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似水,日沉星转之下已是十月,炎炎夏日转身离去,空气中残存的最后几缕热气终是敌不过愈渐浓烈的秋意,悄无声息地匿了踪迹。季节的更替昭示着不可逆转的自然意志,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固有的规律运转,自天而落的雨水越下越凉,地上的狗尾草不再继续生长,枫叶大片地泛红,法国梧桐的褐色果球挂得满树都是。云上有了南飞的鸟群,楼下花坛中传出的蟋蟀声也疏落了许多。街边的餐厅食肆纷纷打出秋冬滋补的食疗菜单,引诱着嘴馋的人们前去一尝滋味,火锅店的生意也日渐兴隆起来。高档百货楼的橱窗中原本穿着清凉的假人模特换上了色彩绚丽的印花风衣,晚间聚在路边大排档里光着膀子吆五喝六的酒鬼们终于被萧瑟的秋风吹散了开去,精明的主妇们则结伴出没于各个商场和店铺中,出手抢购因换季而打折处理的库存商品。这世间所有的生物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冬季而忙碌着。木瓜如今正在拼命增肥,这个吃货现在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用在进食上,为了让它安然过冬,我特意在它的菜谱中加了些肉食,它同样也是照单全收,因此体重直线上升,露在外面的四个龟爪胖得和熊掌一样,都快缩不回去了,再过半个多月左右这家伙就要进入冬眠状态了。只是带鱼却没份这本事,身为热带生物的它可不知道冬眠是个什么概念,每天依旧无忧无虑的闲逛打混,啃啃生菜晒晒太阳,然后不定时地为家里的仙人球和君子兰提供点肥料,丝毫也不担心我交没交今年的暖气费,当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报社里的工作也早已恢复了正常,千里寻夫追求爱情美满的阿莹终是敌不过比她更加年轻貌美的艺校小姑娘,自海南铩羽而归,据说回来后在家里以泪洗面了好几天,最后抑郁得不行,终是住进了医院,经过一个半月的治疗与心理疏导后方才回到了公司上班。只是从这以后她便有些敏感起来,而且每当大家一起出去聚餐时,在路上看见有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拥着恋人从眼前经过,她的表情便会变得不甚自然。
每当我看到这一幕,却也只能在心中苦笑,无法出言劝解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就大部分人而言,自私的本性乃是天生,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一生充满苦难,也没有人愿意将爱情与第三者共享。因此阿莹便会在生活中对类似的人与事下意识地产生排斥感,并且会一再加深这种排斥感,自觉或不自觉地抵触与之相像的情景再次发生,厌恶其存在。时间一长,就会在精神的深处自我催眠,固执地认定这件事物是令自己不适的根源,是不合理的存在,恨不得令它马上消失,永不再现。这观念一旦形成,便如同沉藏于百慕大水底的比米尼大墙,即使被海啸淹没过去也无法将之摧毁,无垠的海面下仍然存在着那样一道坚硬的阻障之物,它便是如此执拗地存在于阿莹的心中。
我曾对老板提起过此事,我觉得阿莹所受的心理创伤有些太大了,认为应该让她再休息一段时间为妙。老板却是毫不在意,指责我说的完全是无稽之谈,而且回来工作是阿莹主动要求的。他为此还颇为得意洋洋,认为他的那套理论再次在阿莹身上得到了验证,于此我也只能徒呼奈何。
林医生在美国所供职的那家机构似乎出现了一些人员变动,因此要求她尽快回到美国去,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感到极其突兀及愕然。虽然我和林医生的事情并未确定,但我们之间已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至于能否更进一步地将这感情发展下去则需我的努力,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将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林医生这些日子正忙着办理这边的离职手续以及即将启程赴美的等等一应事务,也无暇顾及我了。郁闷之下,我给设计师打了个电话,约了她一起出来聊聊。
“失恋了?”这是设计师看到我的脸后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都没开始,哪来的结束?”
“说来听听?”设计师饶有兴味的问道。
“不来杯酒吗?”我反问道。
设计师哈哈一笑,给我要了一杯啤酒,“说吧。”
“单相思罢了,我还不知道人家的心意呢。”我慢慢地将林医生的事说了出来,设计师单手托腮,侧着头听得极为认真。
等到我说完后,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自顾自的呷了一口啤酒,却是没有说话。
“你不打算不说点什么吗?”我问道。
她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个人有个人的追求,咱俩对于爱情和婚姻的观念不同,我没法给你什么太具体的建议。只能说你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她的话就应该尽力去试一次。”
我点点头,将杯中的啤酒一口气喝下大半,问道:“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嗯,问吧。”
“你的爱情和婚姻观是什么样的?”
“呵呵,这个问题你终于问出来了。孙成梁应该在私底下跟你说过我们吧?”
我点点头。
“他是怎么说的?”
“大约就是你们都是不婚主义者。”我看着设计师,她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们这些人有的受过感情或者婚姻的伤害,从此便不再相信爱情或婚姻;有的是家产太大,怕有人目的不纯而不像结婚;有的则干脆就是天性如此,不想受拘束。”
“想必你是后者。”我说道。
“没错,你答对了。”设计师打了个响指,又叫了两杯啤酒。“我既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婚姻,更不想被此二者束缚一辈子。”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爱上过或是喜欢过谁?”
“有过喜欢的人,但是那也只是荷尔蒙激素和多巴胺等成分影响下的产物罢了。在那种情绪影响之下我们或许会产生和对方厮守到老的想法,但是浪漫的爱情一旦跨入婚姻的领域后往往便会变得极其庸俗,而我恰恰不想让自己陷入到如此尴尬的境地中,婚姻及家庭中的琐碎杂务会牵扯过多的精力,将严重影响我的思维和创作状态。因此我便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不婚主义。”
“那你对我有何建议?”
“还是那句话,个人有个人的追求,我无法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并要求别人过同样的人生。既然你喜欢了她,那么总要去努力一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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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场,我看着推着行李箱的林医生,终于说出了那句藏在心中很久的话语:“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
林医生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笑着说道:“你的这个问题提的有些突然啊,能容我考虑一下吗?到了美国后我给你电话。”
我默然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走向了安检口。
我出得机场,走向停车场,设计师正坐在她的甲壳虫汽车里打电话,见到我出来,她打开车门下了车,扬头向我问道:“说了吗?怎么样?”
我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设计师哈哈一笑,上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走吧,今天我请你喝酒,一醉方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