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硕坐在加长林肯里,车子平稳的驶过上海新天地。他今天刚刚回国,处理完家族集团新并购的项目后正打算回南城。父亲一直对他执着于南城那一星半点的商业颇有微词。父亲渐渐年迈,家族的业务打理也越发吃力,作为独子,他早晚得撑起整个家族商业。
他玩转着手里的一瓶黑色的香水,这瓶Serge Lutens的柏林少女是他特意为仓嘉挑选的香味。为了把她从人群中区别出来,顾硕真的是颇费心思。
看到朋友圈里她跑去新疆拍的照片,顾硕有些生气,气的是才过去没几天她就一声不吭的去独自旅行。
“你怎么跑去了新疆?”顾硕质疑,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
“因为遇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仓嘉小声说道。
“你明天的行程是去哪里?”
“可可托海。”她像个被训话的小学生。
“几点出发?”顾硕声音听起来没有起伏。
“9点吧…”
“把你的定位发给我,现在马上。”顾硕说完后就挂了电话。他搞不懂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完全不考虑安全因素一个人跑去新疆,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
已经十一点多,还没倒好时差倒顾硕,拿起车内的小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车子也逐渐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河里。
仓嘉一觉醒来已经八点半,她带来的衣服还是不够穿,她决定今天出发前去买两件厚衣服。
退了客房后,她查到了最近的一个商场,随后看了下去往可可托海的车次,时间来得及。
仓嘉一走出酒店,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奔驰G级停在门口,车上的人带着墨镜,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
随后车上男人鸣了下笛,好像在示意她上车。
那个男人摘下了墨镜,仓嘉定睛一看,居然是顾硕。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仓嘉还是很开心,正愁今天没有包车师傅陪她去可可托海,老天爷就把顾硕给派来了。
仓嘉开心的跳上了车,想到前两天她自己一个人拍照都觉得凄凉。
“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一个人跑来新疆?你不看新闻上那些女背包客被人拐卖杀害抛尸山野吗?你……”
“打住打住,这不是有你了吗?”仓嘉连忙堵上了他的嘴,笑嘻嘻的把脸凑上去,可爱的模样瞬间让顾硕没了脾气。
“下次你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吗?万一你被坏人抓走,也得有人去收尸吧…”顾硕没好气的说,但语气已经明显软了下来。
仓嘉越过副驾驶座,一手掐住顾硕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像一只炸毛的小兔子。
“就你会说,让你说…”小女生力气大得惊人,顾硕被掐的只能连连求饶。
“好好好,这事翻脸,走吧,去哪?”虽然两人掐架,但是顾硕明显消气了,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有质感的嗡嗡声。
“去最近的商场,衣服不够穿了…”仓嘉眼神委屈巴巴,瞄了她一眼,一身单薄的夏装完全不能抵达可可托海夜间的低温。
两人到了商场,玲琅满目都是新疆的异域服饰,色彩明快,让人瞬间心情放好。仓嘉完全被这边各种特色的小工艺品迷住,好看的英吉沙小刀、做工精巧木雕、民族特色的地毯、串珠绣花的新疆小花帽。仓嘉恨不得把整个商场搬回家。
“小姐,请问你今天的行程就是逛商场吗?”顾硕笑着对她说。
仓嘉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小饰品,转战户外专柜开始挑选装备。
两人买完单后,驾车前往可可托海。
“你知道可可托海的寓意吗?”顾硕一边打开车载广播,一边侧头询问仓嘉。
“不知道哎…”仓嘉如实回答。
“是绿色的丛林。”
“那里有海吗?”
