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对老太太是绝对忠诚的,领了人进来后,先让繁星和蜜桔在外厅等着,她一个人先进内室向老太太禀报。
隔着碧纱橱,繁星能隐约看到秦嬷嬷附耳在老太太耳边打小报告,肯定是在说陆天润的事儿,她耸了耸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两个字:淡定。
老太太听得陆天润的所作所为后,直接将茶杯给扫了,呯的一声,茶盅落在地上粉碎,茶水洒了一地。
“这个不要脸的,往日里就是个糊涂蛋,今日倒好,成何体统!”
“老太太息怒,仔细身体!”秦嬷嬷一边劝,一边吩咐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喜鹊打扫。
老太太气得胸膛一伏一起的,末了咳嗽了好几声,秦嬷嬷赶忙端了一杯新茶过来,让老太太压一压,又道:“也就几个丫鬟婆子并小厮在场,老奴已经敲打过了,必不会让这事给外人知晓。只是二老爷那伤……”
“伤的如何了?”
“流了不少血,老奴已经吩咐让人去请大夫了,就说二老爷酒醉,不慎摔的。”
老太太很满意秦嬷嬷的处理方式,点了点头道:“你一会儿去看看,若是没什么大碍,让他去祠堂跪着,为老不尊又不长记性的东西。”
“是,老奴省得,那……表姑娘……”秦嬷嬷不敢说那不吉利的话,毕竟老太太的寿辰还没过去呢,可这二老爷刚遇到表姑娘就弄个了血灾,虽说是他自己行为下作,可到底有点邪。
老太太心里也略略有这个隐忧,心里更是突突的跳,可今日那么多夫人见着她了,难道还继续拘着不成?
“让她先进来吧……“
“欸!”
得了令,秦嬷嬷出了碧纱橱,将繁星领了进去。
繁星进去后跪到地上,朝老太太恭恭敬敬地一拜,“明琅见过外祖母。”
老太太瞅着地上跪着的小姑娘,半天没动静,由着喜鹊伺候着喝下了一碗花蜜水润喉。
她不叫起,繁星肯定不会自己起来,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继续跪着,心里止不住地嘀咕,想她活着的时候,就是见她那位高权重的爷爷都没行过这么大的礼,这古人啊动不动就跪,一点人权都没有。
她气定神闲的很,唯担心后头同样跪着的蜜桔,这丫头胆子实在小,真怕她会吓得尿出来。
别说,蜜桔还真的想尿了,一是今日茶水喝的太多,二是老太太那张威严的脸就在面前,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额头死死贴在地上。
好半晌后,老太太才道:“明琅,你可怨恨外祖母?”
繁星一听,暗道:这问题问得有水准啊。
如果说怨,那她明天,不,今晚估计就会被远远的送走,送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自生自灭。这还是好的,要是不好,谁知道会不会把她给弄死。
在古代想弄死个人,太容易了,弄死了也不怕有人来查。
她抬起头,佯装惊讶的看着老太太,道:“外祖母,您这可折煞明琅了,明琅因何要怨恨您呢,一切都是明琅自己的命不好,连累了外祖母才是。明琅恨不得日日能给外祖母诵经念佛,唯愿外祖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说完,她眼眶里已经红了一片,一滴眼泪顺势滑落。
老太太和秦嬷嬷顿时看得眼都直了。
因为繁星哭得太漂亮了。
这人美,梨花带泪的模样能不美吗?
对于哭,繁星很有自信,小时候没少看琼瑶剧,小时候她臭美的很,对着镜子学刘雪华哭的样子,知晓怎么哭才能委婉动人,一定要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上个十来回才落下来,这样不仅哭得好看,还特别真诚感人。
秦嬷嬷心底头暗暗嘀咕,莫怪乎二老爷会犯糊涂,饶是她这个老妪都看得有点痴了。
老太太对这张脸更是怜爱,太像了,简直和她的仪儿一模一样,哭得她心都疼了,她顿时瞪了秦嬷嬷一眼,道:“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扶表姑娘起来,再拿个圆敦来。”
“是!”
繁星被秦嬷嬷扶了起来,喜鹊乖巧地拿了个圆敦过来,繁星抹了抹泪珠子,在秦嬷嬷的搀扶下坐了上去,坐好后,她微微扭头看了看蜜桔,这丫头还跪着呢,脑袋都要钻进地里去了。
她此时不好向老太太提她起来的事儿,只好忍着。
老太太压根就没注意到蜜桔,心里眼里只有这个外孙女,大约是刚才的话让她听了心里舒坦了,暂时也顾不上克不克的事儿了,红着眼道:“外祖母知道这几年你受苦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也知道,打你来了侯府,府里发生了多少事儿,就算外祖母想护着你都不成,外祖母这几年也见天的在找那能正了你命格的道门高人……唉,外祖母这心里也难受啊。”
繁星暗笑,这撇得可真够利落的,敢情你啥事也没做,都是别人做的,要知道,若是没你首肯,谁敢这么对原身。
只是此刻怨恨是最不需要的,要紧的是继续打感情牌,她又开始洒泪花了。
“外祖母,明琅都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也是苦了你了。”
一老一少活似在打擂台,齐齐哭成了泪人。
秦嬷嬷也装模做样地在一旁抹泪并慰劝老太太。
大约哭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才停下,抹着泪对秦嬷嬷道:“你去把大太太请来……”
“欸!”
