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一周,梁昕薇极少再见到欧星辰,即便偶然碰面,他也只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并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主动离开。
欧星辰的回避让她的生活逐渐回归平静,也让时间变得很漫长。
因为在那片平静之下,埋藏着一颗宛如被掏空了一般的心,这样行尸走肉的日子中的每一秒钟,都让她倍感煎熬。
而在这段时间里,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欧家地址的乾薰,每天都会在她下班时守候在欧家门口,接送她回家。
当他第一次看到他出现在欧家门口的时候,她以为他会像欧星辰那样,逼迫她回应自己的感情,然而他仿若能够立刻洞察她的心般,温柔地告诉她,他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而他也一直信守诺言,体贴地避开了关于欧星辰的一切话题,甚至察觉到她每天都闷闷不乐,于是在车上与她说一些当天发生在他周围的趣事和他最近看过的笑话,想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展露笑颜。
因此,乾薰的出现,总会像一颗温热的石子,在她平静凄冷的生活中激荡起一丝涟漪,让她感受到片刻的温暖。
她时常会想,如果她喜欢的人是乾薰,或许就不会体验到那些悲伤与难过了。
可是她十分清楚,每个人心中惦念着的人,都不可能像玩游戏选人物那样随意地选择,或者觉得不想再挂念他了,便轻松地更改。
因为,喜欢就是喜欢。
即使在追逐的过程中摔得鼻青脸肿,即使因为各种原因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偷偷仰望,她也还是只喜欢他。
这天,当梁昕薇从别墅中走出来的时候,一颗冰凉的水珠落在了她的鼻尖上,她一边抬手用手指拭去水珠,一边抬头望向天空。
此时,月亮和星辰都被乌云覆盖,天空宛如被一块厚重的幕布遮住般漆黑一片。
南方的秋天很短暂,前些天才稍稍感受到秋意,一转眼,街道上便落满了枯黄的树叶。
幽暗的街灯下,黑色的树影在秋夜的寒风中微微摇晃,那光秃秃的枝干恍若是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的爪子一样可怖。
没有想到今晚会突然下雨,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服,只能瑟缩着快步沿着花园中的鹅卵石小道走到了电子闸门前。
守在闸门边的保安看到她,立即帮她开门,并在她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笑着对她说:“那个男孩子对你真好,他今晚又来接你了。”
她冲保安微笑,随后抬头看向站在停放在街边的汽车旁,一见到她出现便立即朝她走来的乾薰。
见她衣着单薄,他拧眉说道:“今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穿件外套呢?”
“下午的时候我见阳光那么灿烂,就没带外套过来。”她笑着回答,声音微微颤抖着。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一个温暖的物体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与后背上。
讶异地侧头一看,她才发现,原来乾薰将自己身上的休闲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带着男生体温的外套很温暖,驱赶了她身上的寒冷,并像一双温暖的手,焐热了她的心。
她重新回头看他,见他现在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头顶柔软的发丝因他刚才在瑟瑟寒风中等待她而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叹息着,歉然地轻声说道,“你明知道,就算你因为我而生病或者受伤,我都无法给予你任何回报。”
“我不需要你回报我任何东西,我只想对你好,所以你只要坦然接受就可以了。”他温柔地笑着说。
随后,在看到她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佯装觉得寒冷瑟缩了一下,并说:“你呀,如果真的担心我会受寒生病,就不要让我待在这寒风里说话了,快点让我送你回家吧。”说着,他牵起她冰凉的手,带着她朝自己开来的汽车走去。
在乾薰为她打开车门时,她忽然听见了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引擎声。
她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一会儿便看见欧星辰骑着摩托车从不远处驶来。
原本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将她当成空气,毫不在意地从她身侧经过,直接进入欧家花园,然而没有想到,就在她慌张地想要坐进汽车内避开他时,他却一反常态地将摩托车停在她的身边,甚至和她打了声招呼。
“要回去了吗?”欧星辰将头上的摩托车帽摘下来,冷冷地问道。
她转身看向他,这才发现有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正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女生用手臂紧紧抱着欧星辰的腰,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然后侧头问欧星辰:“她不是前段时间在香榭丽街弄坏了你的摩托车帽的那个女生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答应我会赔偿我的损失,可是她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我就让她在我家打工还债。”
听他们这么说,梁昕薇才认出那个正用鄙夷的目光看她的,原来是当初她在香榭丽街与欧星辰偶遇时,态度恶劣地骂她是“像乞丐一样的家伙”的丽莎。
见梁昕薇诧异地看着自己,丽莎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移开了视线。但是当她不经意间看见站在梁昕薇身旁的乾薰时,立即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叫道:“乾薰!”
