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沈游一家三口,便向翟老爷告辞离去。
他们前脚刚到家,孙管家就带着几个人稍后赶到。
“呵呵,老爷吩咐了,让我帮你们把东西都搬到县城去,也省去你们多跑几趟的麻烦。”孙管家笑呵呵地道,当即拍了拍巴掌,身后几人便推起了那几辆板车。
“如此也好,那就多谢孙管事您了。”
沈游笑了笑,便拎起身边的包裹,陪沈威和曦儿走出门去,就要把院门锁上。
“等等,”沈威却伸手拦住他,目光复杂地望向院子里,“让我再看一眼。”
沈游默默地点了点头,稍微退到一旁,却也不自觉的往院子里面看去,目光触及之处,院子里的一桌一凳,一草一木,他都看格外仔细,仿佛要将这个院子的景象,永远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就连曦儿也都变得有些伤感,伸出小手晃了晃沈游的衣袖,道:“爹爹,咱们还能再回来吗?”
沈游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能的,只要曦儿愿意,咱们随时都能回来看看。”
说着,沈游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是不能了,为了尽快付清新房子的租赁费用,不让一家人的生活更艰难,他和沈威决定要把房子卖掉换钱。
也就是说,除非有特殊变化,否则他们很难再回来了。
将心头的淡淡愁绪暂时放下,沈游上前拍了拍沈威的肩膀,轻声道:“老爹,我们走吧,孙管事他们还等着呢。”
沈威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看着沈游把大门锁上,这才怅然转身。
孙管家看在眼里,便挥了挥手,那几人就推着板车开始向前走去,他自己则是上前宽慰道:“沈老兄,你也不用太伤心了。其实搬到县城里住,对你们一家人来说都是好事,正所谓辞旧迎新嘛,还是要看开一些。”
“多谢孙管事告慰,只是在这里住的时间久了,如今说搬就搬,我这心里着实有些难过。”沈威却只是苦笑一声,神情依旧有些忧郁。
他虽然决定要搬家,但那只是迫于无奈,并非出自本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在翟家村住了多年,如今乍然就要搬到县城,离开曾经熟悉的环境,心情自然会低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排解开的。
沈游也领着曦儿上前,陪着沈威聊天逗乐。尤其是曦儿,几番撒娇之下,总算让沈威的脸上又露出一点笑意。
正值中午时分,村民们要么在吃饭,要么在休息,路上的人寥寥无几,倒是为沈游他们提供了方便。
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走到村口,沈游感觉有些困倦,便打了个哈欠,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娇喝。
“沈游!”
不仅是沈游,一行人都疑惑地扭头望去,却见翟可卿正从不远处快步走来。
“翟小姐,你怎么来了?”沈游急忙止住困意,规规矩矩地见礼,“是翟老爷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么?”
“没有,我……我是来送行的。”翟可卿的神情却有些不自然,尤其是被孙管事和沈威等人疑惑地注视着,人本就白里透红的俏脸,登时飞起两抹红霞。
“沈游,你跟我过来一下。”
翟可卿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向村口旁走去。
沈游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急忙向老爹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却见老爹淡定的看向别处,愣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再看孙管事,他倒是没有回避,而是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朝沈游点了点头。他的那副笑容落在沈游眼里,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老狐狸。
“这叫什么事啊。”沈游翻了个白眼,只好乖乖地追了上去。
翟可卿走出老远,直到确保其他人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她才停下莲步转过身去,看着走过来的沈游,嘴角悄然扬起一道弧度。
“翟小姐,你是有什么事吗?”
在翟可卿面前站定,沈游拱一拱手,依旧彬彬有礼道。
“你我之间,就必须如此生分么?整天小姐小姐,你叫着不难受,我听着还难受呢!”翟可卿微微蹙眉,轻哼一声道。
饶是沈游,此刻也不禁挠了挠头,苦笑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就叫我的名字吧,这样听着好一些。”翟可卿犹豫了一下,咬唇说道。
“好吧,那我以后就直呼其名了,叫你翟可卿。”沈游倒也洒脱,干脆利落地点点头道。
其实翟可卿说对了,整天老爷小姐的称呼,沈游自己也挺难受。毕竟他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这种方式反而最让他感到舒适和自在。
见沈游很快答应下来,翟可卿的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其实她刚才想说,直接唤她可卿最好,可是她生怕吓着沈游,终究没能说出口。
抛开心里纷乱的想法,翟可卿舒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枚系着红绳的月牙玉佩,向沈游递了过去:“这个送你。”
沈游一眼看去,断定这玉佩价值不菲,当即断然摇头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要。”
“先拿着吧。”翟可卿随口说道,“你们刚刚搬家,肯定需要购置一些东西……”
说话间,却见沈游已经接过玉佩,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道:“真的,这玉佩能当多少钱?”
翟可卿顿时娇躯一晃,自己在家纠结了半天,才决定赶过来把随身玉佩送给沈游,这家伙居然张口就要卖掉!
愣了好半天后,翟可卿才悠悠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道:“你!不!准!卖!”
“不准卖?你不是说让我拿这个换钱……”沈游说到一半,看着翟可卿那杀气腾腾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道:“好,我不卖,我不卖。”
“你若不想要,回头扔了便是,可若是让我在哪家当铺看到这玉佩,当心你的小命!”翟可卿赌气说道,终于露出几分该有的娇蛮本色。
沈游顿时傻眼了,不让卖反倒让扔?这多可惜啊!
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我欺!
不过他也知道,翟可卿说的是气话,当即指天念咒发誓,保证坚决不会卖掉,这才让翟可卿平复下来。
翟可卿微微扶额,无力地道:“你去吧,沈伯父他们还等着你呢。”
沈游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收起玉佩,又道:“你不送送我?”
翟可卿只觉得额头青筋跳起,她拼命压住火气,艰难地没让自己多年的修养作废。
“你,你走!”
沈游见势不妙,急忙掉头走开,走到一半,却又忽然顿住脚步,回首笑一笑道:“可卿,谢谢你来送我,你……多保重。”
他并非榆木脑袋,翟可卿此举的意义他也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才让他觉得这份情意格外沉重。
他已有亡妻,膝下还有一女,自己还没活明白呢,连个屁的功名都没有,又如何配得上待嫁闺阁的千金大小姐?
所以,他才会选择以开玩笑的方式,减缓这种沉重的感觉,以至于把翟可卿气得如此罕见的失态。
但临别之际,他终究无法欺瞒自己的内心,以及无法抑制的对于翟可卿的朦胧好感。
道一句别,也算是留个念想。
翟可卿以手扶额,沈游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见她身躯微微一僵,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再无其他表示。而沈游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开。
因为,已无需再多言语。
……
……
直到沈游一行人离开了翟家村,彻底消失在通往县城的路上,翟可卿才放下了她的手。
她手倚着村口的山石,眺望着前方路的尽头,眼角印着一行浅浅的泪痕,嘴角却挂着笑:“你也是,一定要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