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愁走后,付浅喜从林中缓缓现了身。
李清流示意他过来,他却没动。
“如果叫我来是为百花残之事,我无话可说,我没有做错。”
他抱臂而立,面色无波,一句话说完,甚至连音调都没有变过。李清流坐回那亭栏之上,道:“付大哥,我现在叫你一声付大哥,不为别的,她视你为挚友,我视你为大哥,你做的没错,百花残该死,但不是现在。”
付浅喜似乎已经猜到她会这么说,冷笑一声,道:“什么时候是该死?她该死吗?”
“她的死没那么简单,魔教,百花残,还有凤修华,以及江湖上的那些人,他们都只是明面上的推手,她入魔教之前,已做万全准备。但却没能逃出来,我遇到她时,她本已快要逃出魔教,却被人围堵,那个人不是魔教的人,而且她在魔教内的暗桩弃了她。魔教当时抓到的暗桩不过是个背锅的,还有,毒情谷的解药也有问题。这些,我早与你说过。可显然,你并不在乎。”
“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当初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死。”
一句话,砸得李清流手都抖了。捏着扇骨的指节微微发白,没错。付浅喜说的再对不过了,如果不是有了她这个拖累,周镜兰不会死。
“你也想杀我,对吧?”
自从周镜兰死后,付浅喜极少回中原,他们虽有书信往来,但说的都是江湖情势,李清流早察他性情大变,但每次欲与其细谈,他皆置之不理绝口不提往事前尘。
“若不是你是她心中唯一所挂,是。”
付浅喜答的利落,答得决然,答的狠厉。
李清流从腰里抽出那把扇来,她给扇取了个名字,叫霞飞孤鹜,扇面是月霞韵描的,金霞灿烂水天一色,芦苇幽长孤鹜唯烟,大气中又夹着几分悲凉,她对这扇面很满意,应该说,非常满意。
“你要复仇,好。我不拦你,我没有资格,但天恩阁是小舒的,他们只做情报收集,不是杀手。”
“做什么是他们自己决定,舒君意那般惨死,你也不为他报仇,难道还不允许他的手下为他做些什么。”
“当初小舒母亲被害,他都未出动天恩阁杀人报仇。天恩阁的天恩两字,你可知何意?”
付浅喜暗了暗眸,并不为所动,道:“即是天恩,当允人之本性。他们之所做所为,不过是他们欲为而已。我只不过是引导了一下,你不想让他们当杀手,你尽管告诉他们,我也没说不让他们来找你。”
舒君意与付浅喜同为周镜兰所救,付浅喜对他更多了几分同怜之意,如今天恩阁已在他手下五年有余,恐怕其中门人皆成为他之心腹,就算她之前与舒君意情谊深厚,但在这些人看来,迟迟无所动作为其主人报仇的自己,早不如付浅喜这个回中原就大杀仇敌的新阁主了。
“小舒之死,与百花残并无关系,她是被凤修华所害。”
“哼。凤修华是百花残的二堂主,怎么能说是毫无关系,且当初若非梅止见死不救,他也不会死。”
“那是凤修华蓄意陷害,烂肠丹之毒需对症解药,当时浮山百姓众多,他亦未研出解药,贸然上前只会徒增牺牲而已。”
“你到现在,还在为他辩解?那你是不是也觉得她的死也跟梅止毫无关系?”
李清流起身,看着付浅喜,目色清明一片肃色,她道:“你不要动他。”
“你在命令我?”
“江湖之中,现唯有他在全力对抗魔教,且鬼域已出阵,江湖诡谲不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你杀了他,江湖必乱。”
付浅喜冷哼一声,转了身朝林中朗声道:“众位天恩阁的兄弟们,可有听到她的话了?”
随即,几十名与他同样装束的男子皆从林中闪现,落于四周,面色不善神情凝重,李清流一时不察,没想到他竟然在使人在林子里闭息而藏,这般算计是早就计划过的,心中,五味杂陈。
“李姑娘,吾等甘愿为小主人报仇雪恨,所行之事皆乃自愿,付公子愿为指方画明,吾等万分感激,此后行事亦依丛付公子安排,姑娘还请不要对吾等指手画脚。”
他是指方画明,自己是指手画脚?