乾薰礼貌地冲她微笑:“丽莎。”
“你们认识?”欧星辰皱眉看着乾薰,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悦。
“乾薰是我们学校设计系的学生,他爸爸是有名的摄影师,妈妈是模特,他自己也因好几次在服装设计大赛中拿过奖而小有名气,所以我们学校有很多女生都超级喜欢他呢。”看到欧星辰的表情有些难看,丽莎以为他是因自己称赞了乾薰而吃醋,于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过我只喜欢星辰你一个人,所以你就放心吧。而且……”
说着,她看了看肩上披着男生宽大外套的梁昕薇,惋惜地对乾薰眨眨眼睛:“看样子,你已经是属于某个人的骑士了啊。”
而乾薰只是笑,没有说话。
欧星辰用冷漠的目光瞟了梁昕薇一眼,接着看向乾薰,冷冷地讽刺道:“原来她是觉得你这棵大树更可靠!”
听出他显然误会了自己在休息室的时候对他说“我们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句话的原因,认为她是因为选择了乾薰才会拒绝他……梁昕薇的脸迅速涨红了,幸而此时灯光昏暗,她才能借着光影隐藏有些失态的表情。
“哦,忘了跟你介绍。”不知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挫败感还是什么,欧星辰握住丽莎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故意朗声说道,“丽莎是我的未婚妻人选,虽然这是我奶奶安排的,但是,梁昕薇,你必须听从她的指令,好好招呼她!”
梁昕薇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她微张着毫无血色的嘴唇,挣扎了许久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见她仍旧沉默,欧星辰愤恨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发动摩托车,逆着如刀一样寒冷的秋风,消失在欧家花园内的车道拐角处。
梁昕薇抿唇闭上了双眼,拼命忍住在眼中汇聚差点便落下的泪水。
乾薰见状,怜惜地用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进车内,并细心地为她系好安全带。
“昕薇,你还撑得住吗?”坐在驾驶座上后,乾薰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柔声说道,“如果不行,你就让我为你处理所有的问题,将所有的悲痛都隔绝在我为你修筑的铜墙铁壁外。”
若是其他女生,在受伤的时候,听到他这温柔的话语,不管自己是否喜欢他,都会因感动而点头……
可越是感动,梁昕薇便越无法接受他的好意,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拒绝道:“乾薰,我不想伤害你。”
“昕薇,你真傻。”他苦涩地笑了。
这时,豆大的雨点落在了汽车前窗上。不一会儿,天空像破了个洞一样,大雨倾盆而下。
乾薰喃喃自语道:“其实有时候,能够被自己喜欢的人伤害,也是一种幸福;而为了不伤害对方,选择成为陌生人,才是最大的伤害。”
他那极轻的声音被淹没在鼓噪的雨声中。
秋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到了第二天,地面的积水被干燥的秋风蒸发,只留下一地的落叶和比昨日更加寒凉的空气,告知人们,冬天的脚步正在逼近。
乌云散去的夜晚,只余下一道蛾眉月悬挂在天空中,散落的星星闪耀着如钻石一样璀璨的光芒,与城市的灯光交相辉映,融汇成美丽的夜景。
虽然现在不是繁花似锦的春天,但是坐落在市中心、因栽种了近百种花而闻名的花香公园,在这晴好的夜晚,仍旧吸引着许多人欣然前往。
当梁昕薇接到欧星辰的电话,要求她立即带两杯咖啡到花香公园的时候,她只好放下手中的工作,煮好现磨咖啡,然后倒进保温壶中,并带上两个咖啡杯,匆匆赶到指定地点——公园的喷泉广场。
在广场中四下张望了一阵,她很快便在公园的喷水池前找到了欧星辰。
虽然是夜晚,但广场四周的灯光如白昼一样明亮。喷泉飞溅出的水花被嵌入池壁中的七彩灯光照出了彩虹一般的颜色。
她朝喷水池走近。
似感应到她已经来到这里,坐在喷水池边沿、双臂往后撑住自己的欧星辰抬头朝她看去。
巨大的水花背景中,他的眼里闪耀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随后,他用胳膊搂住依偎在他身边的丽莎的肩膀,亲昵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逗得她羞涩地用拳头轻轻捶打他的胸口,不停发笑。
直到看见梁昕薇站在他们面前,丽莎才止住了笑,抬头不好意思地对她说:“对不起呀,昕薇,我实在是喝不惯外面那些劣质的咖啡,才会让你从星辰家带咖啡来给我们喝,你不会介意吧?”
