奴婢,皆是美人儿。青衣坊培养出各色类型美女以满足客人需求,所以这里是晏都中许多达官贵人的温柔乡。
除此外,青衣坊之所以能一跃成为都城中第一大青楼,还与它的幕后主人有关。据说这幕后主人是朝中地位极高的人,从未露面,都是由下属打理,也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主人是谁。
由于青衣坊早就放出消息说今日他们的头牌琅衣姑娘要登台演出,所以天色还未暗青衣坊中便已经坐满了人,门外更是被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此时青衣坊的大厅堂内都坐满了男子,他们痴迷于琅衣姑娘的美貌和舞技,不惜花费重金只愿一睹芳容。这挤挤攘攘的正厅中大都是些身份不高不低的官宦,真正有身份有钱有权的大人物都在二楼甚至三楼的厢房内静坐等待。
到青衣坊中的人无非两种。第一种是只为寻欢作乐,第二种便是打探消息的各路探子。能让晏都中无数达官贵人,名门世家聚集的地方就是一张网罗消息的大网。这些消息同时便伴随着各种隐秘的交易。
柳疏烟今日便是为这隐秘的交易而来,她也是属于第二种人。
柳疏烟和阮郎被安排在三楼厢房内,奴婢送上茶酒和精致爽口的小点心便退出了房间。山海守在门边,诡画则易容混在了正厅中那些男子中。
她靠在没有窗户的窗边,红色轻纱垂落在她身侧,她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除了吵闹声什么也听不见。
她心里有种预感,今日为那桩买卖而来的人不在少数。
阴媚喝了几杯酒也不见开始,厌烦地皱了皱眉头:“啰啰嗦嗦的,不过一个青楼女子哪用得着这般排场。”
柳疏烟对这位琅衣姑娘也多了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让这么多达官显贵追捧。
山海解释道:“琅衣是青衣坊四年前新晋花魁,之后四年一直是头牌。因其倾城美貌,绝美舞技,精通诗文礼乐,在晏都声名鹊起。但她性格孤傲,不喜交往,又极少露面,只有几位大人物见过她的真容。她平日都戴面纱,只献艺,还是清白之身。正因她的神秘才让这么多人神往。”
阴媚回头冷冷瞧着他:“我瞧你也心驰神往了。”
山海闭上嘴,低着头默默地站岗去了。
柳疏烟倒是听说过青衣坊的规矩。青衣坊的女子分为四个阶级,最低等的就是端茶送水,负责打杂的奴婢。三等为舞娘,二等为舞姬,一等便是像琅衣这样的头牌或是花魁。然而青衣坊的头牌和花魁也不过只有四位。在青衣坊,只有舞姬和头牌才有资格选择保留清白之身。
就在这时候下头突然响起铜锣声,看来是要开始了。
他们的厢房正对着一方青碧水塘,飘着零星几朵荷花灯。水塘上建造着高高的圆形舞台,铺着印有繁复华丽花纹的地毯。楼阁上的所有厢房便是围绕着这个圆形舞台而布置,方便每个方位的客人都能将舞台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为保护客人隐私,厢房内不设窗,但有红纱做帘。
只见那高高的房梁下垂落无数水蓝色轻纱,落在圆形舞台上,将舞台缓缓包裹住。
“恭迎诸位到青衣坊,小坊不胜荣幸。接下来就由我们头牌琅衣为诸位表演。”坊主洪亮如钟的声音传来,连在三楼的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看来这个坊主内力十分深厚了。
坐得好好的阴媚突然变成黑猫扑到了柳疏烟怀中,吓了她一跳,发觉是她后浅浅一笑。
下一刻萧禺山便踢开门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他一来便被几个公子拖着去喝酒了,喝了几杯后眼见着琅衣就要登台了,才连忙来找他们。
他一定要亲眼瞧见他们因为琅衣姑娘而痴醉的模样。
原本喧嚣得如同菜场的大厅堂内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伸着脖子,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高高的圆形舞台。
风吹动了舞台上的蓝色轻纱,随后寂静的大厅堂内远远传来铃铛声,随着铃铛声越来越近,却仍不见人。
舞台上的轻纱突然被掀开,向上高高抛起,落入水塘中。那圆形舞台四周开始下起雨来,一名身着蓝色纱裙,戴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舞台上,好似被困在雨里。
她手脚上绑着银色铃铛,长裙飘逸,水袖飞舞,腰肢柔软。肌肤胜似白雪,黛眉下一双灵动清澈如水的眼睛,时而妩媚勾人,时而清冷疏离。
铃声戛然而止,琅衣收了水袖,向看客施了一礼,垂眸道:“此舞乃奴所编,名为《雨霖铃》,有不足之处还望诸位海涵。”她的声音十分柔媚,倒是与她清高的气质大相径庭。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接过奴婢递来的琴跪坐在舞台上,道:“奴还将选择一位客人,为他抚琴献舞,选择的规矩还是和从前一般。”
她话音刚落,纤纤素手便已经抚上了琴弦。古朴空灵的琴声中,一只翠鸟飞出在厅堂内盘旋鸣叫,它落在柳疏烟的窗台片刻后又飞走了,萧禺山气得摔了茶杯。
琴曲快结束时翠鸟还没有停留在任何一处,所有人都焦急紧张地盯着翠鸟。终于,琴声止,翠鸟扇动着翅膀稳稳落在了柳疏烟的隔壁窗台上。
厅堂内顿时爆发出叹息声,萧禺山探头往隔壁看,口中骂骂咧咧:“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竟然有这福气!”
