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的人即便是富有才能,也必须学会技巧,因为,不论天资有多么高,他仍需学会了技巧来发挥那些天资。
--卓别林
(一)
一如前两次回英国一样,伦敦的群众依然如潮水般欢迎卓别林,到处都打着标语:
“祝你回到祖国!”
“欢迎您,查理!”
“和我们住在一起吧,查理!”
“回家比什么都好!”
……
英国的《每日邮报》还用漫画来讽刺“山姆大叔”的翻脸无情。
卓别林重新认识到家里那“富有人情味的美”。
1952年10月16日,《舞台生涯》在伦敦奥狄昂电影院首映。首映以救济盲人捐款的义映形式出现,票价每张25个金币。首映后的第五天,伊莉莎白女王和爱丁堡公爵接见了卓别林夫妇。
随后,卓别林又将《舞台生涯》送到丘吉尔首相的官邸,放映给他看。丘吉尔首相表示十分喜欢这部影片。
10月29日,卓别林夫妇又马不停蹄地飞抵巴黎。如同在英国一样,这位喜剧大师在那里得到了观众的喝彩和掌声。巴黎有超过50万人去观赏这部电影,电影也连续放映了6周,打破了当年影片的卖座记录。
荣誉也接踵而至,法国政府授予卓别林“荣誉军团勋章”,法国戏剧电影作家协会还礼聘他为名誉会员。罗歇·费迪南主席还给卓别林写了一封感人至深的长信。
接着,他们又去了罗马,也得到同样的礼遇和追捧。
本来卓别林夫妇想定居在伦敦,但他们又怕孩子们不适应那里多雾的天气。在一个朋友的建议下,他们去了瑞士,那个美丽、宁静和中立的国度吸引了卓别林一家,他们决定居住在那里。
随即,精明能干的乌娜又回到美国,代表卓别林出席了联美公司的董事会,解决卓别林在这家公司和其他地方的股权问题;然后又回到贝弗利山庄将其变卖。而那个建于1918年的制片厂也被卖掉了。处理完这一切,她便返回瑞士的家中了。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他们解决,那就是引起这些问题的导火索:国籍。
1953年底,乌娜决定放弃美国国籍,随丈夫卓别林加入英国国籍。他们在英国的美国大使馆办理了这一手续,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至少需要3刻钟时间才能完成。卓别林很生气,决定亲自陪乌娜去处理。
一个60多岁的工作人员向卓别林解释说:
“一个人要放弃国籍,必须经过全面的考虑,而且要在头脑清醒时考虑好。使馆方面履行有关手续,是为了保护一个公民的权力……”
卓别林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失礼。
那人解释完后,还以稍带遗憾的表情看着卓别林说:
“1911年我在丹佛旧王后戏院看过您的演出。”
于是,两人又聊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二)
当生活归于平静后,卓别林又闲不住了,尽管此时他已经68岁了。他在莱蒙湖畔的新家创作了自己的第79部影片--《一个国王在纽约》。
他仍然一如既往地认真工作,这让秘书印象深刻:
“在好几个月里,卓别林一场一场、一句一句地构思出他的新影片的情节,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他亲自写对话,亲自结构场面。他的思想方法是很奇特的,他并不按照习惯的方法用语言来思考。”
在表演时,光是一个打电话叫侍者送饮料过来的姿势,卓别林就换了10多种姿势来表演。他让秘书一一都记录下来,等他拍摄之时再决定用哪一种。
完成了剧本创作,接下来就是组成班底拍摄新片了。1956年初,卓别林成立了阿梯加制片公司,并亲自到伦敦约请了部分演员、摄影师、美工师、录音师等。5月7日,新电影开拍了。
好莱坞的电影制作产业在全世界都是领先的,人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卓别林并不需要操太多的心。与之相比,这个新班底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一切都是新的。摄制组的人干起活来也不那么利落,事无大小,都得他操心。他觉得“自己像一匹马,被牵进一个陌生的马槽,许多事运转不灵,弄得肝火旺盛”。