梁昕薇平静地摇摇头,说:“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着,她打开保温壶,将咖啡倒在咖啡杯中,然后递给丽莎和欧星辰。
当欧星辰从她手中接过咖啡杯时,两人的指尖轻轻相触。
她慌张地缩回手,咖啡杯在欧星辰手中抖了一下,幸而最终被他握紧了,才不至于打翻。
他将咖啡杯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的同时,斜眼悄悄看着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她,胸口涌起的烦躁感让他恼火地将咖啡杯重重放在池沿上,冷冷地说道:“你煮的咖啡,比街边卖的劣质咖啡还不如,拿去倒掉吧。”
刚嗅了嗅杯子中咖啡的味道,觉得那咖啡确实是浓郁芳香的上品,正打算慢慢品尝的丽莎听到欧星辰这么说,便立刻把手中的咖啡杯递到梁昕薇伸过来的双手中。
在梁昕薇拿着保温壶和杯子转身走到便民洗手池边后,丽莎不解地看到欧星辰注视着那个远去背影的双眼带着怒意,半晌才恍然大悟——
他刚才说咖啡不好喝,应该是在故意刁难梁昕薇吧。
这些天,虽然他与她走近了不少,但是他在与她相处时,冷淡总是多过热情。
平日她根本难以从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中探究他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讨好他,既然现在有个绝佳的机会,她就必须紧紧抓住,让他更加喜欢她才是。
这么想着,她看向梁昕薇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并偷偷地将耳垂上的耳钉摘下来,藏进自己的挎包中。
梁昕薇将保温壶和杯子洗好之后,重新回到欧星辰的面前,低声问:“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暂时没有,辛苦你了。”丽莎笑眯眯地说。
然后,她用手挽着欧星辰的胳膊,撒娇道:“星辰,这里很吵,不如我们去湖边欣赏夜景,怎么样?”
“好,都听你的。”
他宠溺地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正要带着她站起身时,却听她尖叫了一声:“哎呀!糟了!”她用手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耳垂,慌乱地叫道,“星辰,怎么办?你送给我的耳钉不见了!”
“是吗……”看到她着急地搜寻周围的地面,他柔声安抚她,“不用找了,我回头再买一对送给你。”
“这怎么行呢!那耳钉可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很有纪念价值的!”她揪着他的衣袖,眼泪汪汪地说,“我刚才坐下来的时候,它还在我耳朵上,如果它没掉在地上,那就一定是掉进喷水池里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欧星辰看着面前的喷水池。
水池的直径大约有十米,池面被溅落的湍急水花激起层层涟漪,令人看不清池底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很想进喷水池把耳钉找出来,可是我感冒刚好,天又这么冷……这可怎么办呢?”
说着,她在水池边焦急地踱步,忽然,她走到了梁昕薇的面前,恳求地说:“昕薇,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耳钉找出来?”
梁昕薇惊讶地看着她,随后又看向欧星辰。
此时,他那挺拔的身躯,因默许丽莎对她提出的要求,而沁出丝丝冰冷的味道。
她咬了咬唇,然后僵硬地答道:“好,我帮你找。”
深秋的空气中涌动着寒意。
她脱下鞋子,一步步朝水池走近。
飞溅在她发丝上与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的水花冰凉刺骨,让她的身体在寒风与水花中轻轻地颤抖。
欧星辰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近,然而很快又停了下来。如果他现在上去阻止她,那么他就等于彻底输了……
正在犹豫挣扎的时候,四周已经响起了游客的惊呼声:“天啊!那个女孩,她跳进喷水池里了!”
