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这个早晨的杨远特别疲惫,目光如烟,风一吹都能拐弯,我料想他没有睡好。
放完了茅,吃罢了饭,杨远的故事又开始了。
这次他说得很慢,似乎怕我听不明白,一顿一顿的。
尽管拿了孙朝阳的名片,但我没去找他。这个道理我清楚,我是胡四这条线上的人,私下跟孙朝阳联系,不但容易引起误会,还有可能让姓孙的瞧不起我。我凭什么主动去找你?将来在这条道儿上混的,谁是老大还不一定呢。那天,我们没有继续坐在那里喝酒,各自亮开嗓子大笑了一通,便回了胡四的饭店。胡四是个性急的人,立马让林武带人去了那两条线路,胡四说,给小的们开个会,多拉快跑,外人抢“活儿”直接干挺,就说是孙朝阳说的,出了事儿来找我。
我的生意出奇的好,有时候我不得不亲自替换着大昌卖鱼,让大昌押车去外地送货。偶尔也会在买卖上跟人有些磨擦,事儿小就彼此一笑了之,事儿大我就不管了,让金高去处理,最终一般是这样的结局:对方请我吃顿饭,我敷衍两句,那个人就灰溜溜地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唯一出事的一次是,我们的人把人打了,我赔了不少钱,但法律终归还是法律,那三个兄弟被劳教了,但他们的工资我照样发,甚至比以前还多,惹得跟阎坤玩儿的兔子他们直嚷嚷,我要“改嫁”,给蝴蝶打工。
冬天在不经意的时候来临了。这个冬天的雪格外多,天灰蒙蒙的,到处银白一片,人走在路上,像是被淹没在用银子做成的世界里。我常常在飘满雪花的院子里,给我弟弟堆一个很大很壮实的雪人,把给他买的礼物包裹在雪人的脑袋里,身上披满彩带。我去接他回家的时候,我弟弟看见雪人会大吼一声,老天,这是谁?好威风啊。我说,这是你哥哥呀,不信你咬他的脑袋,他会送礼物给你的。我弟弟笑得像个腼腆的小姑娘,我不咬,咬破脑袋就死了,我不能没有哥哥。我就逗他,我说你咬吧,你哥哥喜欢被人咬,咬破这个旧脑袋他就换上一个新的,换上新的他就更厉害了,你不知道有个成语叫重新做人吗?我弟弟就爬到雪人的肩膀上去咬他的脑袋,雪人的脑袋不经咬,嘴巴一碰就掉到地上去了,花花绿绿的糖果便会撒落一地,我弟弟开心地笑了,好啊好啊,我哥哥真厉害,脑袋里都有好东西。然后他就扑到地上去捡那些糖果,边捡边说,这一块是我的,这一块是爸爸的,这一块是哥哥的,这一块是……他不敢说了,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提我妈和周阿姨还有我姥姥她们,他怕我难受,最后他就强忍着泪水站在雪地里瞅我。雪花碰在他红扑扑的脸上,很快就融化了,看上去他像是在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