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就奇了。”白衣少年半眯着双眼,食指摩挲着鼻尖,思考状,“她刚才在咱们下游,明显也不是本村的,如果不是咱们船上的,那是从哪儿来的?总不可能在咱们的船遇难前还有一艘船也遇难了吧?”
白衣少年说话小声,黑衣少年竖着耳朵听,虽然听清了,却没听懂。
她?哪儿来的一个她?他和少主不是一直在一起么,什么时候跑出来一个第三者?
下游?刚才他先少主而醒,在村里附近溜了一圈,下游就只有几个洗衣服的妇人,也不见什么长了青记的小姑娘啊?
不过,他是个侍卫,职责并不是关心少主的思想而是安危。
“少主,属下虽然已经放了飞鸽,但等到救兵到,估计也得好几天,这期间不如咱们入村找个家农户住下来等救兵吧。属下身上系的钱币还在,足够付费了。”黑衣少年拍了拍他腰间,发出金属相撞的叮当响。
“不用。”白衣少年望了望自己的伤腿,虽然骨头断了,但表面皮肤完好,暂时没什么危险,“一会儿你去找砍棵树,削几块木板帮我暂时把断的那只腿固定好。救兵来到之前,咱们就在这附近随便找个山洞或者废屋安顿下来就好。记住,咱们外貌和口音明显,千万别和本地村民碰上面,若是村民起疑上报了县丞,暴露了身份再想脱身就难了。”
白衣少年眼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老成,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军令,那黑衣少年郑色领命。
*
也不知道是原主易饿还是穿越这种事情比较消耗体力,林晗玉睡前刚吃了李翠花喂的三大碗粥撑得肚子圆圆地,一醒来又饿了,眼前发黑,全身冷汗,明显低血糖的那种。
她深呼吸两口,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破窗看到了院子外。
李翠花正坐在院子里编草鞋,身边还坐着个年轻一点的女人,那女人一边吃着手里的干豆子,一边和李翠花说着话。
“翠花嫂子啊,不是我说你,你也不看你家什么情况了,怎么还敢拣一张吃饭的嘴回来呢?”
女人夸张地瞪着眼睛把四周扫了一眼,嘴角一撇,继续道:“七国休战都五年了,当年抓的壮丁也都放回来了,没回来的家里也早就办了丧事了,可就你和桂香偏偏都是死脑筋,等了都五年了,还在等。等就等吧,还把房子都空着,好好的三间正屋都不住,就住着两间矮房,桂香她和两闺女挤一间也就算了,你家三个儿子都十好几了,还睡着阁楼板,你说,这哪里像样?”
见李翠花闷头做鞋不回,那女人又说了,“房子说完,再说地。你家的地是村里最贫瘠的山地,东一小块西一小块的。这一年产的粮食本来就不多,交了公家的,再交了族长的,剩下的塞牙缝的都不够,天天就吃硬梆梆的豆子饭。今年你家大灶十五了吧,是该定亲的年纪了,可是你看你家这样……你说哪家的闺女受得了,愿意嫁进这样的人家?”
李翠花似乎听出了含义,欣喜地抬头望着那女人,挥手打断她的话,“二虎娘你先别说这些了,我家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你今天来……是不是有哪家的姑娘看上咱大灶了,请你来说媒了?”
李翠花满是期待地望着那女人,看她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她家大灶今年十五了,可不就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么,可是家里这么穷,哪家的姑娘愿意上门啊。从今年年头开始她可没少往二虎娘家跑,可是人家总是摇头,每次张嘴说的不外乎是:“嫁高娶低,等我什么时候找到一家比你家还穷的,再问问他家的姑娘的意思吧。”
听着这口气,李翠花差点就绝望了,谁知道这也没过几个月,人家居然找上门了,呵呵,那还不是大喜事?
原来这女人就是传说中的媒婆啊,听墙角的林晗玉顿时来了兴趣,干脆趴在窗口上听。
二虎娘得意一笑,“你呀,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烧了高香了,告诉你吧,是里正家的大孙女看上你家大灶了。”
李翠花一愣,“里正家的大孙女?秀儿?”
二虎娘吐了口豆子皮,一抹嘴,“就是那姑娘,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也知道,就秀儿那人品,那模样,就是咱村里一等一的,关键是还是里正家里的。你家要是跟里正家攀上亲,那以后的日子可就好啰。”
李翠花刚才的高兴劲儿一下子没了,若是别人家的姑娘还好,里正家的,怕是没那么容易娶进来。她娶儿媳妇不嫌贫也不贪富,就想要个模样登对,性子和善,能和大灶一起勤勤恳恳过日子的。
秀儿那姑娘,她当然知道好,但俗话都说凤凰栖梧桐,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家可没那棵梧桐树。
“你这是拿我说笑的吧。”李翠花扁嘴。
“说笑?哼,我哪有那个闲功夫和你说笑,真是秀儿!是赖老婶亲自去我家让我来说的。”二虎娘强调着道。
“真的秀儿?”李翠花先是欢喜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提了要什么聘礼没?”