他重新朝那边看去。
梁昕薇站在漫过膝盖的喷水池中,艰难地挪步。
她的身体像在狂风中飘摇的小树,不停地颤抖,水花不断淋下,被冰冷的水打湿的衣服贴在她单薄的身上。
喷水池边有好几个人着急地劝说她出来,可她置若罔闻,固执地弯着腰,用双手在池底仔细地摸索着。
欧星辰站在一旁观望,渐渐地,他的手开始握紧,并轻轻颤抖了起来。
最终他再也无法忍耐了,想要迈步走过去将她从水池中拖出来,这时站在他身边的丽莎却从挎包中掏出她自称掉进水池中的耳钉,悄悄放进他的手中,狡猾地低声笑道:“星辰,虽然不知道梁昕薇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而得罪了你,但是我为你教训了她一顿,这下你应该好好奖励我吧。”
欧星辰怔了一下,脸色一变,像要发怒,但他极力忍住了,只是将耳钉紧紧地握在手中。直到感觉手心中渗出了一丝湿热的液体,他才将耳钉还给她,沉声说道:“行了,别闹得太难看,你叫她出来吧。”
感觉他的语气并没有多高兴,丽莎也不敢自作主张继续折磨梁昕薇,于是她走到水池边,装出不安与担忧的模样喊道:“昕薇,找不到就算了,你快点上来吧!”
梁昕薇挺起腰,望了面无表情的欧星辰一眼,随后迈步走到池边,费力地回到了地面上。
此时的她,狼狈得像一只落汤鸡。
黑发湿漉漉地垂在她的身后,水珠“滴答滴答”地流淌到地面,积成一摊水洼。
她弯腰穿鞋的时候,黑发从她的双肩垂下,衣服紧贴着后背,凸显出纤瘦的脊背。
待她穿好鞋子,丽莎又故意叹气道:“我心情特别差的时候,就想吃冰激凌,可是要走到公园的便利店好辛苦哦。昕薇,你能帮我去买吗?”
梁昕薇没有回答她,只是径直转身朝附近的便利店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欧星辰立即说了一句:“口渴了,买水去。”紧跟着也朝便利店大步走去。
梁昕薇拿着一支冰激凌正打算去柜台付账的时候,迎面撞见了正从门外走进来的欧星辰,便蹙眉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没人跟着你。”他冷冷地回答,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别自作多情。”
梁昕薇抿紧毫无血色的双唇,走到柜台前,掏出钱包,对柜台后的店员说:“你好,我要结账。”
“十二元,谢谢。”
“我说……”欧星辰在店员向梁昕薇报出冰激凌的价格时,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将一条毛巾放在柜台上,提醒道,“你不买一条毛巾,擦擦身上的水吗?”
“你这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吗?”梁昕薇将他递过来的毛巾挪开,对正奇怪地看着他们的店员说:“我只要冰激凌就行了。”
她的倔强令欧星辰气恼,他用手拽住她的胳膊,想让她转身看着他。
然而他突然的动作让她吓了一跳,手一松,钱包掉在了地上。
听见“啪”的一声,欧星辰低头看着她的钱包。
这时,他惊诧地发现,前几天在用人休息室中被他撕碎了的全家福竟被仔细地黏好并重新放入了钱包中。
在他弯腰想将钱包捡起来时,梁昕薇匆忙抢在他之前捡起钱包,捂在自己怀中。
他怔怔地看着她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上一次她因他撕碎了全家福而伤心欲绝地哭泣的样子……忽然,他发现自己每一次逼迫她回应自己时,她都只是无奈地告诉他,他们是不可能的,却从未对他说过,她不喜欢他……
她的心中,是否像她拼命藏着那张他十岁时的全家福那样,一直隐藏着难以向他明说的心事呢?
见他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梁昕薇觉得心虚不已,赶忙付完钱,转身跑出了便利店。
她的慌张离开让欧星辰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于是立即扔下一张百元大钞,对店员说了声“不用找了”,便抓起柜台上的毛巾追了出去。
梁昕薇匆忙跑到丽莎身边,将冰激凌塞进她的手里,转身正打算离去,一只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星辰?”丽莎手握着冰激凌,诧异地看着疾步跑来微微喘息着的男生,问,“怎么了?”
