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了下来,乌云一层层堆积滚动,月色有点暗昧,像是蒙了灰的磨砂玻璃,又或是一块磨出了毛边的布,皱巴巴的贴在铁黑色的天际。与那轮朦胧的月相对而挂的居然是一轮黯沉微红的日,天将暮,值此交替时分,居然出现了日月同时出现的奇景。
尹梨胭立在镇南王府西偏院一间厢房大开的窗户道,望着那黯沉的天际朦胧的月与将落的日,怔怔出神。天已经快黑了,纳兰清川依旧还没有回来。
又站了一会儿,尹梨胭正准备关窗,却见一个绿衣小婢自长廊那头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跑来,那绿衣小婢显然是看到了站在窗口的尹梨胭,一面挥舞着手,一面叫道:“尹姑娘!”
尹梨胭怔了怔,看清那绿衣小婢正是以前见过的倩莹,便微笑着点了点头,把门打开,将她迎了进来,“倩莹,什么事如此慌张?”
倩莹的小脸因跑得急迫而泛起微红,她将手中攥着的一封信交到尹梨胭的手中,道:“这是门外一个小童让交给你的!你收好!”倩莹不是多事之人,交了信便要离开。
“谢谢你!”尹梨胭看了看信封上那落款着尹梨胭收的字样微微诧异,微笑着向倩莹致谢,目送她离开之后,这才将信拆开,看完信,她便再次怔住,眸间氤氲起一丝疑惑。那信是以明辙的口吻写的,让她务必马上去西街柳氏玉器行等他,有要事相告。尹梨胭在山下小屋曾见过明辙的字,看字迹的确和明辙很像,可这么晚了明辙为何让她去西街柳氏玉器行,又有何要事要告知?
对于明辙三番五次的救护之恩,尹梨胭心中着实很想当面谢谢他,可她现在出去私会明辙,要是被纳兰清川知道了,她到是不怕,就怕纳兰清川对明辙不利,更何况曾经有殷可芸利用魏无心引她去花房之事,这封信会不会也是有心人做的手脚呢?
尹梨胭深深凝着那信上字迹,几乎将那信看出一个洞来,却仍是没有想好该不该去西街柳氏玉器行赴约。她迎着烛火将信烧了,在房中踱来踱去,窗纸上倒遇着她徘徊不定的身影。良久,她觉得房中憋闷,便行到外面,坐在长廊的栏杆上出神地望着朦胧的月亮。
却在这时,一阵低笑语声幽幽传来。尹梨胭一凛,赶紧避到廊下一处灌木丛。两个婢女模样的少女缓缓行来,向尹梨胭躲避之处不远的花圃走去。
“喂,你整天愁眉苦脸的干嘛呀?”其中一名婢女道。
“你没听说明相他自从密林围猎之后便受了很重的伤么?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唉!”另一名婢女说罢不禁叹了口气。
“哦哦,原来某人思春了,还思的是咱北燕有名的谪仙相爷啊!哈哈!”那名婢女声音略略提高,语气高亢,似是很兴奋。
“教你取笑我,教你取笑我!”似乎是另一名婢女追打着那名婢女,渐渐远去了。
尹梨胭待那两名婢女走远,这才从灌木丛钻了出来,此刻她的心已经不再犹疑,明辙本就是因她而伤,而她回到京都连云居然从未去瞧瞧他,更不要提感谢了。她满心里只有仇恨,竟将救命恩人给忘记了。思及此,她便不再犹豫,出府向西街柳氏玉器行走去。纳兰清川今日走时,特别吩咐了府中婢仆要好好待尹梨胭,是以,在门口虽然遇到了拦阻,但被尹梨胭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尹梨胭刚刚迈出镇南王府不过半条街的距离,便在街道拐角处被一条麻袋罩住,整个人被人扛在肩头上向不知名的地方疾行。一路上,尹梨胭不停挣扎却无济于事,麻袋内空气有限,她憋得脸色通红就快窒息,终于那扛着她的人步子缓了下来,扑咚一声,尹梨胭只觉得臀部一阵剧疼,整个人便被人摔在了地上,然后便听见那人离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尹梨胭的手没有被束缚,她挣扎了几下,便从罩住她身体的麻袋中挣脱了出来。这才发现此刻她正陷身在一间屋子里,屋中一灯如豆,有一间并不精致的木床,还有一个简易的梳妆台,一张旧得不能再旧的桌子,还有两根快要退休的木凳。
这到底是哪里?又是谁将她抓了来?没有人告诉她,因为房门从外面上了锁,她呼叫,没有人应,叫到最后,她也没劲了,只得接受现实。
折腾了大半夜,尹梨胭终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蒙蒙半睡半醒间,清脆的咔嗒声将她惊醒。她睁开眼眸便见有人开了锁走进来,来人是一个眉目清俊却冷漠异常的年轻男子,想必就是昨夜将她掳来此地的人了,他的后面跟着身穿大红袍服的喜娘。
见那喜娘笑嘻嘻地向她走来,尹梨胭便有些发懵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下一瞬,她便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因为喜娘已经挪动着她肥胖的身躯,靠近她笑道:“姑娘今日出嫁,婆子来替你换喜服!”
“出嫁,谁出嫁?”尹梨胭闻言不禁怔住。她莫名其妙被掳来此地,又莫名其妙地要被人嫁掉,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想将她嫁给谁,但她能够肯定的是那个人绝对不是纳兰清川。
“唉哟,姑娘这是说笑话呢!谁不知道你今日要嫁给绸缎商张富贵作他的第十九房小妾啊!”那喜婆犹自笑道,一边取过大红绣飞凤的喜袍,准备替尹梨胭换上。
绸缎商张富贵,还是十九房小妾,谁能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尹梨胭看着那扎眼的喜服,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房间狭小,她这一退便撞在了桌子上,连带着撞翻了其中一根破旧的木凳,木凳当堂便宣布退休。
“不,我不嫁!你们到底是谁?”尹梨胭怔怔地望着喜婆和那冷漠男子。
冷漠男子眉心轻皱似乎不想再听她多说,伸指便在她的腑下与颌下点了两下,使她不能再动弹也说不了话,然后那冷漠男子斜睨向喜婆,“赶快!”
那喜婆便赶紧替不能动弹的尹梨胭换上喜服,尹梨胭穴道被制,无奈之下只得冷冷地瞪着喜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喜婆此刻已经魂归地府了。
终于梳洗完毕,身着大红绣凤喜袍的尹梨胭被强行塞入了喜轿,一路吹吹打打地向绸缎商张富贵的府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