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日出日落,转眼时间来到了九月初,搬家公司的生意渐渐进入淡季,人们忙着适应新环境,去商场购置家装用品,找新工作,学生们已经开学,电视上播放着开学第一课,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但总有人想拂开往事的尘埃。
一大清早,顾闻之骑着辆自行车,慢悠悠地上路了。
马路上车辆犹如流水似得你来我往,一辆姜黄色的自行车淹没其中,跟着随波逐流,和周围的人一样,不断前进,有时停下等红绿灯,然后再次前进。
早上七点半,一三十多岁的大叔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的晃到了机关门口,一手握着手把,一手拿着半块饼,也不用刹车,一脚踏在地上,自行车就停下了。
大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个背着白色双肩包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两条白色的耳线从耳朵连接到手机上,正低头专注看新闻。
顾闻之停好自行车,拿着小半块饼边走边吃,朝少年走去,“你每天都来这么早,这让领导产生了不必要的压力啊。”
慕晨抬头看了眼来人,伸手拔掉耳机插线,举过手机递给顾闻之看,“三区和四区的交界处发生了灵异事件,几个月前,这条隧道上发生了快车爆炸,隧道已经被炸得不能用了,当地政府决定把隧道填掉,但就在动工的第三天晚上,所有施工器械被破坏,原因不明。”
顾闻之嚼完最后一口饼,用手搓了把长满胡渣的下巴,视线经过四区两个字时放缓了速度,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点了个号码。
顾闻之和电话那头的人闲扯了几句,接着切入重点,“三区外边有活吗?隧道那个……那边已经有人过去了……没事?不会吧……哦——行。”
挂掉电话,顾闻之有意忽略慕晨期待的小眼神,无所事事般东张西望,看看马路上的路人,又看看趴在大门口的‘招财’,抬头指着干净的天空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话音刚落,趴在门口的大黄狗‘汪’了一声,两条前腿支起身,蹲坐在花盆旁,吐着舌头,向顾闻之摇尾巴,“汪汪!”
“汪也没有用,”顾闻之一摊手,给招财展示了手里的空袋子,“今天没有香肠,你让星辰给你买。”
大黄狗见到空袋子小眼神失望了下,又听顾闻之说星辰会给买,立马转头看向低头刷新闻的人,直起身向目标跑去,跑到台阶前仰着头,冲慕晨边摇尾巴边汪了声。
“汪!”
慕晨放下手机低头看着大黄狗,十分认真地说:“你要是能喵喵喵,我就给你买一箱香肠。”
“汪汪汪!汪!汪汪!汪!……”
顾闻之上前拍了下慕晨的肩,好笑道:“你平时这么无聊么,楼上应该还有一根火腿肠,反正我们俩也没事,带着招财出去逛逛?”
“好,”慕晨收好手机不假思索地应声,随即问:“你驾照什么时候能拿到?总不能老是骑自行车吧。”
“快了,”顾闻之一边往大门里面走,一边回答:“至少比案件来得快。”
不一会儿,顾闻之从楼上下来,手里拿了根火腿肠,大步流星走出门,用火腿肠吸引着招财跟他走,两人一狗逆向走在赶着上班的人流边上。
朝阳缓缓升起,道路上流虹浮动,高楼大厦上的大屏幕播放着早间新闻。
“昨天三区的市民们又抓住了十多个不法分子,有十一个涉嫌传销,两个偷窥狂,一个拐卖儿童。
截止到昨天,潭州市的王先生已经成功抓住了三十个偷窥狂,据王先生口述,他之所以一抓一个准,是因为他本人年轻时也曾干过类似的事,随着年纪的增长,深刻反思了自身,决定为社会做点贡献……
拐卖儿童的嫌疑人现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监控显示,嫌疑人趁人不注意拦腰抱起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孩子拼命挣扎大喊,引起了周围人群的注意。
随后有三四个路人从嫌疑人手中抢下的孩子,五六个成人围攻殴打嫌疑人将近半个小时……当地公安表示,围殴拐卖儿童嫌疑人并不构成对他人进行恶意的人身攻击,所有围殴人员无罪释放。
别看最近转销抓到的人数较多,违法类别最多的依旧是诈骗,其人数高居榜首,转销只能排在第二位,近日诈骗集团特别猖狂,在欧洲地区诱导民众,导致不少人集体上街游行……”
招财走着走着慢慢停了下来,站在路边仰头,看着大屏幕上的新闻播报,在看到游行示威的视频时,竟然露出笑脸。
顾闻之以为这只狗成精了,竟能听得懂新闻主持人在说什么,慕晨指着大屏幕上示威游行的民众举着的牌子,“那块牌子上画了个红色的大腊肠。”
招财适时地开口,“汪!”
顾闻之只好撕开火腿肠的包装袋,俯身喂给他,招财张嘴一咬,把整根火腿肠叼在嘴里,瞬间掉头撒丫子跑了。
留下顾闻之站在原地喊:“又没人跟你抢,你跑什么!”