“你先回去吧,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谈一谈。”欧星辰说着,不管梁昕薇是否答应,便拽着她的手腕,朝人烟稀少的湖边跑去。
湖边,光线昏暗的小树林中。
“欧星辰,放开我!”
感觉到手腕被拽得生疼,梁昕薇一路上都在拼命地甩动自己的手臂,想挣脱欧星辰的钳制。
然而力量悬殊,她终究无法逃开。
直至欧星辰停下脚步,她才疲惫地喘着气,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随即发现这树林的深处竟然有一片小小的天然湖。
虽然此时是夜晚,四周也没有灯光,但盛着月亮与星辰的清澈湖水像汇聚了天地灵气一样,折射出熠熠光芒。
湖水被夜风吹皱了,泛着粼粼波光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到湖边,拍打着芦苇。芦苇摇晃着,轻吟出柔美的“沙沙”声。
而就在她怔怔看着眼前如画一样美丽的景致时,欧星辰将刚才在便利店内买的毛巾展开,然后盖在她的头上,用如春风一样轻柔的动作为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
月光下,她的脸犹如羊脂玉一样白皙,而双颊却仿若有桃花落在上面般,浮现出两抹淡淡的粉色。
欧星辰低头凝视着她。
他们此时的距离是如此的近,近得她能够闻到他身上清新的味道,能够感受到他喷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气息,还能看到映在他眼中那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自己。
她按捺住自己如擂鼓一样的心跳,佯装冷漠地说:“欧星辰,我不是你的宠物,所以请你不要找我玩打一巴掌后给一颗糖的游戏,我没空陪你瞎折腾。”
欧星辰凝视着她,眼神温柔得如同洒落的月光一样,让她不敢再直视他。
“我没打算和你玩游戏。”他说着,朝她伸出手。
梁昕薇往旁边躲闪开来,蹙眉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话音未落,她便后退了几步,快速转过身准备离开。
然而她刚转过身,一双手便从她身后伸来,接着一个温热宽厚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
伴随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欧星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昕薇,不要走。”
霎时间,被突然紧紧抱住的她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在他怀中僵直了身体,无法动弹。
“昕薇,对不起——因为我的幼稚,害得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他用带着愧疚的语气轻声说,“你说得对,我是一个不懂体贴、肆意伤害别人的人,所以我才会一直逼问你,却从未认真向你表白过我的心意……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不敢靠近我吧。”
听到他这么说,梁昕薇能够预想到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会让这难得平静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她挣扎着,想要从他那使她心跳失衡、几乎窒息的怀抱中逃开。
可是,他收紧了手臂,更加用力地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他用温热的唇亲吻她潮湿的发丝,用如潺潺细流一样的声音轻柔地告诉她:“昕薇,我喜欢你。”
霎时,湿热的雾气蒙住了她因惊愕而瞪大的双眼。
她颤声哽咽地请求:“拜托你,告诉我,你只是在开玩笑。”
“昕薇,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不然你不会在我撕碎了那张照片后,却还那么珍惜地将它重新黏好。”
她恍若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拼命地摇头说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这不是玩笑。”欧星辰叹息了一声,继续说,“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你看,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不要!”她骤然大叫,如同绝望的野兽般拼命挣扎,“我不要你的心,也不要你喜欢我!”
终于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她用双手将他推开,像受了无尽委屈的孩子一样,大声哭泣着,冲他喊道:“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我明明好不容易才从这场毫无未来的感情中抽身,你却又将我拉进这深渊里,让我再也无法挣脱出来!算我求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看到她的泪水若滂沱的雨水般落下,溅在脚边的青草上,最终没入泥土里,欧星辰的心像被狠狠攥住一样,痛得就要碎裂开来。
他缓步走到她的面前,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不忍再看到她那盈满泪水的双眼,他用宽大的手掌覆盖住她的眼睛,然后以最虔诚的姿态,俯身亲吻她的双唇。
这个吻,温柔得就像轻盈落下的花瓣,无需用力,便将她的哭泣声埋藏起来。
女生被泪水浸湿的唇柔软而湿润,泪水苦涩的味道充盈在他的唇舌之间。
此时,月光轻轻洒落。
星星在天空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湖面荡漾着层层涟漪,泛出粼粼波光。
夜风轻柔地拂来。
月色下,草木在风中轻轻摇晃。
“昕薇。”
欧星辰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并在月光、星辰、湖水、轻风与草木的见证下,向她郑重许诺——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手!”