“没有海,只有额尔齐斯河从那流过。”
车子开到了新疆北部阿勒泰地区富蕴县,快到额尔齐斯大峡谷时,能看见窗外清澈的额尔齐斯河像飘带一样环绕着可可托海镇,仓嘉像小学生一样趴在车窗上痴痴的望着窗外,好像灵魂已经不受控制的飘到了可可托海的另一端。
两人把车停好开始游览可可托海,这个时节游客不算多,温度比乌市低了几度,看来仓嘉去买衣服是明智的。
“对了,你怎么会一大清早出现在我酒店门口?”仓嘉昨晚和顾硕通完电话后,给他发了个酒店定位,没想到第二天一出门就看见了他。
顾硕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昨天连夜让助理收拾行李,所有的航班都要到早上六点后才起飞,时间来不及,于是调拨了一台直升机自驾到了乌市。
“因为我感受到了你的思念。”顾硕眨了眨眼睛,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让人没有丝毫抵抗力,仓嘉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那你不用上班吗?陪着我这个无业游民游山玩水,会不会回去老板就把你炒了?”
仓嘉笑着打趣到,她弯弯的眉眼和小时候真是一点没变。
“是啊,回去就被老板炒鱿鱼,下半辈子靠你包养了。”顾硕摸了摸她的头,天生的自来卷像可爱的钢丝球,他忍不住扯了一下她的发梢,立刻被仓嘉打了回来。
“包养你个大头鬼!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就想着占我便宜,小心我把你扔下去。”两人走到了额尔齐斯河大桥上,清澈的碰撞着巨石,激起了白色的浪花。
“把我扔下去?看咱谁先把谁扔下去!”顾硕一把横抱起仓嘉,作势要把她扔下桥去,手却紧紧的抱着她。仓嘉被碰到了腰,止不住一直咯咯的笑,两个人打闹疯的像俩孩子。
咔嚓、咔嚓…
顾硕听到拍照声停了下来,仓嘉也被止了笑穴。
她们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拿着拍立得在拍她们,他只顾着抓拍,之前拍下的照片掉落在桥面上。顾硕慢慢的把仓嘉放下,走到小男孩跟前,捡起他的照片,照片里是他抱着仓嘉两人对视欢笑的情景,另外一张小男孩拿在手上的,是她们俩一同望向小男孩方向两人满脸惊讶。
“送给你们…”小男孩有些腼腆的把照片递给仓嘉和顾硕随后跑回了妈妈身边。
照片上的两人在明媚的日光下笑容自然真实,光线也显得格外清朗,仓嘉很喜欢这两张照片里的自己。
河谷中形状各异的石头,两岸高大苍茫的白桦树笔直挺立,可可托海碧蓝如图巨大的蓝珀,清透见底,于南城精致而平静的海景不同,可可托海的美在于她未被雕琢的质朴,仿佛一种纯粹而奔涌不息的磅礴生命力,给人以灵魂的慰藉
两人随后从额尔齐斯大峡谷来到可可苏里。这是一个长着芦苇的湖泊。也叫野鸭湖,由地震断陷而形成,有多个大小浮岛。其最为奇特的是,水中的芦苇直接长在水上无根随风漂游,湖面景色随芦苇的变动而变化。
成千上万的野鸭、水鸡、红雁云集在此繁衍生息。它既有西湖的精致秀美,又有白洋淀的苇荡迷宫,宛如来到江南水乡。
顾硕从车上拿出一张野餐地垫,铺在草地上,两人并排躺着,一同感受着可可苏里的落日。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来新疆?”顾硕闭着眼,嘴唇薄薄的显得棱角分明,温润的夕阳下他俊朗得如同天使。
“因为需要一个新的开始,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仓嘉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冒出了这句话,但的确她不想再沉浸在那种恍恍惚惚的失意中。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顾硕将脸侧向她,纤长的睫毛离她近在迟尺,他的眼睛仿佛未被尘世侵扰的婴儿,纯净而澄澈,一呼一吸间扰乱了仓嘉的思绪。
“25分吧…”
“25分?!”顾硕瞪大了眼睛,又生气又困惑,他永远猜不透仓嘉的下一张牌。
“如果100分需要互相陪伴一辈子才能得到,那另外的75分你还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啊!”仓嘉望着天空,这里的天并不是那种碧蓝如洗,而是一种清澈的莫兰迪蓝,捉摸不透如同身边人的心意。
“可是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100分。”顾硕扬起了嘴角,再次闭起的眼睛仿佛在回味趣事,弯弯的眉梢里都是满足。
仓嘉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总有些神秘,世界上没有突如其来的爱,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恨,但顾硕,仿佛是老天安排在她生命里报恩的,他从来毫不掩饰,情感的表达也总是真挚热烈,以至于她至今都难以适应。
野鸭成群的在湖面上嬉戏,泛起的涟漪宛如可可苏里的裙褶,两岸芦苇飘荡,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知道可可苏里的传说吗?”仓嘉双手搭在胸前,温柔的风从湖面吹来一阵草木的香气。
“什么传说?”