“昨天你不就当着他的面一口一口吃了三根火腿肠么,”慕晨站在一旁解说,“招财馋的直流口水,他怕你抢,所以跑了。”
“算了,”顾闻之看着招财头也不回的飞奔远去,放弃道:“改变去公园散步的计划,我们去市中心的车行买辆飞车,听说三区外边还没普及,将来去外边开着飞车去,从装备上咱就胜过了他们。”
慕晨从路边开了辆自行车,伸手撩了下额前的刘海,塞进帽子里,抬头目视前方,感觉没有东西能阻碍视线,抬腿一跨,坐上车座。
“我们俩连驾照都没有,”慕晨回头对他说,“我哥还联系了所大学,让我十五号准时报到,每个月月底还要去探监,不久后就你一个人在外面晃悠了。”
这个消息令人猝不及防,顾闻之推着车顿了会儿,脑中飞速转动着八核大脑,左思右想都觉得他一个人像个无业游民似得在街上晃来晃去很不合适。
“欸,你上的是哪个大学?缺老师吗?”
慕晨按了下车铃,试试能不能用,淡定地回答:“你要找兼职?”
“我们组就我们俩,你去上学了,我一个人多无聊,”顾闻之骑上车凑近前面的人,“这不是没事做嘛,何况就你这模样在学校一定会引起轰动,到时你连教室门都走不出去。
说不定学校里还会有变态跟踪你,偷你的书,半路拦住你不让你离开,更有甚者,说不定还想对你做点什么,像你这样长得漂亮的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安全。
我上学时就有一个男同学长得比女孩子还要漂亮,时不时会遭到比他年纪大的女生们围堵,还有不少其他专业男同学向他表白。
某天,几个女生把门窗都锁了,把那个男同学堵在教室里面,一个个像饿狼,双眼放着绿光,对男同学扑去。”
绿化道旁的小道上俩人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慕晨骑在前面,正听得起劲,后面的人突然停下不说了,等了好一会儿,身后的人也没有要继续说的样子。
他忍不住问:“后来呢,女生们得逞了吗?”
身后发出清脆的车铃声,伴着微风,待铃声随风飘逝,低沉的声音发出轻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
“女生们同时扑上去的关键时刻,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顾闻之忍着笑说,“一群男同学踹开了门窗,当时我只是去救人的,其他人是去抢着上他的,教室里的女生们挡在他身前,不让男同学们靠近,然后就演变成双方抢人大战。
当时的场面可激烈了,平时柔柔弱弱的女生们一人抄起一把椅子,气势十足向男同学们开战,在双方猛烈攻击对方时,当事人从窗户溜了,我站在门口从头打酱油到尾。
那天傍晚,两辆警车和七八辆救护车开进了学校,隔壁医学院的学生还跑来看热闹,其中有个新生盯着我看了几秒,当时被他盯得后背都冒了冷汗。”
“你和那个新生后来关系怎么样?”慕晨插话问。
顾闻之几不可查地挑了下眉,看来这孩子敏锐性挺高的,不急不缓地说:“故事还没讲完,有个女生躺在担架上还有意识,睁着眼远远瞧见了医学院的学生,立马挥着手让护士们停下,指着年纪最小的那个,半天没有说出话,只是一个劲的流眼泪。
大家都围上去问怎么了,那个女生万分后悔地说,‘我发现我喜欢那一款的,早见到就不会躺担架上了’。
然而,不久后那个女生因为偷太平间的尸体被判了刑。
她因为太喜欢隔壁学校的那个小朋友,克服对尸体的恐惧,躲过监控,费尽千辛万苦打包了一具刚去世一两天的新鲜尸体,打听好小朋友住在哪儿,亲自送到了研究生宿舍大楼,还买通宿管阿姨,把箱子放到了宿舍门口。
没过多久,那个女生就被警察带走了,小朋友见到尸体立即打电话报了警。”
慕晨骑着自行车,静静听完身后的人说起往事,疑惑地问:“这里面有好笑的吗?”
“有啊,”顾闻之语气肯定道,“小朋友打电话报警有点可爱,他当年也就比你大一点,骨子里都透出阴渗渗的气息,没想到遇到这种事他竟然会打报警电话,我还以为他会欣然接受特殊礼物。”
前方几十米处就是车行,附近有停车场,慕晨拐了个弯,放慢车速,恰好停在一堆自行车旁。
一边将车推进空隙,一边对左手边隔了三四辆自行车的人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记仇?毕竟那个女生当着很多人的面指着他说了那样的话,潜台词就是要睡他。
不会躺在担架上就是他比之前的男同学好睡,你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睡你,你比别人更好睡,你会怎么想?”
“是这样吗?”顾闻之放好车退出身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当年的女同学这么开放,什么话都敢说啊,没被解剖真是命大……”
“还是看中了未成年,”慕晨走在他身边提醒说:“当年是法治社会吗?听大人们说起以前的事,感觉社会很乱,尽出些稀奇古怪的事,都敢大白天买凶杀人的。”
“嗯,”顾闻之点了点头,垂眸掩下意味不明的眼神,淡淡地说:“当年的人胆子大,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