琅衣收了琴,道:“请客人稍等片刻,奴马上就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间厢房,恨不得将那里的人身上看出个窟窿来。可谁知这房里的人低调得很,就是不露面也不说话。
琅衣抱着琴走向三楼翠鸟选定的厢房,她手脚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面纱下浮现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柳疏烟所在的厢房内。
萧禺山骂了隔壁的人一通还不解气,他硬是拉着阮郎去找刚刚那几位公子喝酒去了。柳疏烟在厢房内慢慢喝茶,等待着下一场活动的开始。
从众人热烈的欢呼声听来琅衣的舞确实跳得好,只是她的目的并不在此,倒是可惜了。
门开了,又关上。柳疏烟侧过头去,从跳脱的步伐判断出是诡画回来了。
诡画将脸上的男人面皮一扯,在缕缕青烟中她提起茶壶,揭开盖子便灌,看来是渴极了。
“你慢些喝,小心呛到。”柳疏烟提醒她。
黑猫缩了缩脑袋,问:“打听到什么吗?”
诡画放下茶壶,凑到柳疏烟面前,卖个关子:“小姐你知道隔壁是谁吗?”
黑猫向她威胁的亮出锋利的爪子,她才继续说:“是晏云晋。”
柳疏烟递到嘴边的点心迟疑了一下又将它放回了原处。
[2]
隔壁厢房。
松香淡淡,寂静无声。
琅衣叩门,里面立即传出一道温润男子声音:“琅衣姑娘请进。”
晏云晋背对着她坐在木椅上,看着墙上的一副画。叫她的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
她将琴摆放在桌上,低声道:“九凰公子。”抬眸看向晏云晋,那眼里的冷漠收敛了几分,“殿下。”
晏云晋把视线从那副索然无味的画上收回,看向她取下面纱后惊艳绝伦的脸,再淡淡移开,最后视线定格在她的琴上。
九凰却把目光看向了门外准备侍奉的奴婢,果然到何处都避不开眼线。他对琅衣点点头,琅衣便拨弄琴弦,整间厢房内回荡着缥缈的琴声,外面也只听见那心旷神怡的琴声了。
三人说话时将声音压得极低,他们的交谈也必须迅速,能见面机会不多,更何况外面还有眼线在盯着,如果琅衣在这里待得太久又没有动静,势必会引起怀疑。
“这次的交易是一位姓万的富商策划。他是外族人,在晏都一直秘密进行贩卖奴隶的生意。得到这些女人后将颇有姿色的卖给都城中的官员贵人,其余的便卖到荒凉的北方去为奴。”
“一个外族人能大量得到这些女人,还能不动声色,持续不断进行交易买卖,只怕身后有人支持。”九凰顺着她的思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琅衣点点头,看向默不作声的晏云晋:“要不是这次拍卖的舞女身份特殊引起坊主关注,我还从未注意过他的这些交易。”
她也是偶然间听见坊主和那位富商的密谈才得到了这个消息。青衣坊虽有大人物做靠山但也不是什么交易都敢接,到时惹祸上身说不定还会牵引到背后的那位大人物,所以坊主瞒住众人也是怕真惹出事来。
“这个舞女一定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晏云晋抬起头对琅衣道,他目光沉沉,琅衣连忙低头应下。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舞女是虞氏下属遗女,于情于理他不能不管,另一方面是说不定可以从这个舞女口中探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殿下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赎金,安排好了人,一定能救下那位姑娘。”她拨弦的手指微微用力,“只是殿下绝不能露面插手。”
晏云晋点头,看向门外的婢女。
他如今的处境并不好。自从四年前虞氏全族战死,他的岳父,也就是虞卿的父亲率领的神策军也几近覆灭后,他这个神策军中的将军便被夺去军权,将他牢牢捆在了这个晋王的身份上。
朝中美其名曰是让他暂时修养,实际上是想将他永远困在晏都,以防他东山再起,威胁皇权和朝中一些党派利益。
他如今处处被人监视,往来的地方到处是眼线,无论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但这也并不妨碍他暗中做事。他是年少成名的将军,战场上运筹帷幄,冷静沉稳,精通兵法,是何等聪慧灵敏之人,又怎会任其摆布,没有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