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者……”
“解放者……”
“你是为毁灭而来吗?”
“你是为终结而来吗?”
耳边是陌生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时而遥远时而临近,那不仅仅是空间距离上的遥远,似乎还隔着别的什么。
“离开这里!不要再伤害我们!”
清晰又刺耳的尖叫声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霎时间,“万籁俱寂”,夜晚依旧与微风一样平静,皎洁的圆月衬托出天空万里无云的纯粹,他确实还身处这家小小的旅馆没错……不,这种事情应该完全没必要专门去确定才对。
赫利欧斯打开了半掩的窗户,让更多新鲜的空气流淌进来。他不怎么做过梦,良好的睡眠是一切活动的基础,他早在六岁就掌握了快速进入睡眠状态的技巧。
但那的确是个奇怪的梦,梦中的一切都清楚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他无法释怀。
啊……赫利欧斯的眉间微微抽动了一下,恍然大悟。
大概,那并非梦境吧。
——————————
“啊,赞美至高神!圣域的彩虹千层卷真是世界的宝物,不愧是光明女神发明的食物!”
阿格莱亚抱着手中的餐盒,高兴地在马车上摇晃起了脑袋。她口中的“彩虹千层卷”,就是圣域中的一种传统美食——将有着不同颜色的水果捣碎,用糖水腌制后蒸熟作为馅料,然后用软软的一层酥皮卷起来,每一层放入不同颜色的馅料,就会像是彩虹一样五彩缤纷。
圣域整体位处高原,昼夜温差较大,在这里生长的水果甘甜爽口,以其为原材料也算是天然优势。此外,在夏天时也会有将水果馅料冰冻后捣成冰沙的做法,这种方式尤其受到热衷甜食的孩子们的喜爱。
赫利欧斯默默地看了一眼阿格莱亚,心中暗想,她毕竟也还算是个孩子呢。
在圣域民间的传说中,似乎把彩虹千层卷认做是光明女神喜爱的食物,不过这也仅仅是民间流传的逸闻罢了。不过考虑到这种食物制作繁琐,原料杂多,并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随便享用的食物,所以把它幻想成“诸神享受的食物”也不算过分吧。
突然,赫利欧斯猛地拽住了缰绳,阿格莱亚的小脸一下子戳进了五彩斑斓的馅料中,变成了个大花脸。
“等等,到底怎么了啊?”
阿格莱亚一边忙乱的挥舞着双手一边娇嗔,活像是个被彩虹千层卷附身的怨灵,还好赫利欧斯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前面有个人。”
骑士说着走下马车,召唤出自己的长枪。
在大概三十米开外的道路正中间,躺着一个穿着纯白色长袍的男性,看样子,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那身衣服……是圣职者吗?”
阿格莱亚用水魔法洗净了脸庞,仔细看向那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躯体。
“在这等我。”
没由来的,赫利欧斯本能地感觉到一阵不适,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胃部毫无理由地抽搐了一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看见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赫利欧斯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昏倒在路边的男人。他漂亮的金发长发足以垂至膝盖,束成马尾散落在地上,像是一卷被遗落的金丝,那是足以令贵族女人嫉妒到发狂的秀发。而他披在身上的圣纹布,也是赫利欧斯从未见过的金色,上面还有着红色的条纹与圣徽刺绣。
他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美,不像是卢修斯那样单纯的英俊,也不像是路西法那样绝色的妖娆,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只是一回想起,就会自然而然地感到欣慰的美丽。
赫利欧斯无法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元素变化——通常来讲,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他已经是一个死人,要么他没有哪怕一丁点的魔法天赋。
猛地,他睁开了眼睛,整个上半身弹了起来,说到:“是千层卷的味道。”
赫利欧斯决定转身离开,然后一只手便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脚踝。
“至高神在上,请等一下,您真的要将遇难的神父弃之不顾吗?会遭天谴的哦……真的会遭天谴的哦……”
“很遗憾,我没有在野外投食的兴趣……”
奇妙的是,赫利欧斯被这位“神父”抓住的脚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不管他怎么挣扎,都逃离不了那只仿佛铁铐一样的“魔爪”。
“赫利……把那位神父大人带上吧。”
终于,命运的女神向赫利欧斯宣告了不得违背的指令,他只得一把捞起趴在地上的神父,带着他一起走回马车。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微妙的危机感在赫利欧斯的心底萌芽,冥冥之中仿佛有女神对他侧耳细语,自己肩上的这个家伙大概会给他带来超乎想象的大麻烦。
——————————
“感谢招待……”神父双手合十,彬彬有礼地向阿格莱亚俯首行礼,“我的名字是珀尔修斯,正如你们所见,是一名圣职者。”
“你的那种圣纹布,我可从来没有见过。”
赫利欧斯表达了怀疑的态度,不管怎么想,一个因为饥饿晕倒在路边的圣职者都太过不可思议了。
“哎呀哎呀,这种小事有什么在意的必要吗?”珀尔修斯说着,银色的双瞳对上了赫利欧斯的眼睛,“神说,要助人为乐,你总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难道要放任所有萍水相逢的遇难者死去吗?”