秦嬷嬷麻溜的去了,很快金氏就来了,不止她一个,二太太林氏也来了,也就是陆天润的正房夫人。
林氏还没进屋呢,已经哭得震天响了,进了碧纱橱里,扑倒在老太太跟前嚎道:“老太太,您可不能心软啊,二爷可是受了大罪了,那血水盆子可是一盆一盆往外端呢,这会儿人还厥着呢。”
金氏在一旁不说话,捏着帕子捂了捂嘴,朝繁星偷觑了一眼。
二老爷的受伤的事儿,她可是听说了,高兴都来不及呢,最好能将这妖精脸的丫头赶出侯府,拘到庄子上去,去哪个庄子她都想好了,自然是越远越好的。
老太太听得眉头直抽抽,喝道:“嚎什么嚎,嚎丧呢,我还没死呢!”
这话可惊着林氏了,脸顿时就白了,“老太太,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主意,有这功夫怎么没见你好好管管老二,成天的玩鸟斗鸡。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就没一日正经的。滚一边去,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儿。”
林氏被怼得怎么哭都忘记了,睁着一双眼,心想怎么和大太太说的不一样,她有心地朝金氏使了个眼色,可人家金氏摆明了是推她出来作筏子的,现在老太太没上钩,只能自求多福了。
林氏气得捏帕子的手直抖,突然想起丧门星也在,立时剜了一眼过去,但剜过去的眼珠子在看到繁星那张娇花似的脸时,她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丫头竟然是丧门星?
林氏自认长的很漂亮,若然不是因为这个,家里那个死鬼也不会看上她这个小官的女儿,可如今见了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才懂什么叫真正的绝色美人。
她到底是了解那死鬼的性子的,小厮虽然没明说,但她一下就想到了,恨恨的咬了口牙,怪不得老太太会怼她,这舅舅调戏外甥女还不得死死捂着,哪还有翻出来掰扯的,她即刻往金氏那里瞪去。
好你个金氏竟敢拿我做冲头。
金氏没理她,任由她瞪,她要是敢闹,自然有老太太收拾她。
林氏这点聪明劲儿还是有的,哪里还敢闹,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就是憋屈,也只能自个儿受着,挪到一边,暗自去生闷气了。
老太太对着金氏道:“老大媳妇啊,我琢磨着明琅也大了,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再住避尘院不合适了。”
金氏听到这话,恨得咬牙,面上却笑着道:“老太太说的是,表姑娘是大姑娘了,那院子年久失修,怕是真不能住人了。”
秦嬷嬷来找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老太太多半是要将这个丫头放出来了,她就是一万个不同意也没辙。
今日那么多的夫人太太奶奶见着了她,明日整个京都城都会知道侯府的表姑娘有一手好花艺,到时候谁家来串门都会想要见见她,到时候难不成带去避尘院见吗,侯府丢不起这个人儿,且为了侯府没出嫁的姑娘也不能这么做。
但是,金氏就是不甘心,故作为难道:“老太太,这府里光景好的院落都有人住了,要马上寻个合适的恐怕得费点功夫,且还需要人手和时间打扫。”
对此,老太太早想好了。
“不用麻烦,让明琅丫头去住摘星楼吧。”
金氏一听惊到了,表情顿时有些扭曲。
摘星楼那是侯府最特别的一个存在,因那是陆苑仪的闺阁。
陆苑仪这个出了嫁的大姑奶奶虽然香消玉殒多年,可老太太心里头一直惦记着,照旧像人还在时那样,吩咐丫鬟婆子日日洒扫,被褥垫枕也是隔三差五拿出来晒日头,窗纱更是七八日清洗一回,更有那四季的鲜花盆栽也是按季的往里头搬,从没缺过。
这女儿住亲娘未出嫁前的闺阁,本也没什么,可金氏想到的是摘星楼是府中最好的一个院落,想她好几次明里暗里地求老太太要给四丫头住,每次都给拒了,如今却便宜了这个丧门星。
她一口气登时咽不下去。
摘星楼的居所,繁星自然是打听过的,早就知道它的存在,原身年幼时住的就是那,简单一句话就是——房型好,面积大,采光好,绿化率高,拎包即住。
说来也巧了,她叫繁星,住摘星楼,多配啊,简直完美。
她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金氏,见她鼻孔都鼓了,暗笑不已。
老太太既已发话,自是不能改了。
于是,侯府的摘星楼再一次妥妥地成了繁星的香闺,不仅如此,老太太还发话了,赶紧给她置办衣裙,首饰,还有月例银子也要补上。
没错,就是补上,多少年没给便补上多少年的。
这让管家的金氏生生能呕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