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也不辩解,在老太太看来,辩解就是狡辩,比不孝没规矩更可恶,何况唐婉知道老太太讨厌她们母女,于是也不说什么,其实她倒是挺想借此机会让母亲白莲明白,善良不是不争不抢,不是忍气吞声,也许你的善良在他人看来是懦弱,甚至会牵连身边至亲的人,比如她。
只是白莲毕竟是她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也是真正关心她的人,更是不顾一切大半夜去祠堂看望她的人,即使性格弱了些,柔了点,唐婉却也绝对不容许别人欺负她!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没容人通禀径自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三十多岁,仪表堂堂,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却颇具威严,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间玉带束身,一进门便对着老太太恭然行礼,笑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这时老太太才露出了笑容,她的儿子就是她的骄傲,开口笑道:“雷霆,坐吧。”
“婉儿给父亲请安,父亲安好。”
“芸儿给父亲请安,父亲安好。”
“奴婢给老爷请安。”苏氏杨柳身姿盈盈下拜,露出雪白的颈项,娇羞地瞥了一眼唐雷霆,眸底水波荡漾,百转千回,随即红着脸颊低下头,唐雷霆心中一动,苏氏妩媚的模样和华丽优美的衣着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眸底带着疼爱和欣赏。
唐雷霆从七品小官爬到前锋校尉心思不可谓不深,恩爱也要等回了房间再说,此刻扭头看向老太太,关怀的微微倾了身子,道:“天气炎热,儿子知道母亲身子不爽利,一回来便马上来给母亲请安……”瞅了瞅周围,低眉顺目的唐婉,娇俏可人的唐芸,美艳妩媚的苏氏,唯独不见他的正室夫人白氏,心下一怔,随即有些恼怒,身为儿媳此刻都不见来请安,真是大不孝!再看看不吱声不吱气的唐婉,更是生气,好好的女儿竟然教得如此唯唯诺诺,哪里还有个唐府嫡女的样子,出去简直给他丢人!
唐雷霆目光深沉地扫过唐婉身上的时候,唐婉就恍然了,恐怕这位父亲是要迁怒于她了,乜斜了一眼苏氏,难怪请个安打扮得如此隆重美艳,原来重轴戏在这里,女为悦己者容啊。
再看向父亲唐雷霆,他的眼中除了老太太,全部都是苏氏。身为正四品前锋校尉在朝堂上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却识人不清,误把毒蛇当小猫,一个后院乌烟瘴气,不过唐婉倒是隐隐觉得这个父亲对母亲似乎不仅仅是讨厌那么简单。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唐婉难免多看了唐雷霆两眼,将他的容貌看清,免得下次见到不认识,那就麻烦了。
“今儿个人倒也算齐了……”老太太忽然感慨起来,“都留下用晚膳吧。”
“是,母亲。”唐雷霆的父亲去的早,而老太太是大家闺秀,家中世代经商,颇有余荫,当时下嫁给唐雷霆的父亲只是看中了对方的才华和人品,虽然家里不同意,老太太却认准了此人,哪怕和家中断绝关系也要嫁!实际上老太太下嫁后过得也十分舒心,可惜几年后老爷忽然来了重病撒手人寰,老太太骨气硬,也不求娘家,独自一人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的将儿子拉拔长大,总算苍天有眼,唐雷霆不负众望的考取了功名,如今更是入朝为将,所以唐雷霆对于老太太的感情非常深厚,平日老太太说什么便是什么,甚少忤逆,听到老太太留他用膳便笑着应了,“母亲,天气炎热,过段日**里会有些珍品贡果,儿子到时求圣上赐下一些给母亲尝尝。”
老太太笑了笑:“你有这份孝心就行了,那贡果数量稀少,宫中的几位娘娘都得到的甚少,我一个老太婆出什么幺蛾子,万不可为了我和圣上生出嫌隙,伴君如伴虎,你要当心,而且黄嬷嬷整天变着法为我解暑,你就专心朝堂上的事情吧,不用为我忧心,只要府里安生些让我这老太婆少操些心就行了。”
闻言,唐雷霆面色一沉,转头看向唐婉:“你母亲呢?”心中一半恼火一半疑惑,从上次之后有些日子没瞧见夫人了,偶然见到几次,白莲也是怯怯地问好后就消失得不见踪影,后宅安宁不争宠他很高兴,可是太平静了又让他怀疑自己的魅力,即使自己不喜欢白莲,也喜欢白莲能时时扒着他。
不得不说,有时候男人的心理比女人还要复杂。
唐婉不知道唐雷霆心中所感,只是怯怯地看着他,小声地回道:“回父亲,母亲……”
未待唐婉说完,苏氏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圆场道:“老爷,夫人可能有事情耽搁了,您千万不要怪罪夫人,再说夏日炎热,晚上也闷得厉害,走在外面片刻就一身汗,妾身倒是没什么,想到老太太怕热便忙完了手中的事情马上过来伺候,夫人毕竟金枝玉叶,受不得苦,如果夫人知道老太太怕热肯定比妾身来的还早。”
看似求情打圆场,实际上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深深地毒到了人的心里。话里话外的意思唐婉很明白,唐雷霆也明白,微微眯着眼睛的老太太更清楚。
唐雷霆进门前苏氏就给老太太留下了夫人不孝的印象,如今对着唐雷霆又是一番打桩,将夫人不孝的罪名彻底打入老太太和唐雷霆心里,却不留痕迹的彰显着自己的孝道,百善孝为先,即使天气炎热,即使掌家事务繁忙身为妾侍也必当将老太太伺候周到了,那位闲散夫人大小事务不插手不露面也罢了,连给老太太请安都怠慢,否则如何会不知道老太太怕热!