深秋的中午。
阳光落在香榭丽街的法国梧桐树上,穿透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点点光斑。
犹如巴掌一样盛着丝丝缕缕阳光的梧桐树叶落满了地面,像为这条繁华的街道穿上了一件梦幻的衣裳。
欧星辰用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美丽的秋景,忍耐着不去看正坐在他对面的女生。
然而只坚持了两分钟,他便因从未间断过的刀叉和盘子碰撞发出的“吱吱”声和狼吞虎咽时制造出的“吧嗒吧嗒”的声音,按捺不住地转过头,一脸嫌弃地皱眉瞥了正在和餐盘中的牛排奋战的美珍一眼,然后向身旁正冲他歉然地赔笑的梁昕薇说道:“你干吗要带她过来?好好的约会气氛都被破坏了。”
“你还敢说!”美珍把牛排咽进肚子里,然后瞪着他说道,“要不是我今天不小心看到你发给昕薇的短信,我都不知道你把我最珍惜的朋友抢走了,还背着我偷偷交往好些天了!既然是天意要我知道你们私订终身,我当然要顺从天意,好好惩罚一下你们!”她说完便用叉子叉起一块刚切好的牛排,送在嘴边愤恨地撕咬着。
谁知她吃得过于着急,竟被呛到了……
欧星辰看着对面狼狈的女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右手拿起盛着柠檬水的杯子,递到美珍的面前。
“喀喀,谢谢,喀喀……”美珍接过杯子,将柠檬水大口灌进嘴里。
梁昕薇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就算是这样,你也不需要吃得这么急啊。”
“我怎么可能不急?”美珍把空杯子放回桌上,清了清嗓子说,“这可是免费的午餐,当然要放开肚皮把它们都吃光!再说了,我要是吃得慢一点,估计会被人用眼神杀死吧,谁让我当电灯泡呢。”
欧星辰满意地点头说道:“既然知道自己是电灯泡,那就识相点赶紧吃饱走人吧。”
“可是这满桌的食物,我不想浪费!”
“我和昕薇会解决掉的。”
“但是……”美珍露出一个讨好的灿烂笑容,“我还想要一个甜点。”
欧星辰沉默了一秒,才压着嗓子低声吼道:“已经点了这么多东西还不够,你是猪吗?”
“喂,我警告你,你这可是人身攻击哦!”美珍盯着已经气得咬牙切齿的他,调侃道,“干吗这么生气啦?难道你是个小气鬼,请女朋友的朋友吃点东西,就开始心疼钱了?”
“我不是心疼钱。”欧星辰深呼吸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是不想有人霸占我和昕薇约会的时间而已。”
“独占欲挺强的啊。”美珍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并笑嘻嘻地告诉他,“但是很可惜,因为对于昕薇来说,我可是比你还要重要的人哦!”
“你还挺自恋的嘛。”
“我这话当然不是随便说的,因为我有项链为证!”
“女生之间的小礼物代表不了什么,昕薇一直珍藏着我小时候的照片,那才是真正的爱的表现。”
两人你来我往的幼稚争论让梁昕薇哭笑不得,她忍不住出声劝道:“你们就不能友好一点把这顿午餐吃完吗?”
话音刚落,美珍已经从衣领下掏出一根项链,朝欧星辰炫耀似的晃了晃,然后说:“这可不是什么小礼物,而是昕薇的妈妈送给她的,她一直很珍惜的项链,但是她从很久以前就把它送给我了,这足以说明我在她心中的分量。”
欧星辰原本只打算瞧一眼,随后再讽刺她几句,但他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定住了。因为那条银白色的项链很眼熟,特别是那个中间镶嵌了一颗小钻石的翅膀形状的吊坠,他更是印象深刻。
此时,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如星光一样的熠熠光芒。
透过光芒,他的眼前骤然浮现出多年前那个如被丢弃的花猫一样脏兮兮的女孩,还有她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根项链,分明属于他曾经承诺过会带她回家,给她幸福的女孩——也就是他现在的妹妹瑞曼……虽然他在瑞曼来到欧家后,从未见她戴过,但她曾经告诉他,因为很重视这根项链,所以慎重地将它藏在了很隐秘的地方。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美珍会有这根项链?而且还说这是昕薇送给她的呢?
