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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蔷花一盏灯都没有打开,蜷缩在黑暗里,手上的刺痛感才让她勉强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因为一层又一层守住门口的士兵,她不敢有逃跑的想法。但是,她的心中充满愤怒,闭口不言,以此来向囚禁自己的纳德尔示威。即使打翻了按时送进来的食物,蔷花也一言不发。她不摔东西,不折磨侍女们,而是用新的方法使他心急如焚。蔷花打算像贝壳一样一言不发,米水不进。从刚才纳德尔的态度看来,即使威胁他说要去死,也无法改变什么。因为他会决心随她死去,连灵魂也不会放手。但即使这样,蔷花仍决心米水不进然后死去。因为她想放弃这让人筋疲力尽的人生,还因为她对武振感到愧疚,并且想变成魂魄去见那些想念的人。这样死去的话,应该很干净利落吧,因为心里的歉意、遗憾、想念全都会忘记……丈夫就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被带来这里的她,心里的泪水涌动着。

“对不起……这一生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不是谁的错,是我的错吧?哪还有像我一样坏的丫头呢?我还想跟你说好多话,可是再也说不了了。想告诉你我母亲的故事,还有湘雅的事……以后吧,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不会瞒着你,会好好听你的话。你会一直幸福地活下去吧?那个……你……忘记我,和一个温顺乖巧的女人一起生活到百年吧,然后再回来找我。就这么定了。”

她的哭声像阵雨一样断断续续,滚烫的泪水打湿了膝盖。蔷花的心越来越脆弱,因为黑暗中的想法,她的眼泪终于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呃……呃……”

当她放声大哭的时候,门哐地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眼前。

“把灯打开。”

听到纳德尔的命令,侍女们打开了房里的灯。突然的亮光让蔷花觉得很刺眼,抬起手挡住光时,看到他拽着某个人进来。是谁呢?蔷花还没看清是谁,纳德尔便拉着那个人进到房里,关起门。

“嫂……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蔷花瞪大眼睛。公主?她一个劲眨巴着眼睛,找到了焦点。蔷花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公主殿下……”

面色极其苍白的公主站在蔷花面前。恩辉穿过罗史辉看过去,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驸马把我带来波斯国的王宫,他不是属下而是国王,还有已经死了的嫂子在依然活在这深宫里!在极其混乱中抓不到头绪的恩辉摇摇头,不愿承认这明显的事实。纳德尔一把抓住恩辉的手腕,猛地把她推向蔷花那边。

“愚蠢的公主殿下,请您看清楚了。这是太子妃娘娘。不过,现在埃丝特……是我的女人。一开始这世上就没有罗史辉这个人。我的名字是纳德尔·夏,是波斯国的国王,也只是一个满口谎言的男人。”

纳德尔完成了蔷花的事后,就去了公主的寝宫。直到太子离开之前,纳德尔一直都没有任何行动,他想,如果现在安慰公主的话那么事情就会变好办得多。纳德尔听到太子为了准备出航而去了港口的消息,为了表现出自己顺从的态度,也去到那里,可太子却不在了。后来听说太子去了船厂,纳德尔不禁紧张起来。他因为太子明天要出航才放下了心,却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

在那里有蔷花造的船。太子非常清楚蔷花的造船方法,如果他看到那艘船的话,一定会看穿自己的谎言。纳德尔问了问太子是什么时候出发去那边的,如果是在路上的话,他想追上去拦住他。但是,太子已经到达船厂了。纳德尔便慌忙地下马去抓恩辉。他需要一个人质。现在面临无法避免的对决,只能选择了公主作为有利的挡箭牌。因为爱情犯下的错而应该要受到的惩罚中,从公主那儿受到的惩罚应该是最重的。“面对着她却不爱她,因为心里有了其他的女人,告诉自己不要靠近她,却还是把她从少女变成了女人,我便是那么卑劣的人。在我眼里只有跟埃丝特的幸福时光。公主一刻也没有忘记我、还爱着我,而我却要把这样的公主当成挡箭牌,肯定会遭天谴的。如果我没有遭天谴的话,那么神一定是不存在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

