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八月,燥热渐渐散去。
莫问等忠伯拔了银针,才懒懒的上前扣住李瑾瑜的手腕。
“嗯,不错,好多了。”
她的话听在室内几人耳里,也不知是在夸赞忠伯的医术,还是在说李瑾瑜的病情。
李瑾瑜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怎么最近都让忠伯给我把脉、施针?”
莫问:“我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青城山和蜀中离得很近,这段时间有很多武林人士汇聚而来,大家都知道武林大会要在青城山召开的消息。
李瑾瑜以为她想去看热闹,不由道:“青城山距离蜀都倒是很近。”
莫问听他一副庆幸的口吻,忙道:“你身体没好,可不能去。”
李瑾瑜惊疑道:“你打算一个人?”
忠伯忙道:“小姐,不可!”
她夸张地哀嚎一声:“不是吧,李瑾瑜!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好歹救了你的命,现在还把忠伯借你了,你总得给我一个领路的吧!”
李瑾瑜闻言一愣,突地轻笑出声,“你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倒是见长了!”
正笑闹着,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
莫问听着绵绵的细雨声,道:“你的身体刚好些,现在这个季节就待在家里罢。”
李瑾瑜摇头叹息:“八月十五,我的身体……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忠伯跟你一起去。”
莫问正小口小口的吃着李瑾瑜递来的糕点,闻言不由色变,八月十五?!
……她好像也不太适合!
忠伯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小姐!您一个人我不放心,还是我陪您一同前往……”
两人显然都想到了七夕那晚。
“忠伯,瑾瑜的身体,有你在我才放心!”莫问又转头对李瑾瑜道:“忠伯的医术不比你的府医差,况且他这些天已习得如何替你银针过穴。有他在,我也能放心玩几天。你给我安排一个识路之人即可。”
不一会淅淅沥沥的雨水沿着房檐流淌下来。
“小姐……”
见忠伯开口,莫问打断他:“忠伯,那武林大会,是年轻后辈们的事了,您老就在这里安静享受几天罢。”
“小姐,八月十五……”
莫问蓦地敛了神色,神情一肃,变得极为认真。
“忠伯,我有准备,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忠伯看着这个几乎由他养大的女孩,无力地叹气。
他自然了解这个年岁不大,却极有主见的孩子。一旦她认定的事,就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瑾瑜知莫问素来听忠伯的话,此刻见忠伯都无力的认了,便知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想了想道:“那让我的暗卫和你同去!”
忠伯害怕她不答应,恳求地唤了一声:“小姐!”
莫问问李瑾瑜:“你的暗卫?很多人?”
李瑾瑜似知她心中所想,睁眼忽悠道:“就萧成一人。”
小池见忠伯一脸担忧,忙朝他挤了挤眼睛,忠伯再看李瑾瑜,后者微一颔首,忠伯顿悟。
“好。”
李瑾瑜咳嗽一声,问莫问:“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
李瑾瑜拧眉:“这里距离青城山不远,为何这么急?”
“你忘了我是医者了?我要采药啊!”
李瑾瑜抬头看她,又问:“你要采什么药?我让人帮你。”
“此乃个人情趣,你是不会懂的。”她的语调如唱腔一般,抑扬顿挫,很有节奏。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然后都是噗哧一笑。沉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知道莫问明天就要走。是夜,李瑾瑜安排了一顿很丰盛的大餐,还特意让忠伯将贞姨也带了了,一同入席。
莫问吃了一个虾仁,李瑾瑜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咕咾肉。
莫问口里嚼着肉,含糊道:“瑾瑜,你别老给我夹,自己吃呀。”
李瑾瑜家教良好,说话不吃饭,吃饭不说话,他又挑了一筷素菜,放进她堆积如山的碗里,眼见实在放不下了,才缓缓放下筷子。
“这些我府上每日都能吃到,你多吃些。”
莫问吭哧一声,不满道:“怎么听你的意思,我出了这门,似要去要饭一般。”
李瑾瑜不由失笑。
莫问想到什么,放下筷子,不确定地问他:“你会给我很多银子吧?”
李瑾瑜好笑的盯着她,道:“你这两年收入应该不低吧!”
忠伯急急辩道:“小姐心善,每每遇到穷人不仅分文不取,还要倒贴,是以经常入不敷出……”
李瑾瑜本是和莫问开玩笑,见忠伯当真,不由笑道:“忠伯,不必担心,我和阿问开玩笑呢!”
忠伯闻言干笑两声。
莫问却是真心开怀一笑,嘴角弯弯上扬,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李瑾瑜怔了片刻,笑道:“赶紧吃,不然凉了可不好吃了。”
莫问笑眯眯的“嗯”了一声,旋即又埋头大吃。
外面秋雨绵绵,明明就四人用饭,也未行酒令,却在说说笑笑中,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用完饭。
李瑾瑜抬眸看向莫问,“阿问,明日你还要赶路,早些回去歇着吧!”
莫问颔首:“嗯,你也是!”
忠伯对莫问道:“小姐,我去帮你收拾吧。”
“好。”
贞姨正准备说她来,忠伯拍了拍她的手,眼神示意他有话要交代。
贞姨看看忠伯,看看莫问,终是自己一个人默默转身走了。
回到荷园,忠伯就将屋子里的婢女遣了出去。
忠伯红着眼看莫问,“小姐,您真的不让我同去吗?”
“忠伯,你不信我吗?”
忠伯摇头:“忠伯自是信您的,可是那毒,又是八月十五……”
忠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莫问那张从稚嫩到成熟的脸,月圆之夜毒发时的模样,她惨白着脸蜷缩一团,冷汗淋漓,身体止不住的阵阵抽搐。她眼睛看不见,痛得止不住时,一通瞎撞,弄得浑身遍体鳞伤,被她碰过的地方无一不是触目惊心、斑驳纵横的暗红血迹,泪流满面却死命咬牙,不吭一声的隐忍与挣扎……忠伯眼前忽然止不住地腾起水雾。
“小姐,医者不自医,忠伯害怕呀!”
莫问上前拉住忠伯的手,“忠伯,阿问知你怜我疼我爱我,待我亲生女儿一般!可也正因为如此,阿问更不希望你陪在身边!……忠伯,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况且沐哥哥也会去,你知道吗,他现在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邪毒了,有他在,你也该放心不是?更何况,我还没找到先生……我会安然无恙的。”
最后一句,她说得掷地有声,尤其是那“安然无恙”四字,听着更像是对她自己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