带着深深的疑惑,他皱眉问:“你怎么会有这根项链?”
“哈哈!不敢相信昕薇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吧!”美珍见他脸色凝重,以为他在嫉妒,于是更加得意地介绍起了项链的来历,“其实八岁那年,我和昕薇在孤儿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要这根项链了!不过据昕薇后来说,因为这根项链是她妈妈送给她的礼物,所以她特别珍惜它,珍惜到即便是被那些小孩子欺负,都不肯把项链交出来,后来甚至为了守护它,还想方设法逃出了孤儿院。直到后来,我们在学校重遇,当时我非常佩服她那年从孤儿院逃出来的勇气,而在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们终于成为患难与共的死党,昕薇这才把她最珍视的项链送给了我。”
“你还好意思说……”梁昕薇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你那时候生了重病,为了鼓励你战胜病魔,我才舍不得把它送给你呢!这根项链是我妈妈自己设计的,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根,如果你敢弄丢,我可是会跟你绝交的哦!”
“知道啦!我这不是把它当宝贝一样,天天戴着嘛!”
美珍的话音刚落,欧星辰便难以置信地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什么了……这根项链……怎么可能是昕薇的?”
“不是昕薇的,那又是谁的啊?”美珍有些不快地说,“你可不要乱说哦。”
欧星辰没有搭理美珍,而是转头看向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梁昕薇,然后向她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你说这根项链是独一无二的,那我为什么会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见过它?”
梁昕薇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他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
她根本不知道,第一次与欧星辰相遇的时候,他便看到了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
而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竟然到了今天他仍然记得。
尽管她心中一直希望欧星辰能够知道,她就是当初他帮助过的那个女孩,可是她已经向舅舅、舅妈承诺,不会揭露事实。
那么现在,她又要如何掩饰这一切呢?
她惶然失措地扭过头,不敢直视他探究地注视自己的双眼。
但这个时候,美珍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只是冲欧星辰翻着白眼骂道:“笨蛋,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因为昕薇就是你那个时候遇见的女孩啊!”
听见美珍脱口说出真相,梁昕薇的脸霎时变得像纸一样白。
而欧星辰则是难以置信地看了美珍一眼,然后激动不已地一把抓住梁昕薇冰凉的手,讶异地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她垂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回答。
见他们的反应都十分奇怪,美珍莫名其妙地蹙起眉:“昕薇,你难道没有跟欧星辰提起这件事情?”
面对他们的问题,梁昕薇只能以沉默应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自己在欧星辰家的地下室找到他十岁时的全家福,才发现他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人吗?而且你当时还跟我说,虽然他现在脾气暴躁,态度傲慢,但你还是想要把他变回以前那个温暖的……呃……”说到这里,美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才艰难地说出那个梁昕薇经常用来形容小时候的欧星辰的词汇,“天使……吗?”
欧星辰摇着头,喃喃地说:“这怎么可能?奶奶明明在七年前就通过私家侦探找到了那个女孩,也就是瑞曼。”
“不可能啦!”美珍摆手否定,然后问:“你见过她戴这根项链吗?”
“没有……但她说,她把项链藏起来了。”
“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美珍的话让欧星辰陷入了沉思——
他曾经的确起过疑心。
那是昕薇弄坏了他的摩托车帽并逃跑之后的某一天,冤家路窄,他们在校园内重遇,他将她带到堆放着废弃体育用品的教室中,要求她在十个月内偿还他的损失,然后用手机保存她的电话号码,听到她说自己叫“梁昕薇”的时候……
然而,当时他以为她只是与记忆中那个女孩同名罢了。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那个女孩。
难怪她会在被他从地下室救出来的那个夜晚,问他“你也会离开我吗”。
难怪她会那么珍惜他十岁时的全家福。
难怪她总是拒绝他的靠近……
原来她一直都在害怕她会再一次失去他!
