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橙压根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年轻的印度司机身上,话语出口的同时已经动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压住对方虚踩着油门的脚,迫使汽车加速,同时另一只手夺过方向盘,向一侧猛打。
前面一直拖慢行驶速度的汽车也加快了离开的速度,但没有李橙这样疯狂加速。
两辆车毫无悬念发生了碰撞,在金属嘶鸣中,一侧车灯爆裂,年轻司机发出尖叫。
他忽然看到了侧面从黑色夜幕包裹中冲出来的大卡车,如同闭着眼睛的恶兽一般,径直加速,朝着他们撞过来。
尖叫声扭曲着变了形,一只白色的老鼠身影恍惚间在眼角处出现。
身边快要震破耳膜的司机叫喊声不知何时消失,李橙没有管他,这惊心动魄的三四秒钟,他做到了自己的极致,加速行驶的的士最终比预定位置向前多挪出去三五米,这已经足够。
撞击到来的一瞬间,巨响,震动,冲击,身体不由自主的跟随车辆打转,全身血液都在汹涌,似乎想要冲出束缚。
安全带勒的胸口疼痛,急速膨胀出来的气囊打在头上,李橙头晕眼花,呕吐感不断上涌。
死亡最终只是擦肩而过。
他们避开了撞击中心点,大卡车撞在了车尾,使车辆滑移出去,像是被踢飞的玩具。
前面的车毫无停留的意思,消失在前方夜幕中,大卡车同样加速驶离,黑夜中,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十字路口沐浴在寥寥的灯光下,像是演出的舞台剧。
可惜没有观众,四周寂静一片,差点死掉的两人挣扎着爬出车,年轻的印度司机腿脚有些颤抖,扶着车门才勉强爬起来,他茫然的四下张望,似乎大脑还没从剧烈冲击中恢复思考能力。
李橙并不比他好多事,大脑在冲击中受到刺激,向身体发出紊乱的信号,他扶着地面,干呕了几下,灵鼠忽然再度现身。
事情还没结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轻的印度司机脚步虚浮,绕过车辆走到李橙身边,质问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后者振作着站起来,没理会对方,而是转头四下查看。
这一幕多么熟悉,司机恍惚了一下,神经猛地提了起来,也跟着神经质的左右查看。
吱吱!
灵鼠发出无声的警告,李橙搜索的目光停顿下来,目视前方,忽然神色一变。
“小心!”
之前加速驶离的挡路小车在前面掉了个头,再次加速冲出夜幕,微微调转方向,朝着站在车旁的两人冲过来。
李橙本能的拽了司机一下,向畅开的车门钻进去。
往其他方向逃跑是没有前途的,那只会使自己成为空阔路口上的活靶子。
警觉再次救了他一命,躲回车里的李橙听到了司机恐惧的叫喊,迎面驶来的汽车发现没有撞击李橙的机会,但依旧没有减速让开的想法。
司机半个身子还在外面,他想也不想伸出手,拽住他使劲往里面拉。
后者也发力,蹬在车门上,半开的车门向反方向张开,紧接着砰地一声,收到撞击,外层铁皮变形扭曲,整个门板向内部合拢,刚烈的风压击打在司机身后,让他发出怪叫。
车轮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被撞的变形,镶嵌在门框上的车门,距离司机的身体只有几毫米距离。
李橙被压在身下,看着年轻印度司机的面孔煞白,汗水像雨一样流淌下来。
夜色中,再次恢复寂静,偶尔有车辆正常经过,看着他们这两横停在十字路口中心的出租车,司机会发出咒骂或者按响喇叭。
李橙将对方推开,把身体收回座椅上,让自己被硌疼的身体稍微舒服一些。
剧烈的喘息声在车子里逐渐平息下去。
灵鼠没有再主动现身,危机似乎暂时已经过去。
“你还能继续开车吗?”
李橙已经平复了心情,向对方问道。印度属于靠左侧行驶的国家,他虽然有准备,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开好。
年轻的印度司机定定看了他一会,好像才反应过来,猛地低下头,把身子放到驾驶位上。
“可,可以。”
他们在各自座位山又坐了一会,司机才开始检查车况,神经质的把手放在变速杆上来回动了几下,车子咆哮了两声,熄火又重启,最终开始步履蹒跚的行驶起来。
李橙也没闲着,一直在思考。
谁跟他有这么大仇,布置这种局想要杀他?
“你之前说这是必经之路?”他忽然问道。
司机回过神,依旧结巴道:“对,对,是这样,其他路到目的地需要绕一个大圈,换另一个方向,你要换路?”