蔷花因为公主的意外出现而震惊,但是,把她强行带来这里的纳德尔那暴露无遗的丑恶内心更令她震惊。他那美丽的眼睛失去了灵气,渐渐变得浑浊。纳德尔听到蔷花的叫声,像个洋洋得意的恶徒一样,向上扬起一边嘴角,嘲讽地回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试验我的命运的机会来了。我不是常说吗?爱上你是我的命运,因为爱你而死也是我的命运。我祈祷我能死去。”

“你疯了吗?疯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可怕的事!”

他那真心地悄声说出我爱你的深情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粗狂的纳德尔面对蔷花的谩骂也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不理睬崩溃的恩辉,为了对抗不久就后找来的武振,大步走了出去,掀起一阵寒风。雷鸣似的一声响,门被关上了,只留下了房里的蔷花和恩辉。

蔷花感觉自己和纳德尔犯下的错事似乎被察觉了,脖颈变得硬邦邦的。虽然对天发誓蔷花没有做过什么羞耻的事,但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希望得到什么答案的公主似乎不那么认为。

“真……真的吗?驸马说的话是真的……所以藏起来了吗?”

“请小心说话!”

与公主颤抖微小的声音不同,蔷花雷响一般的喊声回响在房里。正如蔷花所担忧的那样,面对怀疑纳德尔和她之间的关系的恩辉,她用如刀刃一般锐利的叫声抗议道。

纳德尔曾经对恩辉说过自己的心意——他将已经死去的嫂子当作恋人爱慕着。但是已经死去的嫂子此刻却出现在这皇宫的最深处,还穿着华丽的波斯国女子的衣饰活得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纳德尔和嫂子……情投意合?想到这里,恩辉的玻璃眸子一片迷茫,她机械地张开嘴,声音无比艰涩生硬:

“你为什么会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这里?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成了我夫君的女人……”

恩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只能勉强支撑住摇晃的身体。蔷花却坦荡地站到了她的面前。恩辉现在才注意到蔷花血迹斑斑的衣服和用白布缠着的手。这段时间的悲伤和羞耻一齐涌上蔷花的心头,她的肩膀不住地发抖。她双拳紧握,嘴里流露出强烈的恨意。

“您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就请不要任意妄言。即便我武功尽失,全身上下都遭到了鞭笞,我还是从未放弃努力逃回我的国家。要按公主殿下说的,我那么想苟活下来的话,也就不会变得如今这般血肉模糊了吧!”

蔷花大声说道,抬起了用白布一层层包着的手。她这样强硬的态度让恩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浑身颤抖的蔷花再次咆哮道:

“您现在是要审问我和那个卑贱的奴隶生出情分,有意逃跑隐居的事吗?是想说整日勾三搭四的女人就是这样吗?”

蔷花完好的另一只手猛地撕开遮住身体的衣服。一道道长长的鞭痕丑陋地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这就是高马塔给她的伤口,然而她却因为纳德尔的行径而被追究。她必须要强调,纳德尔不是因为想得到自己而绑架的她,需要她只是因为她懂造船技术而已。不论绑架的动机是什么,事已至此,结果已经无可挽回。不是说诚实就能解决事情的,如果忍得这一时就能避开更大的灾祸的话,她应当忍下来。武振也好,纳德尔也罢,不管是谁,蔷花都不想伤害。她丹田用力,大声控诉着他的一条条罪状。

“是怎样疯狂的男人才会将自己心爱的女子变成这样?我要是说不给他造船的话,立即对我拳打脚踢,每次逃跑被他抓回来以后都被他用鞭子打得皮开肉绽。试问我还能爱着这样的男人,跟他到这里隐居吗?”

