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人声音沙哑熟悉。
男子身材高大,黑衣蒙面,一袭劲装打扮,长发高束。眼中携带冰冷杀意,所立之处寒气迫人。
“解无伤。”王上道。
“昨夜阙茶白留宿墨凋寝房。”无伤道。
王上道:“哦?故技重施。”
无伤不言。
“此事你无需再插手了。”王上道。
“是。”无伤欲离开。
王上喊住他道:“墨凋可有发觉你在为孤做事。”
无伤道:“你们兄弟对外目标一致,你欲除去的,便是墨凋希望的,无甚可疑。”
王上道:“如此最好,去吧。”
无伤身影掠过,冰寒之气消散,人已离开。
王上行至窗边,望月喃喃:“小凋,莫怪王兄心狠...”
“来人。”
潜卫随之从暗处出现。
王上手一挥,“密切关注阙茶白,一旦她离开王府,杀!”
“是。”潜卫领命退下,无影无踪。
荷花池。
茶白扶着栏杆,看向水底鱼儿们聚集嬉游,心情放松。
忽闻婉转清亮的一句:“阙王妃,好生悠闲。”
洛凤卿一袭白裳,梳挽流苏髻,容颜绝世,长眉凤目,步伐利落,朝阙茶白款款走来。
二人对彼此之身份来历,了如指掌,心照不宣。
茶白微笑点头:“洛姑娘,不也是如此。”
洛凤卿眼睛直视茶白道:“呵,我一惑不解,请阙王妃赐教。”
茶白平淡回视,见招拆招:“洛姑娘,请说。”
洛凤卿瞧不出什么,移转视线至满池白色的荷花之上,鼻头微动,嘴角一勾,“都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气味果然出众,淡雅芬芳。”
“……是。”茶白微微看了一眼荷花,荷叶衬着荷花,她忽而想起之前找人帮忙,把荷叶给薅了的事。
“这时节,却是牡丹盛放之时。王府花匠培土技术不错,荷花提前花期竞相开放。阙王妃认为,这是否合适,二者谁更为优?”洛凤卿道。
“红菊,这要怎么回答?”茶白心语对话道。
红菊浮空一副看戏模样,不做参与,“这是你们女人之间的战争。”
红菊手一挥,玄力祛除,与洛凤卿身旁的洛燚对峙。
洛燚:“……”
两位宿主皆未能察觉,洛燚放下心。
茶白:“以洛凤卿的比喻,她是牡丹,我便是莲花,她是不是在暗讽我?”
红菊道:“汝想多了。”
茶白道:“我们那边网络用词,白莲花可不是什么形容人的好词汇,洛凤卿是同一时代的,我难免多想。”
“汝想怎样?”
“既然不是恶意,我们也即将离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去疑释善,至于信任与否,非我能左右。”茶白道。
“具体行动。”红菊道。
茶白哼了哼旋律,“来首音乐,我想跳舞。”
红菊:“……”
“吾欠了汝的。”
琴有五不弹: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
红菊整了整衣襟,化出一张古琴,盘腿而坐,浮于空中,手抚弦其上,弦动音起,茶白听了一会儿,的确是自己哼的荷花赋,心中升起对红菊的赞叹之情。
洛燚瞪大了猫眼,凑过来,“这是焦尾吧。”
红菊看它一眼,点头。
孤决漫步而来,自远方,内力深厚便听见两位美人争论,驻足远观。
洛凤卿恍若未觉,茶白看着一池荷花,沉默了些许时候,终于开口道:“洛姑娘,此花本该菡萏之际,人工所为,花开满池。莲花不慕富贵,洁身自好。牡丹雍容华贵,仪态万千。茶花谦让,菊花隐逸。莲花能出淤泥而不染,莲叶分功一半。”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洛姑娘聪慧无双,当明其理。”
洛凤卿轻笑,不赞同理论:“此言官方了,有失主观,遗了兴味。”
茶白道:“既然如此,我便为你舞上一曲,意否半句多。”
红菊指下琴曲又至一个循环,茶白旁移三步,应拍而舞。
茶白一袭淡紫衣裳,远远望去仿若于荷中漫舞。虚步,端腿,托掌,摇臂。拧身,探海,卧鱼,踏燕...
其人舞姿灵动清雅,手指纤纤捻兰花,眼神,腰胯,古风古韵,飘逸优美。
红菊看着,不知不觉琴声已停。茶白并不因为无乐尴尬止住动作,心中有音环绕,行云流水一舞毕。
红菊撤去古琴,抚掌,“想不到,汝亦是多才多艺。”
茶白心语对话回道:“若是别的舞蹈,我还真不行。古典舞和荷花有关的,太漂亮了,我一眼相中,可是学了整整三年呢,你要是见过那个老师跳的,一定也会喜欢上的。”
红菊有些兴趣:“吾倒真想见见这位女子的品性。”
“……女子,”茶白纠正道:“他是男的。”
“汝与他,相处三年,未能有什么消息吗?”红菊闻言也不意外,倒是注意另一件事。
“当然没有。人家有女朋友,感情很好,多年。我就是真心想学这舞蹈拜师,没别的想法。”
红菊微笑,这次茶白的舞姿的确没话说,并不是她舞技多么高超折人,重要的是表现出莲花高洁的风骨。
洛凤卿亦是双手拍掌:“阙王妃高艺。多谢指教。”
茶白告辞道:“洛姑娘言重了,出来许久,我有些累了,就不奉陪了,客自便。”
洛凤卿抱拳道:“请。”
洛燚欲言,红菊投来一眼,意义明确——闭嘴。
洛燚:“……”
阙茶白走远后,洛凤卿随后也离开了荷花池。
“洛燚,你说风夜孤决是喜欢清爽淡雅的荷花,还是喜欢明艳浓烈的牡丹呢?”