“不。”
一切很清楚了,对方知道他的行程路线,另一条路并不保险,而且这只是第一个路口,继续走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调头,我们回市区。”
“好,好的。”司机打了方向,车辆嘎吱嘎吱转向,“但我们去哪里?”
李橙揉了揉眉心,有一些目标,但都不保险,他不确定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的地方是不是能帮到自己,而且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又会不会顺着自己可预测的思路布置下一个陷阱。
之前那个愿意出平价,竭力想要他上自己车的大胡子司机,现在想来也很可疑。
一种被无形罗网覆盖的感觉笼罩了李橙。
“麻烦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吧,不要告诉我目的地,直接开过去。”他最终决定道。
刚才的两次撞击杀人绝对没有一丝留情或者做戏的余地,如果不是李橙警醒,而且有一丝运气成分,他和这个司机都已经死了好几回。
因此,年轻的印度司机是值得信任的,他将选择权交给对方。
闭上眼沉思着,黑暗在身边急速后退,城市文明的灯光再度包裹了他,现在晚上八点多,很多地方还十分热闹。
他本以为对方会随便找个地方把他扔下来,说不定平复了心情后反而会感到恼火,因为莫名其妙被卷入这样的事件,哪怕将自己暴打一顿或者带去警察局报警也是可预期的。
然而,最终车辆停在一幢民居前,司机靠边停稳,熄火下车帮他打开车门。
拉开铁门,一栋两层小楼映入眼帘,院子里种植着花草,地面打扫的很干净,几根晾衣绳载着刚洗好的衣物随风摆荡。
一个穿着朴素纱丽服饰的女人听到声音,拿着便鞋迎了出来,看到李橙微微一愣,随后赶紧行礼,接着跪下去为丈夫换好鞋,又起身回屋拿出为客人准备的鞋子。
“这是我的妻子,妮哈.Fernades。”似乎想起来自己还没介绍过,年轻的司机又指着自己说道:“我是萨米特.Fernades。”他可以大声且骄傲的说出自己的种姓,因为他是一个吠舍,地位虽然没有刹帝利和婆罗门那么高,但相比起首陀罗和不可接触者,他自认为身份高贵。
眼前这座房子就是证明,他可不像一般的出租车司机那样,以低种姓的身份住在贫民窟。
但显然李橙并不十分了解他这种自豪,因为不习惯对方妻子周到飞服侍而稍微有些手忙脚乱,随后才抬起头面对萨米特,报出自己的名字。
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和不明就里,只知道服从丈夫命令的妻子一起,把李橙迎接进屋,然后招待他一起吃准备好的晚餐。
很奇怪,但李橙没有感受到恶意,同样,有无尽胃袋能力的他也并不惧怕异乡的食物,看着当地人用手就餐的习惯,以及自己碗里闻着十分香,但卖相多少有些不干净的食物,他却来者不拒。
吃饱喝足,妮哈在收拾桌子,萨米特把他请到了里屋。
温馨的卧室里,挂着家族的相片,以及信仰神明的装饰,一张摇篮床摆在靠墙的位置,萨米特先走到神像面前背着身做了些什么,然后从柜子里取出几根看起来很昂贵的香,撕开包装点燃。
缭绕的烟雾升起伴,香味随即散发开来,萨米特拨动了墙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最后看了李橙一眼,小心翼翼的走到婴儿床边,抱起还在熟睡的婴儿,有些自豪的将他举到李橙面前让他观看。
小家伙感觉到了身下粗糙的大手,不安分的扭动着身体,李橙礼貌性的夸奖了一下,却看见对方做出递过来的手势,有些无语。
萨米特的动作很坚定,双手送出。
婴儿被弄醒了,感觉不到熟悉的空间和气味,开始扭动着身体,放声大哭,不仅让人担心。
妮哈听到哭声,从外面小心的探出头来,看着丈夫奇怪的举动。
李橙只好双手接过襁褓,有些笨拙的抱在胸前,学着记忆里其他母亲的样子一边晃动胳膊,一边轻拍婴儿背部,企图安抚。
萨米特看起来高兴极了,一点没在意自己孩子的哭声,反而拉住不安的妻子,后者试图接过李橙想要送回来的婴儿,被丈夫阻止后用眼神询问这一切是什么情况。
萨米特拉着妻子,跪在了李橙面前,双手张开匍匐在地,用奇怪的方言呢喃起来,并叩首。
李橙已经完全被搞蒙了。
一切都简直不可理喻。
孩子还在哭闹,他的父母匍匐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行大礼。
终于,萨米特说了一句他勉强能听懂的话。
“请难近母克勒妮·玛塔赐予您虔诚的仆人以福祉,请保佑我们的孩子享受您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