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荃最终选了一盏米黄色六边形切割琉璃台灯作为孟知龄的生日礼物。
姐妹三人回到孟家时，天色昏红，孟慧敏脸上微微还有一些些肿，慧荃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孟慧敏却什么都没说，拎着东西直接上楼了。
慧荃和慧琴对视一眼，谁都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但守着嘴巴总归不是坏事。
孟慧敏几乎是跑回房间的，她一进门便关上房门，手上的袋子包包一股脑儿丢在床上。
她是大小姐脾气，但是不傻。母亲现在都在讨好离了婚的姑姑，地位已经不高了。大哥大嫂姑姑慧荃都在外边住，等大姐和许先生结婚，那她就是母亲生气时的出气筒。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大姐二姐开心一点，以后还可以和她们多多来往。不管是未来大姐夫还是二姐熟识的乔棣先生，都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自己可以走进那个圈子，那自己的未来丈夫也许也是那个阶级的，甚至，甚至还可以更高。
孟慧敏嘴角因为自己的幻想而上扬着，她坐在梳妆镜前，打开蜜粉给自己补妆，遮挡住脸上的红肿。心想着两巴掌的账，等自己攀上了权贵，早晚会还回去的。
孟太太今天亲自下厨炸了猪排，像改了性子一样，不停地轮流给三个女儿夹菜，慧荃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不停道谢。
“哎呦，就慧荃乖，你姐姐妹妹每次都不领妈妈情，从来都不跟妈妈说谢谢的，来来，多吃一点！”说着，又往慧荃碗里夹了一块肉。
慧荃只觉得嘴里的肉突然变得酸涩，难以下咽，姐姐妹妹从小生活在父母身边，亲近的人哪里会说这么客气的话？
孟太太一晚上不停说话，说些“夫妻和睦”、“手足情深”的话，连同床共枕二十余年的孟先生孟知渊，都觉得今晚的孟太太十分反常。
慧荃大概知道母亲的想法，现在是非常时候，在孟知龄的生日宴上，慧琴会带着未婚夫过来，这到手的金龟婿，可不能因为什么“家庭不睦”给丢了。
孟知龄的生日宴会在百乐门包了场子，之前在林舒宜家的宴会上出席过的宾客多半都出场了。
乔棣来得迟，舞池里已经歌舞升平，孟家夫妻也不扫兴，在舞池里跳了几支舞。乔棣从酒保的托盘上取了一杯葡萄酒，缓步走到孟知龄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乔先生晚上好！”慧荃主动端起酒杯朝乔棣虚敬一下，乔棣自然地把酒杯伸过去，“叮”地碰了碰杯。
“心情这么好？”乔棣举杯呡了一口。
慧荃笑得灿烂，反问他：“我最最亲爱的姑姑过生日，有什么不开心？”
乔棣深深地看了绚烂灯光下的慧荃一会儿，从西服内衬口袋拿出一个木刻雕花盒子，递给慧荃。
“给姑姑的？”
“她的我早送了，这是你的。”
“我的？”慧荃嘴上说着怀疑，手上却诚实地把木盒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那只玉兰花玉簪。
“你送我这个干嘛？”
“升学礼物。”乔棣说着，伸手把盒子关上，“你要不要跳舞？”
升学礼物？乔棣是个“散财童子”，想给女孩送礼物，可以找出许多许多名目。从两人认识开始，乔棣就送给慧荃关于“二十四节气”的礼物、毕业礼物、升学礼物等等。刚开始慧荃还很羞涩，不好意思拒绝，礼物送多了，慧荃也不好意思再推脱了。
乔棣还是个心细的人，送慧荃的礼物要么实用，要么有趣，慧荃收获了许多快乐。
乔棣朝慧荃伸出手，慧荃欣然接受。
华尔兹舞曲响起，孟家夫妇从舞池出来，在主桌位置坐下，孟太太一落座，就忍不住四处张望。
许先生陪慧琴在餐桌前吃甜点，慧敏坐在乐队那边大秀钢琴能力，她环视几眼，找不到慧荃。
孟太太靠近孟先生耳边一问：“侬瞧见慧荃了哇？”
孟知渊赶紧放下酒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像他妻子一样，目光向会场里扫射。
“哦！在那里嘞！”孟先生手指往舞池里虚指一下，孟太太眼光一闪，目光盯着乔棣只看。
“侬看那后生长得登样伐？”孟太太双眸放光，抓着孟知渊的手臂狠狠抓了过来。
“哎呦，你弄疼我啦！”
孟知龄一舞曲尽，从舞池出来，挽着一位政府高官的手。孟知渊眼尖立即站了起来，弯腰鞠躬，伸出手去。
高官吴晓波伸手虚握孟知渊手，不过两秒立即放开。孟知渊老谋深算，心里不悦也不动声色，向吴晓波自我介绍。
孟知龄收回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孟太太立即靠了过去。
“知龄呐！侬瞧见那个和慧荃跳舞的后生伐？哎呦！那个番司邪气标致，侬认识伐？”她一兴奋起来，便手舞足蹈的，孟知龄嫌弃地皱皱眉头，扯出手绢扬了扬。
孟知龄捂着口鼻，瞧了那边舞池，手绢后边的渐生笑意。
“我是认识的，不过儿女情长的，你不要插手。”
孟太太听了孟知龄的保证，心里有了底，虽然这个女儿和自己不亲近，但毕竟血浓于水，以后娘家有事，总归会帮衬帮衬的。但她心里好奇心重，又问了句：“他是哪里人士？”
“英国人。”
孟太太简直像是被炸弹砸中了一般，惊得一动不动。果然小姑子还是有本事的，竟然给慧荃介绍了个外国人，那她疼爱的慧敏不也是有机会移民啰？孟太太压抑不住内心的心动，拿着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
乔棣搂着慧荃的腰，鼻尖几乎抵到她的前额，他想找些话题和慧荃聊天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慧荃的目光与乔棣的喉结平齐，乔棣一咽口水，慧荃就有些发热。
“邱墨守和你合作了吗？”慧荃灵机一动，朝着乔棣提问道。
乔棣对上慧荃的目光，嘴角上扬：“托你的福，他总算有点上进心了。”
慧荃一想到邱墨守和陈懿范腻歪那几天，笑容仿佛要溢了出来。
“那是！你都不知道邱二哥哥那啥样，对待感情这种事一点都不开窍，要不是我‘指点迷津’，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有懿范。”慧荃说得有些兴奋，却不知道自己在乔棣的目光，有多么考究。
乔棣表示怀疑：“你觉得你开窍了？”
慧荃抬头看到他眼里的玩味，心里不悦，赌气说：“不然嘞？”
乔棣笑了。
“那你觉得我对你是什么想法？”
慧荃的瞳孔猛烈地振动着，总不会是男女之间的想法吧？
“我们慧荃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舞曲渐隐，宾客们有的离开舞池，有的还在等待下一首歌响起。慧荃想挣开乔棣的怀抱，却被他拉了回去，两人反而贴得更紧了一些。
“嗯？”乔棣贴着慧荃用魅惑声线发出一声疑问。
慧荃脸颊通红，不敢抬头见人，只得埋在乔棣肩窝处。
“傻丫头，你长大了，我可以向你求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