“神说,过度的仁慈既是放纵。”赫利欧斯反驳到,虽然他不信仰圣教,但有关圣教的教典也是背的滚瓜烂熟的,“沦落到那般境地的人必然有自己的问题,如果没必要,我不会随便施救。”
这句话似乎颇有对珀尔修斯的责难之意,而珀尔修斯也不是笨蛋,自然能够明白,不过他理智地选择了停止争论。
“赫利,我觉得那样不行哦,”阿格莱亚少见地直接批评了赫利欧斯,“不管什么时候,骑士都应该先救助遇难者,就算是有罪过的人,也应该给予公正的审判。”
“……”赫利欧斯沉默了片刻,“是我失态了。”
“以至高神的名义起誓,我绝不是可疑之人,”珀尔修斯看好时机插嘴说到,从他的指尖闪过一道金光,落在了他的额头上,“这片圣纹布的秘密,想必也会在不久的未来告诉你们吧。”
“作为报答,就由我来为两位讲述一个你们必须要知道的故事吧。”
——————
在这片土地还不被称之为圣域的时代,有过一个叫做达尔肯的小国家,它的所有土地加起来甚至都不及阿波罗尼亚城广大。
这个国家,仅有一只三千人的骑士团,骑士团的团长是一位受人爱戴的老骑士。
有一天,一位老魔法师拜访了这个国家,据说,他收养了无家可归的年幼女孩,将她们培养成为了自己的演员。
几年来,老魔法师在各地一边旅行一边表演,他的逸闻流传各地,他精妙的魔法也被人们传颂。
人们说,他会将楚楚动人的少女关进“大”字型的箱子里,用魔法取掉少女的四肢。当箱子再次打开时,少女漂亮纤细的四肢消失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但是,她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一般温柔的微笑着。
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人们小声地交流着。如果魔法师真的残忍地切下少女的四肢,那么舞台上早已是一片血海。
老魔术师将少女放回到箱子里面,当恶魔的黑箱子第二次打开时,完好无缺的美丽少女像是蝴蝶般从里面跳出来翩翩起舞。
哦!真是精彩的魔法!人们惊呼起来,对老魔法师的表演赞不绝口。要知道,就连王宫中的首席魔法师都对玄妙的空间魔法一窍不通。
有一天,一位年轻的骑士与他的同伴观看了魔术。
“天哪!杰克,这简直太奇妙了!”
布莱克也痴迷于老魔术师的表演。
“哦……我……并不是很喜欢……”
杰克没有加入人群的狂欢,他始终觉得这表演令人不舒服。哪有人会想要看见一位失去四肢的姑娘?就算这只是魔法。连年的天灾和魔族袭击似乎让整个国家的人都变得疯狂。
在表演结束后,杰克辞别了布莱克,他来到了老魔法师的住所。
“打扰您十分抱歉,老先生。我叫杰克,是达尔肯骑士团的近卫骑士。您的表演实在是神奇,但作为骑士,我不得不对其中的一些细节提出质疑,不知道您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非常抱歉,尊敬的骑士大人,魔法的秘密是老朽赖以生存的家伙,我不能告诉你。”
“那么,至少可以让我见一见演员小姐们吗?”
在说到“们”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在告诉魔法师,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把戏。
“……”
老魔术师沉默了片刻,但他很快又露出了笑脸,那满是皱纹的老脸扭曲得让人不适。
“不愧是骑士大人,老朽这点小聪明根本瞒不住您啊……请跟我来吧,来见见美丽的姑娘们。”
老魔术师带着杰克走进了一个小小的房间中,里面睡着两个少女。即便在睡梦中,她们纤细柔美的四肢依然拂动着杰克的心灵。
“哦……真是美丽的小姐们。”杰克送了口气,看来是他错怪老魔术师了,“再次为打扰您而抱歉,不过,她们如此相像,您究竟是如何分辨她们的呢?”
“呵呵呵呵,左边的女孩叫‘爱茵’右边的女孩叫‘德莉’,我叫她们的名字就行了,她们都是很乖的孩子呢。”老魔术师温柔的笑到,突然,却又面色一僵,不过,仅仅是一瞬间,他又笑了起来,“当然,与她们朝夕相处的话,自然就能分辨出来了。”
杰克很快就回到了骑士团,他像往常一样跟团长一起用餐——团长艾瑞克是一位富有人格魅力的老人,他不仅为人慷慨大度,更是一位秉公执法,乐于助人的骑士。
杰克高兴地对团长说了老魔法师的事。
“哈哈哈哈,真是奇怪的名字啊,一点都不适合美丽的小姐。”团长大笑起来,左眼的伤疤狰狞地颤抖着。
第二天,当杰克上街巡逻的时候,看见了老魔术师的尸体。他被装在“大”字型的箱子里,就像他的表演一样。只是,他被砍断的四肢和头颅始终无法完好的接回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