洛燚道:“宿主,你果然察觉到了风夜孤决的存在。”
“是。”洛凤卿顿了顿道:“阙茶白和我理念不同是意料之中的事,一舞莲花,却是令我意外。不过无妨,世界太大,眼光所观,若是怕别人的美夺得走的,也不必费心强留了。”
洛燚点出重点道:“女主所立之处,男主必经,你何必挑衅试探,失了风度。”
明明就是挫败了,还逞强。
洛凤卿停住脚步,冷冷看了一眼洛燚:“要你管。”
洛燚:“……”也许系统之神说的对,它应该闭嘴的。
一人一猫之间气氛安静了一会儿,洛凤卿抬步走向东阁,心语对话道:“不就是跳舞,谁不会。”
果然还是在意啊。
洛燚安慰自己家的宿主道:“我可以给你安排金手指,跳的绝对好看。”
洛凤卿:“……”
“我是那种只是依靠金手指的人吗?老娘会的拉丁、爵士,摇滚,街舞无一不精好吧。”
“要不是这些古人不懂欣赏,怕吓着他们,我会逊色?笑话!”
洛燚没回答,在自己空间翻箱倒柜,产生的声音传入洛凤卿的耳朵。
洛凤卿道:“洛燚,你在干什么?”
洛燚道:“找到了。”
洛凤卿不满洛燚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什么东西?”
洛燚拿着一个小瓷瓶回道:“宿主,你要是一定坚持跳惊世骇俗之舞的话,提前告诉我,这瓶降智散,效用不错。”
“降智散……”
洛燚补充:“就是降低观众智商的药。”
洛凤卿眼中冒火:“洛燚,你是皮痒了吧。”
洛燚见状不妙麻利地飞走,“别动手,有话好说。”
不管怎样,阙茶白力表谦让之情,让洛凤卿没那么备受威胁了,静观吧。
虽然之前洛燚保证过,阙茶白有自己的任务,不会多事,但她到底不能放心。
“她真的曾经是现代人么?”洛凤卿道。
洛燚道:“资料上显示的是。”
“太安守本分,不是掩盖真正图谋,就是不争隐逸。”
洛燚心内腹诽:如果善行者不转化为伪善者的话。
红菊今日较之往常沉默,茶白没话找话:“刚刚空中的那只猫,就是洛凤卿的系统,洛燚吗?”
红菊停顿回神道:“汝什么时候看见的?”
茶白道:“今天,一开始就看到了。”
红菊手点在茶白眉心,指尖玄力测探,如泥牛入海,无有回音。
“这……”
茶白道:“怎么了?”
红菊摇了摇头:“没什么。”
茶白知道红菊有心事,也不追问,时候到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红菊束手无策,茶白情况有别于之前宿主积累的经验,真正的变数,浮现水面了。
“红菊。”
“嗯。”
“我发现了一件事。”
“何事?”
茶白不解道:“这里的人并不是所有人以吾自称我,以汝称呼你。可以说,只有你这样用词,为什么?”
红菊思考一会儿道:“为了区分吾与他人的不同。”
他活着的时候,父皇尚未退位,自称朕过早了。
茶白道:“红菊,你的确够坦诚,佩服。”
“谬赞。”
“我服了你了。”茶白向前走去,然而并不是回寝房的方向。
“汝去哪?”红菊道。
“找无伤,告别。”茶白离开了。
红菊没有跟过去,思索片刻后消失在原地。
茶白习惯了红菊某时段的消失,也不在意。还未至垂柳附近的水边,眼前一道黑影闪现。
无伤依旧是一身黑衣劲装,他此刻立在茶白面前,自觉取下同色斗笠,一张冷峻的脸庞,暗藏凛冽杀意的寒眸,此刻静静看着茶白,平淡无波道:“何事?”
茶白笑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来向你道别,明天我要离开了。”
无伤:“……”
找死这么积极的,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无伤不说话,茶白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犹豫是不是结束话题。
无伤开口道:“你去哪?”
茶白道:“大概是沿着风夜皇朝的方向走。”
“嗯。”无伤点头。
“那我走了。”茶白觉得这算是道完别了。
“好。”
茶白离开后,无伤随手将斗笠戴回头上,化影消散身形...