李清流暗了暗眸色,道:“随你们。但你们也当知道现在做可不是小舒愿意看到的。”
“不劳姑娘挂心。”
“好。既然这样,我就不指手画脚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不要动梅止。”
付浅喜唇角一挽,眼中尽是嘲讽之色,道:“她若在,知你如此维护将她害死之人,不知是何种心情?”
李清流看了眼他,道:“她若在,你以为她能容你这么跟我说话?”
付浅喜一滞,未及再言便听她道:“你们都记住接下来我说的话。别拿着为别人报仇的借口肆意枉杀,徒造血孽,别把你造的孽泼到他们身上,别让他们死了名声还更臭,别丢了他们的脸。这些,你记住了,如果哪一天,我听到江湖人因为你之行事不妥而妄议或侮辱她,那日就是你我刀剑相见之时,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无愁回来时,李清流还是那个姿势坐着,她上前叫了一声“清姐姐”,风吹林动,李清流回头兀自问了一句:“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周镜兰,我好想你。
无愁没听太清她的话,但见她随即又转了头去,心里大约也明白她刚才或许见了什么使她不开心的人了。
“清姐姐,你要不要看看我买给你的衣服。我跑了两家店,可他们都没有浅色的,我只好买了一件灰的一件黑色的,你要哪件?”
“都挺应景,黑色吧。”
西域千媚阁分堂。
凌锡坤藏在屋顶,尽力将气息掩得无声,这里不比梁州防卫森严但依旧难以查探,他花了两天时间查清的护卫的巡逻时间,终于在今晚潜了进来。从窗口探入,藏入房顶的木梁上,下面是阁中子弟来来回回的行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就在他打算换地查探之时,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沉而不响,是高手。
“人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四周五里之内我们都搜遍了,还是没发现。”
“那就往五里之外找,寻到人也不用带回来,就地解决。”
“这……。”
“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属下不敢,只是梁州那边的交货时间快到了,杀了她,咱们的货就不齐了。”
“那就告诉梁州的客人,下次给他补。”
“这……。”
“吞吞吐吐!有话就说。”
“是。梁州那边最近货要的急,客人说一个都不能少,否则剩下的金子就不付了。”
“呵,倒还真把自己当成大爷了。站着干嘛,还不去抓人!”
“是是。”
等人都走了,那人掸了掸身上的血腥气,轻声道:“阁下的梁上君子还要继续吗?”
凌锡坤一惊,无奈的从梁上一跃落下。
“抱歉。”
“无碍。能闯进阁里偷听,阁下身手不凡。”
“谬赞。”
柳印听他这么答,笑道:“我是在挖苦你。”
凌锡坤:“哦。”
柳印:“?罢了,阁下既未蒙面也未出手袭击,看来应当不是千媚阁的敌人,不知来此何事?”
“来查梁州千媚阁的辟行魄。”
他答的坦诚,柳印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又释怀了。连挖苦都听不出来的人,倒也不太可能在这个问题上耍花头。
“他是我们千媚阁的客人,而我们阁里有规矩,绝不能透露客人信息和生意。”
凌锡坤点了点头,道:“在下明白,还有个问题。”
“说。”
“千媚阁为何要抓女童?”
“我说了,千媚阁不可透露客人信息,这位“君子”你不会这么健忘吧?”
“先生是说过不能透露客人生意,但我所问,乃千媚阁行事,不是辟行魄。先生的意思是,抓女童与辟行魄有关,对吗?”
柳印歪头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居然会套话?”
“是先生告知,我没套什么。”
“看你打扮,中原人。你叫什么名字?”
凌锡坤张口就想答话,但随即又改了话:“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我刚问了关于辟行魄的事,先生又与他做生意,恕我无法告知身份。”
“又警觉又直白。你倒是一朵奇葩。”
凌锡坤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觉得这话不像夸奖,脸上的表情也微妙了起来,柳印见他如此,不禁失笑,道:“算了算了,你快离开这儿,我还有事就不跟计较闯阁之过。快离开吧。”
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收获,但也算知道抓女童这事儿与辟行魄有关系了,只是还不知他抓这么多女童做什么。
他走了之后,柳印摇了摇头,道:“现在江湖真是什么人才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