但是,卓别林仍然精益求精地完成着自己的影片,一如既往地要求替同一个场面拍上几个备用镜头。一个由他主演的插曲,要从不同角度连续拍上5个、10个或15个备用镜头。
他甚至还请特技专家把配角的镜头拉长,以便插入一个不在计划之内的特写。这么多的镜头,无论是电影拍摄还是后期剪接都是相当繁琐的,有些场景甚至被分割成50个甚至100个镜头。为此,他请了最杰出的英国剪辑师约翰帮忙,而有着丰富剪接经验的卓别林也亲自上阵。但卓别林仍不甚满意,如果不是布景已拆,演员解散,他很可能会重拍。
同以往一样,这部影片也获得了成功,掌声和赞美声依旧。法国电影史学家乔治·萨杜尔认为:
“这是一部莫里哀式的喜剧杰作。它与卓别林其他巨片一起在世纪的影坛上放射着灿烂的光华。”
1958年,69岁的卓别林暂别影坛,开始写自传,并过上了恬静的隐居生活。他将更多的时间花在教育子女身上。听说大儿子离异,他十分伤心,以一个过来人的语气写了一封长信,让儿子以自己为戒。
1964,《卓别林自传》出版,扉页上赫然写着:
“献给--乌娜。”
这是他对这个与自己荣辱与共的妻子的最好答谢。
完成了人生的总结之后,卓别林那颗不安分的艺术之心又蠢蠢欲动了。他将搁置的剧本《香港女伯爵》又重新找出来,并做了适当的修改。此时,他又看中了意大利女影星索菲娅·罗兰的表演,并发出了邀请。男主角则由美国影星马龙·白兰度出演,他是卓别林二儿子小雪尼的朋友。小雪尼传承了父亲的事业,与几个好友在好莱坞创建了一家影剧院,卓别林还曾不遗余力地帮他导过几部戏。他也为父亲的新影片添彩,自己在里头客串出演了一个角色。
1966年,这部影片在伦敦拍摄,由环球影片公司投资制成彩色片,卓别林也终于拍摄了一部属于自己的彩色影片。
卓别林一如既往地替演员设计好所有的表情和动作,这种导演手法对于同样具有创作性的马龙·白兰度来说是不合适的,而且他的特色也并不适合卓别林式的喜剧表演。他勉为其难地演出,但仍然忍不住对记者说:
“这位老先生是个好老头,可他的导演手法则完全过时了。”
1967年1月5日,这部影片在伦敦首映,卓别林带着乌娜和他的8个孩子出席了盛大的典礼。但评论却让人十分失望,显然马龙·白兰度并不能代替卓别林出演这个角色。这个小小的失误,也让这部影片充满了遗憾。
(三)
20世纪70年代来临了,好莱坞电影又焕发出新的活力和风采。美国社会和公众也淡忘了当初对卓别林的离弃,他们又伸出友好之手,邀请这位电影大师重返美国。
1972年,禁映了20年的《舞台生涯》被解禁,美国观众首次看到了这位大师离美前的最后力作,并为之倾倒,电影人为之肃穆。由卓别林亲自创作并指挥的主题曲则获得了1973年度奥斯卡最佳电影歌曲奖。
83岁的卓别林也想回到这片他生活和工作了40多年的地方。于是,在那个春暖花开的4月,他和47岁的乌娜一起回到了他梦中的纽约。
群众在林肯中心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会,纽约市长亲自向卓别林颁发了最高文化奖。美国电影艺术和科学学院又于4月10日在洛杉矶音乐中心举行隆重的典礼,宣布因卓别林“在本世纪为电影艺术所作的无可估量的贡献”,授予他奥斯卡终身成就奖。
3000名观众和美国艺术界名流济济一堂,向卓别林欢呼鼓掌达4分钟。卓别林眼含热泪,频频向人们抛吻……
良久,卓别林才致词说:
“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时刻,言语是如此无力、如此贫乏。我只能说,谢谢,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个荣誉。你们都是了不起的、可爱的人,谢谢你们。”
这个让全世界为之倾倒的艺术家,重新将尊严、崇敬都一一赢了回来。
在洛杉矶,卓别林还重访了他那出售了的旧居,并召来了曾在《寻子遇仙记》中扮演弃儿的贾克·柯根。当年的逗趣孩童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老人啦。故人相见,不胜唏嘘时光的飞逝。