恍然领悟一切的欧星辰更加懊悔之前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握紧了,像是想把愧疚与怜惜之情通过互相触碰的肌肤,传递到她的心中。
“昕薇,我一直都在遵守对你的承诺,奶奶要求我三年后再去找你,以此表明我并不是一时兴起。后来我请奶奶雇私家侦探去找你,只是不知道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收养的人竟然变成了瑞曼……”
梁昕薇摇头打断他:“我知道,你曾经找过我,虽然最终弄错了,但是从你对瑞曼的态度中,我能深刻地感受到你一直都在坚守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所以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你。”
梁昕薇体贴的话语抚慰着他充满歉意的心,但同时又让他有了新的疑问。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想起奶奶曾经叫她到书房中谈话,以及那之后她躲避自己的奇怪行径,欧星辰仿佛明白了什么,胸腔中霎时似燃起了一团火,他用拳头重重捶了一下桌面,咬牙说道:“把所有事情弄成今天这个局面的,难道是奶奶吗?因为她不想让我继续找你,才随便找了个人来欺骗我?所以奶奶才会在收养了瑞曼之后,把她送去国外读书,因为她怕我会立刻发现瑞曼并不是你。”
发现自己的隐瞒竟然造成了欧星辰对欧老夫人的误会,梁昕薇赶忙解释:“不是的,其实是瑞曼她自己……”
她忽然发现再说下去便会失信,便又骤然停下,为难地看着他。
尽管她没有将话说完,但欧星辰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是既然她不愿说,他也就不强迫她回答。
而一直被晾在一旁听他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美珍,直到现在才厘清一切,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明白梁昕薇这十年来所受的苦,美珍一听说有人竟然冒用她的身份,享受了她应得的幸福,便立即怒火中烧地骂起来:“梁昕薇,你当自己是忍者神龟吗?这样的事情你都能隐瞒能忍耐,我真是服了你了!”
“美珍,你不懂,我不能隐瞒也得隐瞒,不能忍耐也得忍耐。”她低声说,“因为,瑞曼是我的表妹。”
“你哪儿冒出来的表妹……”话说到一半,美珍突然噤声,讶异地看着她,半晌才问:“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你没有照看好,被骗子拐走了的表妹叶芷然?”
梁昕薇知道一切已经昭然若揭,于是只能诚实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美珍愤恨地说道:“你舅妈偷偷让自己的女儿代替你在欧家过着公主一样的生活也就算了,这些年竟然还那样刻薄地对待你,她的脸皮可真厚!”
“美珍,舅妈已经知道错了,你也知道,她现在已经对我很好了。”
说到这里,梁昕薇反握住欧星辰的手,对他说道:“据我所知,瑞曼这些年来一直都很乖巧懂事,我看得出你和你奶奶都很喜欢她,所以不管她的初衷是什么,她对你们好,给你们带去快乐,这已经足够弥补她原本的错误了。”
欧星辰皱眉问道:“昕薇,你难道不觉得委屈吗?”
“当然会觉得委屈。”她不满地嘟囔着。
随即,她又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如阳光下的泉水一样清澈明亮的眼睛凝视着他,然后依偎在他怀中,用甜蜜的语气告诉他:“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啊!”
美珍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严肃地警告道:“欧星辰,昕薇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傻丫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欧星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有力的手臂将梁昕薇紧紧抱住。
“昕薇,我亏欠你已经太多,但是我仍旧会记得曾经对你的承诺,所以在以后的时光里,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幸福。”
在她耳边说出这番话时,他的眼睛里闪过异常坚定的光芒。
梁昕薇感受着他那能够熨烫她心灵的体温,脸上绽开了如蔷薇花般美丽的笑容。
“嗯!”她轻声应道,弯成月牙形状的眼睛里流淌出如月色一样皎洁无瑕的光芒。
在这幸福的时刻,他们丝毫没有察觉,邻桌的人正用手指按下录音笔上的保存键,然后将录音笔放入自己黑色风衣的口袋中,并把几张钞票放在餐桌上,然后如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