因为身体上的伤口和血而变得血迹斑斑的衣服,以及那被血迹斑斑的白布包着的不知伤口是否痊愈的手,证明了嫂子没有在说谎。但是,因为女人的嫉妒心,恩辉又说了一个无法相信蔷花的理由:

“驸马说嫂子你是他的情人。”

“情人?呵!那个卑贱的家伙竟敢这么叫我?我一定要砍了他的头,还有那个侮辱我的情妇。”

蔷花第一次感谢有克瑞斯娜的存在。她提起克瑞斯娜的名字,恩辉的疑心便转移到那个女人身上。恩辉用焦灼的眼神看着蔷花,对蔷花存有的一点点疑虑也消除了。她满脑子心思都在那个让蔷花和她一样变得冲动的情妇身上。

“夫君有……女人?”

“是一个叫克瑞斯娜的非常肤浅的女人。妄想成为王妃的和鸡一样愚蠢的丫头。怎么,觉得是我编造出来的女人吗?马上让你见一下?”

恩辉面对用充满热情的眼神堂堂正正地看着自己的蔷花,摇了摇头。

“不……竟敢怀疑太子妃娘娘您,请原谅我。因为接连发生了太多令我震惊的事,是我失言了。”

“公主殿下还不懂事。现在这样紧迫的情况下,竟然还在吃醋。太子都已经陷入危险之中了!”

因为蔷花的指责,恩辉低下头。嫂子的话是对的。他要攻击哥哥,也许两个人都会受到伤害,而我竟然只顾着在这里吃醋。

“怎么办?如果那个人要害哥哥的话怎么办?又没有多少士兵……”

“快想办法啊,呼……”

蔷花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撑着额头想着阻止这场战争的办法。但是这办法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出。她想着:不知道能不能在武振知道前让纳德尔把我们两人完好无损地送回去……现在只能等着神来处罚吗?真的没有办法阻止这场惊天动地的血腥杀戮吗?蔷花焦急地在房里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大雨瓢泼,雨声似乎要覆盖四周响起的人们丧命的哀鸣声。

让一直被追赶的罗史辉从手里逃掉的武振,赤红着双眼劈开跑过来的人群。他需要听到能证明自己的猜想的消息。罗史辉分明就是波斯国的国王,而且他知道一切关于自己的女人的事,所以才把她带来这里。因为没能保护好恩辉而产生的愧疚感,让武振热血翻涌,失去爱情的伤痛也让他成熟了不少。在失去爱人的那段岁月里,武振为了驱散心中的痛苦,变得沉默寡言,并且养成了思考的习惯。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遇到问题时就身体先行鲁莽动手的样子,而是养成了先思考后慎重下决定的习惯。以自己现有的随行员的人数,去攻打敌军的城的话,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如果是以前的话,他一定是想都没有想就挥剑上前,他认为那是作为武士应有的气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要用智慧把蔷花和恩辉安然无恙地救回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挣扎中死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嗯,就是这个办法。武振揉弄着挂在脖子的水晶项链,在重新确认自己新计划的时候,被雨淋湿的护卫武士们回来了。

“太子邸下。”

看着恪守礼仪跪在地上的副官,武振沉稳地问道:

“打听到了吗?”

“是的。属下去了驸马以前的主人家里将他严刑拷打后,他妻子就哆哆嗦嗦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属下。正如太子您所想的一样,驸马大人就是这个波斯国主人纳德尔。”

跟猜想的完全一样,而他把最令人胆战心惊的一点遗漏下了。

“有没有关于他女人的消息?”

“对不起,太子邸下。他们说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即使属下用剑将他弄伤,他还是说没有见过。眼神没有半点虚假,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武振确信那个女人就是蔷花没错。这个阴险的家伙居然敢在我的地盘玩弄我,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知道我要去船厂,他便先去动了手脚。在船厂看到的船也如实地证明了蔷花就在这里。罗史辉那家伙带走恩辉分明就是算计着用她来当自己进攻时的挡箭牌。

这时,武振想到了一个自己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蔷花不是人类。虽然不是神,但是却拥有神力的蔷花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不回到自己身边呢?她即使没有灵物却也可以在天空中飞翔,可为什么到现在还呆在罗史辉身边帮他造船!心里的某个角落升起了疑问的影子。格外珍视罗史辉那家伙的蔷花,还有那个总是不安地看着蔷花的罗史辉。那家伙要当驸马的时候,蔷花还拼命挣扎撒泼耍赖,难道……不会的。不可能的!她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不能回来。武振把心里冒起的不安疑问丢掉,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坚决果断地对在等着命令的护卫武士们命令道:

“准备下去,现在出发去找公主。”

“遵命!”