“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可可苏里的少女。她生活在很远的天际,在一个春日的夕阳时分,她穿着一身缥缈的纱衣,在光晕里睡意朦胧。恍惚间,一个身穿黑袍的帅气少年骑马而来,跃下跪在飘然的纱帐前,倾诉他的爱意。少女睁开眼,内心波澜四起,少年却踏马离去,少女翩然跟随,但天父愤怒地将女儿变成了一只天鹅,在湖泊上,她看见了另一只天鹅,从此,两人生活在这片美丽的地方,可可西里也就成了鸟类的故乡。”仓嘉不疾不徐的说完了这个故事,她扭头望下顾硕,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的确累了,熟睡的脸庞让人不敢多看,她每次望着他时都会想,上帝把最好的都给了他,才华,样貌,财富,人品,任何一样都是仓嘉配不上的,能认识这么棒的人,她已经觉得非常幸运。
仓嘉从小包里拿出拍立得,在夕阳的光线在湖面的交织下,反射出淡橘的光影,她从自己躺着的角度,拍下了熟睡中的顾硕。
“落日在湖面上折射出深深浅浅的星河,若有一天再次忆起,有幸身边有你。”她躺着支着笔歪歪扭扭的写下这一行字。
“你在写什么?”顾硕睁开惺忪睡眼,伸手就要拿仓嘉的照片。
她眼疾手快的塞进口袋,把拍立得也快速装进小包里。
“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仓嘉赶忙岔开话题,生怕顾硕发现自己的小秘密。
驱车抵达饭店已经八点,来新疆这几天仓嘉已经成了手抓饭的忠实粉丝,她基本每餐必点羊肉抓饭,顾硕很是不解。
“你每天吃一样的东西不腻吗?”
“不腻啊,我喜欢吃一样东西就会一直吃……”仓嘉头也不抬,专心的消灭手抓饭里的羊肉。
“不尝试新的怎么知道其他的不好吃?”顾硕无法理解,他夹了一块羊排。
“如果有一样东西我每次吃到它都会开心,那么吃饭的目的就达到了吖。”仓嘉碗里的饭已经几乎见底。
“好吧,你的逻辑真的非比常人。”
两人吃过饭回到了酒店,仓嘉洗过澡躺在床上,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好像和孟凡分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却又像发生在昨天,旅行容易让人产生时间的错觉,仿佛那座城那些过往都已经远离自己,只有当自己独自一人时,才会想起那些痛过的曾经。
之后的两天,两人去了喀纳斯的月亮湾和魔鬼城,那些美得摄人心魄的自然美景,让人舍不得离开,一草一木一山一湖,错落有致仿佛走进了神的后花园,仓嘉的新疆之行,也在顾硕的陪伴下,多了更多欢笑。
最后一天,仓嘉所有的行程路线都已经跑完,吃过午饭,她去顾硕房间找他探讨回南城的事宜。
“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吧。”顾硕笑着冲她眨眨眼,感觉像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
“什么地方?”仓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硕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去了你就知道了!”顾硕把她赶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15分钟之后,楼下等我。”
仓嘉收拾完东西,下到楼下时,顾硕已经候在车里。
“我们到底要去哪啊?”仓嘉一脸困惑的望着顾硕,这么着急出发,不知道还以为两人是去逃难。
“一个神秘的地方。”
没过多久,车子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荒漠。仓嘉无比失望,这顾硕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这就是你要带我看的吗?”
