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大年初一。
天色渐晚,白天还喧闹的十字街口,现在却显得有些寂寥。三三两两的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忙着奔回家去。
与街口同样寂寥的还有一家挨着一家的窄小店面,店头暗淡,大部分已经上了锁。没有上锁的也都是掩着门,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只有一家叫臻爱阁的小店还开着。透着玻璃,能看见店里面昏黄的灯光,和频频打着瞌睡的老板娘。
臻爱阁是一个饰品店。
款式形形色色,
有较为常见的项链、耳坠、手镯、指环;
也有古朴的步摇、华盛、发钿、簪、钗;
材质也五花八门,
贝壳、珍珠、软玉、金银、玛瑙、水晶、翡翠、珊瑚、琥珀……
不管贵贱都大大咧咧的排放在一列木头架子上,供人挑选。
可能是因为小店没什么出色的地方,也可能是因为老板娘比较奇怪,大部分都是看心情招呼客人,所以生意并不是十分的好,确切的说,是非常差。在这个人流量相对集中的地方,平常热闹的时候,八九日也不见有一个客人进去,就更不要提是在这个忙着辞旧迎新的正月里了。
“老板娘,这个项链怎么卖?”
正打着瞌睡的凌玥睁眼看了看蹲在墙侧的摆钟,晚上八点整。
一个身着藕粉色洋装,外面搭着白色狐狸皮大氅的娇俏女子,手里正拎着一串珍珠项链。珍珠链子左摇右晃,衬着灯光,也是温润祥和。
“姑娘,你是要配身上这件么?”
“可不是!看来看去,也就这串珍珠还凑合。”
“若是配你那洋装,这串珠子是绰绰有余。但是要配你这雪狐的大氅,那是还差点。”凌玥走到女子身旁,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女子身上的狐狸皮,“这皮子,可是千金难得呢!”
女子听凌玥如此说,面露喜色,伸手拢了拢垂着肩膀的卷发,“那是,这件大氅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得来的呢。”
“姑娘是有福气的,才能穿上这皮子。”
凌玥顺手接过来女子手中的珍珠项链,挂回原处,又从角落里的一个精巧的檀木匣子里取出一串项链。
女子见凌玥取出来的又是珍珠项链,有点失望。
“别急,我把灯光调的亮一点。”凌玥背对着女子,却像发现了女子失望的神色一样。
当灯光调亮后,再来看这串项链,女子就移不开眼了。
珍珠项链被放在柔软的洁白软布上,颗颗圆润,流溢出的温润的光泽。迎着灯光看,七彩虹光,丰富变幻,引诱着人去抚摸,去占有。
当女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串珍珠已经戴在了脖子上。
白色的狐狸毛映着珍珠的光泽,十分之相配。
“这串项链怎么卖?”
“十两。”凌玥张开手指,“金子。”
“我,我……”
凌玥低低一笑,“看来姑娘是没有带够钱呢。”
一句话让女子涨红了脸,低下头急急巴巴的说,“我,我没想到会这么贵。”
伸手想把项链摘下来,摸了半天却找不见项链的搭扣在哪里。
“这珍珠和狐狸皮大氅搭在一起,也是真的好看。看姑娘好像也是着急去参加什么一样,要不姑娘就留个姓名,先带去。待回来再还与我。”
“这,可以么?”
“有何不可?姑娘只需留个姓名,再按个指印,就可以先把项链带了去。”凌玥安耐住内心的急切,语气中却是多了几分引诱的意味。
姑娘瞧着凌玥手中突然出现的卡片,有些呆滞。
说是卡片,还不如说是一张薄纸来的贴切。纸张放佛很是随意撕下来的一样,边边角角都不甚平整,看不出个形状。有些泛黄的纸张上只有一处空白和几个选项。
空白处显然是用来填写名字的;
选项则比较有意思,喜、怒、忧、思、悲、恐、惊七个选项。
”在你想用来做交换的情绪上按个手印就好了。“凌玥见她有些发呆,很是热情的引导。
”交换?“
”对啊!把你的一种“情”抵押在这。只要你能把完整的项链还给我,我就把你抵押在这里的“情”还给你。“
目送千月消失在夜里,又瞧了瞧留下的契约书,凌玥抿嘴一笑,很是开心。
关了门,仔细的把契约书折好,放在已经空了的檀木匣子里。
“那珍珠送出去了?”一直趴在椅子上的玳瑁猫眯着眼睛,看见凌玥摆弄着那个檀木匣子,想是里面的东西应该是不在了。
“你不是都看见了!”凌玥回手把匣子摆放回刚才的位置,一把拎玳瑁猫的后颈,提至眼前,“说过多少次,不许趴在这个椅子上!”