“聘礼?”二虎娘把头一歪,眼神像看怪人一样看着李翠花,冷笑了两声才道,“你家能拿得出来什么聘礼?是家里的破桌子椅子还是外头的石头块儿啊。你呀,别操什么聘礼的心了。赖老婶子说了,只要你答应让大灶入赘,两头羊,两块布,一块水田就都是你的了。”
“入……赘?”李翠花由不相信到气愤,脸上胀得通红,将手上的草鞋啪地一声大力拍在桌上,噌地站了起来,推着那二虎娘就往院子外面赶。“走,走,你给我出去。”
那女人的力气哪里有常年像男人一样下地干活的李翠花力气大,没两下就被推出了门外。李翠花关上了院门拉上了栓子,气呼呼地往回走。
那二虎娘却还在门外叫。
“李翠花!你别不识抬举,告诉你,里正看上你家大灶了,那是你家大灶福气,今天好声好气来劝你,下一次可没这种好事!”
“里正家又怎么样,还能强行拉别人家的长房长子去入赘不成!”李翠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呸,没米下锅的人家还说什么长房长子,媳妇娶不进来,还拣一个闺女,活该你穷死。”
林晗玉听到话头飘到自己身上了,就冲着窗户喊了声,“娘,我饿了。”
听到林晗玉叫饿,李翠花也不和那女人对嘴了,两手在身上擦了擦,就要往厨房跑。
二虎娘在门外听了,突然阴阳怪气地道:“呵,对个捡来的野丫头倒是挺宝贝的,该不会是想着养大了给自己家儿子做媳妇儿吧,那你还得再多捡几个,一个到时要怎么分?还是想一女侍多夫啊?”
任李翠花好脾气,这也要被气得吐血了,只见她操起门边的扫把就往门口跑,边嘴里叫道:“你这个缺德没心肝的,我今天非打烂你的嘴不成。”
二虎娘在门外听到了,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叫,“李翠花打人了,李翠花打人了!”
李翠花打开门出去追了几丈远,想起林晗玉还饿着呢,这才愤愤地跑了回来。放下了扫帚,去厨房灶上端了一大碗粥进屋。
见林晗玉还是没什么力气,李翠花就坐在床上喂。
“娘,刚才那是谁?”吃完了半碗,林晗玉就有力气说话了。
“刘青荷,二虎他娘,咱村的媒婆。”李翠花心里还有气,提到刘青河就腮帮子鼓鼓地。“只要给她点媒婆礼,她就能把黑说成白,白说成黑的。今天尤其可恨,你也听到了吧,她居然来给里正家说媒,要让你大哥大灶去入赘。”
入赘在古代并不算稀奇,但说人家家里的长子去入赘就是明显看不起人了,难怪李翠花那么气。
“哦,对了。”李翠花脸上微讪,“你别听那刘青荷乱说,我家才不养什么童养媳呢。娘就是喜欢女儿,也真心把你当女儿养,一会儿咱们就先去神庙拜神还愿,然后娘再跑一趟里正家给你入个户……”
李翠花这话还没说完就打住了,她心知那里正小气记仇,要是刘青荷回去添油加醋地一说,那里正肯定在她女儿入户籍这事上面卡她。
“算了,反正咱也不需要出远门,户籍入不入的关系不大,等下次祠堂祭祖时跟族长说一下也是一样的。”
林晗玉大概明白了这里正就是村里管着户籍的小官,难怪敢来讨人家的长子去入赘呢。
“娶个媳妇要很多聘礼么?”林晗玉又问。她刚才听那刘青荷说这个国家内乱得厉害,才休战不过几年,按理说战后都是男少女多,嫁女儿比娶媳妇更难才对。
“聘礼倒不多,一般人家八斗米,两块布就行了。”李翠花脸上又是一讪。
好吧,林晗玉明白了,那刘青荷有一点说对了,李翠花家果然是村里最穷的,连八斗米,两块布都拿不出来。
“别理这些了,来,再吃一口。”李翠花用勺子刮着碗底,半勺米汤里面只有两颗小黄米,可是李翠花还是当宝贝似地往林晗玉嘴里送。
看着这勺粥,林晗玉突然知道她为什么老觉得饿了。
早上的粥也是这样的,水多米少,就算三大碗加起来也没有半碗米。她本来以为是李翠花见她饿得久故意让她吃得稀免得撑了肠胃,现在听完那刘青荷说的话再一想,怕是她吃的这碗米汤已经是李翠花家最好的东西了。
吃完了米汤,林晗玉能下床了,脚着地,她才想起来脚上没鞋。
“娘正在给你打鞋呢,一会儿就有得穿了,你先穿你三哥的。”李翠花将一双沾满泥的草鞋往林晗玉脚上套,大了一号,刚套上去就掉了下来。
“娘,没关系,我光着脚好了。”
穿那种扎脚的草鞋还真不如不穿。林晗玉下床,脚踩在阴湿的地上跳了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