角落里,几个黑衣人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
十分现代化的房间里,宽阔华丽,因光线昏暗显得黯淡。
一个长相邪魅,着装名贵的青年男子,翘着二郎腿背靠座位,一手搭在身后的软垫沙发上,一手端着装有红酒的高脚杯,轻轻摇晃,并不饮下。
他的背后上空,漂浮着数个智能小型机器人,各司其职。其中一个投射在墙上显出画面,是——洛凤卿带着洛燚回到了丞相府。
故事,这才刚刚开始。
倏然,一个小小的身影,轻易潜入,待其他智能仪器发觉,此人已安立不动如山。
邪魅青年男子毫不惊讶,嘴角勾起,“你来了。”
“宿幽。”来人冷淡声调。
邪魅青年男子打了个响指,智能机器人端着红酒的托盘过来。
“来一杯?”
来人轻轻抬手,酒、酒杯,托盘,霎时湮灭。
“啧!”邪魅青年男子换了个姿势,挥推智能机器人,冷笑道:“戎幕的脾气可比你好多了,风夜烬萌。”
房间内,光芒骤盛。
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模样,身着赤玄上衣赤纁下裳,前额两边斜刘海儿朝向耳后,其余发丝束起以特别制作的小玉簪缚住。圆圆的小脸蛋,一对未长开的剑眉,一双尚不是很显气势的丹凤眼眸正冷眼宿幽。
风夜烬萌淡淡道:“汝还不算蠢笨。”
宿幽闻言哈哈大笑,手中红酒就浮空放下,未听见玻璃碎裂之声,智能机器人及时出现托住。
戎幕本就是自己设计的高级监管智能系统,先前它纠集了一大半智能系统反抗自己,虽然它们失败了,但他奈何不了戎幕或者说风夜烬萌。
竟能解开他独一无二的芯片控制,戎幕无此能力,而变成风夜烬萌小时候的模样足够引起宿幽的注意。
既然如此,大善便由他去找吧。
“风夜烬萌,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我这里何事,你的大善找到了?”宿幽眼中皆是试探。
“没有。”干脆的否定回答。
宿幽手指托着下巴,点了点,怀疑道:“以你的能力,不应该啊。你该不会虚弱到,连为我所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吧。”
风夜烬萌不怒不笑,淡淡道:“来,汝尽可一试。吾,允准了。”
宿幽不受激将,若有所思,风夜烬萌非是口出狂言之辈。自己的时间尚在充足,不可逼得太紧,欲速则不达。
“那你来干什么,你和我的交情可没这么友好,我也没有和想杀我的人化敌为友的习惯。”宿幽道。
风夜烬萌道:“善行的全部资料给我,如有差错,后果自负。”
宿幽:“……”
的确,他只给了八成的信息让风夜烬萌去找,百任宿主都失败了。
“还有,改变汝偷窥的习惯,掉价。”
宿幽:“……”
什么叫偷窥...他这是监视。
风夜烬萌接受善行信息与自己收集的比照,皱着眉头离开了这个房间。
宿幽闭目沉思,一高级智能机器人,机械的声调响起:“主人,就这么相信他。”
宿幽闭目道:“其余实验的结果如何?”
多是到达中善便停止了,或者转变为伪善中级。
它计算出来结论,机械道:“失败了。”
宿幽冷斥:“一群废物!”
“意料之中的事。”它道:“风夜烬萌明显有新的发现,如果他真找到大善,互相联合,对主人不利。”
宿幽睁开眼睛,红色弥漫,嘴角的笑意冷森:“他能找到最好。联合么?不可能的。”
它不能理解道:“为什么?”
宿幽幽幽的声音回荡:“大善无情。人、私欲之物,不配与之为伍。”
“无情……”
“无私己之欲,去利益之心,行大善至情。”宿幽沉默了会道。
它:“这不是人类。”
“是啊……反常即为妖。”
红菊回到墨王朝,宿幽交接的资料,与它收集整理的出入不大,真正的收获便是,大善是能够寻找到光的唯一路径。
“光,暗。”
茶白回来便听到红菊反复说着两个字眼,随口道:“红菊你在说什么光啊暗啊。天使恶魔,耶稣基督,还是佛祖三清...”
红菊无语,能指望茶白的智商想出关键是他天真了。
红菊仔仔细细看了不着调的茶白,道:“没什么。”
“话说完了?”
茶白道:“嗯。”
红菊道:“准备一下,吾等明日启程。”
茶白点点头,颇为惆怅地看了看住了些许日子的墨凋王府。
“舍不得?”
“是啊。”茶白道:“我父亲曾说,我就像沙漠中的仙人掌。”
红菊猜测道:“是说汝生命力顽强,或者固执己见。”
“都不是,”茶白摊手:“他说我一扎入泥土就再也挪不动窝,没有年轻人该有的上进心,拼搏的朝气。”
“形容的很贴切。”红菊点头道。
“……”茶白,“作为朋友,你不安慰我就算了,居然还雪上加霜,绝交。”
“可。一天后,吾与汝再和好。”红菊在思考这句的可行性。
“!!!”茶白道:“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啊。”
开玩笑,我连王城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如果整整一天没有红菊的导航,后果可怕。
茶白觉得,朋友之间,熟悉了开开玩笑但不要过头,小作怡情大作伤命。
最重要的是,红菊真的在考虑这个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