“切,不就是一个破椅子么!爷还不稀罕呢!”
“冬天了,也是觉得有些冷呢。这时间里,狐狸皮不好搞;猫皮么,倒是有一张现成的,虽说小是小了点,哪日闲了,做个围脖带带也是好的。”
玳瑁猫听凌玥如此说,赶紧跳到一旁去,难保这个喜怒无常、没长心的女人会不会真的把自己做成大氅!
“咳咳,那狐狸皮确实不错,确实不错!”
“那可是有千年修行的雪山狐皮,怎么差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叫千月的姑娘能有几日的福气。”
“千年修行?也会被做成大氅?”
“别人要把他做成大氅,或许还要费些周折;可是自己要把自己做成大氅,又有谁能管得了呢!”
听着凌玥似喃语般的话,眼睛无神的望着前方。
玳瑁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不再追问。谁都知道这个时候的凌玥最是无常,不定那句话说错了,就真的被做成围脖了。玳瑁猫回身舔了舔自己光滑的毛,想象着有一天,还披在自己身上的毛皮被做成了围脖,围在眼前这个女人脖子上,突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好不容易修行了两百年,能够通灵性,吐人言,可万万不能被活生生的做成了围脖啊!
想到此处,玳瑁猫赶紧谄媚的依偎在凌玥身边,喵喵的叫了两声,以示乖巧。
转眼就到了初五,是民间迎财神的日子。天还蒙蒙亮,爆竹声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据说拜财神、燃爆竹可以迎五路财神,让这一年都能顺顺当当,财运亨通。
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扰的凌玥不甚安稳,恍惚记得好像有一年的初五,与楠逸、财神一起坐在云端,端着瓜子,看着下面被桃符、爆竹装点的红彤彤一片,甚是喜庆。那时虽是不懂情,但也是开心的吧,起码,比现在觉得舒适。
凌玥摇了摇头,端起躺椅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经过一夜的时间,水已经冰凉,一口喝下去,放佛记忆也被冻结了一样。
趴在水杯旁的玳瑁被凌玥的动作惊醒,看着凌玥有点呆滞的脸,张了张嘴巴,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想着再睡一会的时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彻底惊醒了。
臻爱阁只有大年初五这一天是关起门来休息的,所以此时来了客人,让玳瑁甚是不满,嘟囔了两声就过去把门打开。
来人没有被一只会开门的猫吓到,也可能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是一只猫迎接她的。但玳瑁这只猫妖却着实被来的这个人吓了一跳。
进来的人正是前几日拿走珍珠项链的千月。仅几日不见,原本光润亮泽的脸蛋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眼眸干涸,面色苍白。头发如一把稻草般,披散下来,乍一见,如游荡了几百年的孤魂一般,没有半丝生机。
倒是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越发的温润光泽了。
“千月,你来了。”
千月见到凌玥,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拉扯着凌玥的衣袖,“求求你,帮我把项链摘了吧!”
“先缓一缓,慢慢说。”凌玥拉过来一把椅子,先让千月坐下,又点了个八角香炉,然后坐回躺椅中,”发生了什么?怎么如此狼狈?“
许是八角香炉中燃有安神的香料,只一会儿,就让千月平静下来很多,声音却还是有些发抖“这项链,摘不掉。”
“那就戴着,左右也是不要钱的。”
“它在吞噬我的血肉!”
“千月姑娘真是说笑了,这只是一串珍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