很快,在美国和欧洲大陆再一次掀起了“卓别林热”。那年9月在第33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期间举行的“卓别林影展”,一共放映了他的73部影片。
1975年3月,为了表彰卓别林对艺术的突出贡献,英国皇室宣布册封卓别林为“爵士”,并在他的姓名中间嵌入“斯宾塞”,成了查尔斯·斯宾塞·卓别林爵士。
85岁高龄的老艺术家卓别林在视觉、听觉、行走与说话能力方面都减退了。阳春三月,他坐着轮椅飞回祖国,进宫晋见了伊莉莎白女王二世。女王在授封仪式上对他说:
“您的电影我全看过了,它们实在太好了。”
卓别林非常激动,乃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以手势答谢女王。事后,他对朋友说: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的说不出来。”
1977年3月,美国R.B.C制片公司制作了关于卓别林生平和作品的纪录片《流浪汉先生》。该剧由理查德·帕特逊编剧,由著名的莎士比亚剧演员劳伦斯·奥立弗和沃尔特·马太解说,并于同年上映发行。
(四)
1977年12月24日,西方的平安夜,卓别林在家中设鸡尾酒宴与亲友欢聚。这位88岁的老人开怀畅饮,谈笑风生。
酒后,家人及亲友都入睡了,卓别林一时睡不着,便起来服用了几片安眠药。不久,他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深夜,家人发现卓别林“一睡不醒”,马上请医生过来查看。就在25日清晨4时,20世纪最卓越的喜剧电影大师、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艺术家、反法西斯和平民主战士卓别林,留下80部电影组成的“人间喜剧”丰碑后,在瑞士洛桑莱蒙湖畔的别墅中,静静地、安详地告别了人世;终年88岁。
世界各大报纸立即报道了此事,各种不同的语言文字深沉地诉说着同一句话:
“永别了,查理·卓别林。”
加拿大《世界信息报》说:
“今天,人们含着泪水,因为流浪汉的创造者离开了人间,他给世人留下的是悲喜交融的杰作,留下的是对人类心灵深处的触及。”
法国《世界报》说:
“卓别林是个天才,任何领域的艺术家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再获得他这样的声望。别了,卓别林!流浪汉万岁!”
英国《卫报》说:
“卓别林的成就超越了娱乐的范围,而为人类追求自由作出了有力的贡献。”
……
各国新闻记者还走访了一些著名的电影导演、演员和卓别林的友人,以此缅怀这位喜剧大师。
法国导演雷纳·克莱尔说:
“在任何国家、任何时代,他都是电影艺术的一座纪念碑,大多数电影家都受到过他的启发。”
著名美国喜剧演员鲍勃·霍普说:
“卓别林是我们事业中特别伟大的一个人,我们为能与他同时代而感到幸福。”
意大利导演费里尼说:
“卓别林如同亚当一样,是我们所有人的祖先(指电影行业)……他就像冬天的白雪,夏日的海浪。在我的童年,卓别林的名字总是和圣诞节的点心、白雪和圣诞老人联系在一起。他早已属于那些神奇、永恒的事物。”
法国著名作家、《法兰西文学》主编阿拉贡在一篇文章中也写道:
“在一个圣诞之夜,查理·卓别林溘然长逝了。这终究是要到来的,不是这一夜就是另一夜,谁也不能例外……但是,需要谈谈那些影片,该怎么说呢?这些影片曾经像是我们这一世纪的光明,是整整一个世纪,也是我们时代的历史……在我们之后很久,……一部被遗忘的旧片子在里弄的小影院放映时,也许会比学习与科学更能让未来的孩子,既笑得浑身颤抖,又止不住眼泪直往上涌。”
曾经与卓别林合作过的意大利女影星索菲娅则说:
“现在他已与世长辞,再不会有第二个像他那样的人了。我把他那睿智的话语铭刻在心,经常诵念,就像一个守财奴搬出金银,点数不完。”
……
此外,一些国家的领导人、政府、议会的唁电也纷纷飞到了乌娜的手中,表达对失去这样一位伟大艺术家的悲痛之情。
卓别林虽然远离了我们,但那个头戴圆顶礼帽、手持竹手杖、足登大皮靴、走路像鸭子的流浪汉夏尔洛,却永远闪耀在荧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