苏氏柔媚的脸上写满对夫人的关怀和恭敬,但是唐婉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得意地笑,心中不禁冷笑。
唐雷霆咬牙切齿,当着老太太的面他忍着怒气,这个不恭不孝的女人真是可恶!看着唐雷霆发青的脸色,唐婉悄悄往门口处望了一眼,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老爷,请您千万不要怪罪夫人,毕竟夫人身娇肉贵,一切不是都让妾身承担吧,请老爷责罚,无论是禁足还是鞭笞妾身都受得住,只要老爷不怪罪夫人就行!大小姐,请您为夫人求求情吧,奴婢求您了!”苏氏边说边下跪,一双秋眸瞬间染上一层水雾,更添三分娇弱。
苏氏三言两语不着痕迹的提出处罚方法,更将唐婉装了进去,无论是否惩罚夫人,一个女儿眼见母亲受罚却不求情视为不孝!如果老爷还有几分忌惮可以禁足,否则大可以鞭笞,无论禁足还是鞭笞她都会出面阻止,死活都不能让老爷真的惩罚夫人,她要让老爷看到她的温柔,她的善良,她的体贴,她知道老爷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些年来从不碰夫人,见到了也冷淡的很,但是毕竟是那个贱人破坏了她和雷霆的感情,如果不是那个贱人,她会是雷霆的正室夫人!她的女儿就是嫡女!如果好好培养,日后入宫为后都不是不可能的,可是让那个贱人给破坏了,她凭什么!凭什么!白莲是一个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她早晚会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现在她只要让雷霆更厌恶她和她的女儿就成了,冷笑一声,正室的位置很快就要易主了,她不仅仅要掌管整个后院,她还要这个本就属于她的位置,她要为自己和女儿缔造美好的未来!眼底瞬间闪过猩红之色,几欲癫狂。
唐雷霆赶紧上前将苏氏扶起,这些年苏氏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当真挑不出一点错处,孝顺老太太,尊敬夫人,爱护大小姐和二小姐,对下人都和和气气,这么善良温柔的女子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只能为妾,他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如果当时圣上指婚时他能强硬一点,能有骨气一点就万万不会娶那白莲,委屈了曼玉这么多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倍的对她好,让她行正室的权利来补偿她,更甚者,为了体谅曼玉的心情,除了洞房那天他便再没碰过白莲,只希望曼玉能舒服一些,如今看来曼玉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温顺,总是替别人着想,而夫人呢,哼!
“曼玉,这晨昏定省本就是夫人应该做的,她没来你做什么替她受罚,再不可说这些话了。”唐雷霆伸手抹去苏氏的泪痕,苏氏脸一红忙后退一步,谨守为妾的本份,不在老太太面前放肆一点,惹得唐雷霆又一阵心疼。
“父亲,请您不要生母亲的气,母亲……母亲可能是身子不舒服,才会没来,父亲不要气坏了身子。”唐芸娇滴滴地声音响起,却无疑为唐雷霆的怒火添了一把柴。
“来人,去把夫人请来,今日我要好好训斥惩戒她一番!”唐雷霆真的生气了,顾不得在老太太面前,气冲冲的吩咐外面。
老太太自始至终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好似这里的一切都是浮云,唐婉一直在掐着时间,也不说话,门外的婆子应声而去,还没走出门口身子就顿住了,只见夫人带着水桃和曼香正往这边走。
白氏面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有种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款款走近,望着赵妈妈,微微一笑,道:“赵妈妈,烦通禀一声。”话音刚落屋内便传出了唐雷霆低沉的声音,“让她进来!”白氏听出了唐雷霆话语里的火药味,不禁微微一怔,想不出自己有哪里惹到他了,她明明已经很小心的躲着他了,接过曼香手中的福寿小盆有些委屈的抬步往屋里走去。
看到白氏走了进来,步步生莲,优雅美丽,往下看去,只见白氏的手中端着福寿小盆,唐婉心中微微笑开了,为曼香记了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