“马上就去,稍等片刻。”顾硕话音刚落,一辆直升机缓缓降落到离仓嘉不远的地方。
“真的吗?坐直升机?”她一脸难以置信。
“嗯哼,顾硕先生将全程为你服务。”顾硕做出了个邀请的手势。
第一次坐上直升机,仓嘉显得有点紧张的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直升机侧门会不会像电影里那样一直敞开,她甚至怀疑自己会掉下去。
顾硕在一旁认真的调试仪表盘,他定好了目的地,开飞机的他帅气满分,仓嘉在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没有这个男人不会的东西。
他亲自帮她系好安全带,检查好了她的安全防护措施后,直升机起飞了。
一路上仓嘉全神贯注的望着窗外的风景,仿佛自己坐的是航拍飞行器。新疆的美景也被完全饱收眼底,她都快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飞机上。
在飞越一片群山后,飞机开始下降。顾硕通过对讲联系地面着陆,他示意仓嘉不要往下看,仓嘉乖巧的照做,下巴上扬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发笑。
“到了目的地,你得先蒙上眼睛哦。”他在她耳边大声喊着,直升机的轰鸣声就连飞行耳罩都难以阻隔。他怕她听不清,特意做了一个捂眼睛的手势,她立刻明白照做。
飞机停好后,顾硕把乖乖蒙着眼睛的仓嘉从飞机上抱了下来,这是他第三次抱她,仓嘉感觉每一次都不太一样,这种完全信任一个人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感觉顾硕走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他轻轻把她放下,她脚落地的那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南城的海边,脚底松软如沙石,她慢慢适应了一会,鼻尖突然寻到一阵从未有过的香气。
好似迎面扑来的雪山,泠冽的寒意中却嗅到了一株沙棘玫瑰,对,是玫瑰香,仓嘉被这个味道迷住了,神秘却又危险诱人,仿佛冬日里的带着淡淡脂粉味,玫瑰香味霸道而孤独让她忍不住放下挡在眼前的双手。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完全被眼前震惊。奶绿色的湖泊像一面平静的宝石镜面,不远处的湖面有云和雪山的倒影,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和此时的玫瑰香气交织出令人迷醉的空中仙境。
“我是在做梦吗?”仓嘉难以置信,世间真的有这么美的地方。湖岸边晶莹的盐花美的像雪让人不忍触碰,湖底雪白的盐砂给盐湖呈现出深深浅浅的绿色,就像浑然天成的翡翠一般。
“这里是翡翠湖,也叫尕斯库勒湖。”顾硕在仓嘉身后温柔的回答道。
雪白的盐滩洁白无瑕,缓慢的延伸到蒂芙尼蓝的湖泊边,仓嘉兴奋的跑到盐湖边上,湖水清澈见底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这里美得绝世独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此刻这里的玫瑰味,周边分明没有鲜花,到底是哪来的香味呢?
“我刚才在你的领口洒了一些这个。”顾硕说完轻轻从身后拿出了那瓶Serge Lutens的柏林少女,暗红的液体仿佛少女的鲜血,又似玫瑰的香液,意念浓烈得让人不敢靠近,有一些呛口但又让人欲罢不能的神秘。
仓嘉接过那瓶香水,痴痴的问顾硕。
“送给我的?”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正式的送自己礼物。
“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我非常想你。”顾硕眼神真挚的情话让仓嘉难以抵挡,他就是有种魔力,让人难以忘怀的魔力。
玫瑰与盐湖,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两样事物就这样被他联系起来,霸道而带有侵略性的香味像他,冰冷的外表下暗藏一颗炙热的心,平静纯粹的盐湖如她,心思澄澈不愿被世俗打扰,像那一抹初见的美好。
“它的名字叫什么?”
“柏林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