副官一出门,等待在一旁的两名内官就伺候武振平整地穿上铠甲战衣。啪嗒一声披上铠甲时,决心复仇的武振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那被雨淋湿还未干的头发被牢牢地绑起,然后如同他一片丹心的红色发带被绑上了额头。太子左腰上佩着龙鳞长剑,另一边腰上则佩着龙鳞短剑。出征准备都做好后,他走下主位。暂时陷入沉思的他,手绕到脖子后面,解下了项链。看着那串用胡海龙王鲜红的血做成的水晶项链,武振使出全身劲扔了出去。嗒的一声,掉在地上的水晶滚了几圈后啪的一声裂开了。从裂缝里流出的血水刚一沾湿地面,土腥味就和着碧绿的水一起荡漾涌起。色彩斑斓的彩虹光茫以及胡海龙王那艳红的头发簌地从那碧绿的水里冒了出来。

刹那间,胡海龙王便出现在武振面前。他满脸紧张地环视着四周,可是却没发现任何一个危险的地方。放松下来的胡海龙王非常不悦。本想着和伏老一起度过这闷热的夜晚,却因为他的呼唤而大老远赶来,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结果却什么事也没有,这算什么啊?胡海龙王皱着眉没好气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武振恭顺地跪下,手就那样安静地放在大腿上,低下头回答:

“我想请您帮忙。”

“你要我帮你什么?”

“请您帮忙找蔷花。我虽然带了人来,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所以斗胆向您求救。”

一听说要找蔷花,胡海龙王顿时瞪大眼睛,丝毫不认为她还活着。这个不成熟的家伙,愚蠢地揪着已经断掉的缘分不放,他只能乞求上天的保佑。

“她……还活着?”

“是的。”

回答着的武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一样,那东西就是由找回蔷花的期待以及对罗史辉的愤怒而凝在喉咙的肿块。

蔷花不论怎么想也想不出克服这个难关的办法。她的心脏和身体里所有的脏器就像疯了一样不安地跳动着。脑袋昏沉沉地响着,不安的情绪更加强烈了。奇迹没有出现,自己可能就要再也见不到武振了。以武振那暴躁的性子要是知道公主被抓了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跑来跟纳德尔对决,到时候肯定会被弓箭手们射出的箭夺去性命。那锋利的箭头刺穿他的皮肤扎进骨头缝里,血从被愤怒填满的心脏里溅出,毫不留情的半月刀划过武振结实的脖子……光想想,蔷花的脸色就像蜡纸一样变得苍白。

“他们都说嫂子你死了,只有哥哥认为你没有死。”

听到恩辉的声音,蔷花转过身看着呆呆坐着的她。

“哥哥与想颁布禁婚令的大臣们对抗,遭到了父王的多次责骂。人们都说他疯了。就连总管大人也叫哥哥把你忘了……即使那样,他也没有屈服,最后还是得到了嫂子的一片丹心……我真的好羡慕。”

恩辉全身心地爱着罗史辉,却成为罗史辉引诱武振上钩的诱饵而被抓到这里,弄得自己一身狼狈。“他只把我当成了他的挡箭牌,我要怎么办……我恨他……我甚至诅咒他,想让自己恨他,可是却只能流泪,没有办法恨他。”恩辉的心在滴血。

“像父亲所说,即使是忠臣最后也会那样做,忘记死去的女儿,而跟新纳的妃子卿卿我我。不用看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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