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只有寒风还在吹。渐渐入夜,空气寒凉刺骨。潘俨在雪地支起了一顶帐篷,又在牛皮帐面之上垫了一层厚厚的软垫,隔绝地面冰冷。
“蔡小娘子,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
这顶帐篷看上去厚实,能够稍微抵挡住一些长夜的寒冷。然而,说完后潘俨却提着刀,朝另一边走去。
蔡琰站在帐篷边看着他:“潘俨,你现在要去何处?”
“今日轮到我来守夜,你不用管我。”
撂下这句话,潘俨走出几步,渐渐隐没在浓郁的黑暗当中。
借着跃动的火光,蔡琰只能看得到他隐约的轮廓,蔡琰蠕动了嘴唇,刚想说些什么,有什么东西放在喉咙,让她无法出口。她在风中望了一会儿,不多久钻进了帐篷里。
牛皮帐布挡住了风,果真异常温暖。今日她累得不成样子,此刻贴着柔顺的软垫,很快就沉沉睡过去。
潘俨走到一处山坡,扫清了岩石上的雪坐了下来。天空阴云挡住了星辰,这个夜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潘俨静静地坐在那边,不知自己看向的是什么地方。
周围安静,不过很快传来了唧唧的踩雪声。一束橘黄色的火光印在雪面上,身后来了一个人。
“潘小兄弟,原来你坐在这儿。”
潘俨回头见是典韦,惊讶问道:“嗯,典兄,你怎么来了。”
“潘将军的嘱咐我不敢忘,当然要随时跟着你。”
典韦虽然这么说,但刚刚那个场合他只在远处看着,没有出面。
典韦举着火把到了潘俨身边,插在雪地,跳动的火苗暖烘烘地烤着双手,潘俨觉得身体热了不少。
“今夜我已经安排别的弟兄巡逻,明日还要赶路,典兄你就不用陪我了。我想西凉骑兵都在前往关中的路上,今夜是安全的。”
“我皮糙肉厚,熬几次夜还受得住,你还年轻,比我更需要休息,不如到我的帐篷内凑合睡上一觉。”
潘俨摇摇头,熬夜这种事他干多了,倒没有不适应,只是觉得漫漫长夜太无聊了。现在典韦坐在旁边,有人说话他就不感觉沉闷。两人都不愿回去,便无人开口提此事。
典韦指着潘俨的肩膀:“你身上这把弓与众不同,难道就是那天射下大纛的那一把。”
潘俨抚摸鹊画弓的弓身,爱不释手:“没错,唯有两石弓射出的箭才能够折断旗杆,这把鹊画弓是袁将军赠送的,的确是把好弓。”
典韦不用弓箭,也明白这把弓的厉害之处,叹道:“盟主真乃大气之人,肯送人这么贵重东西。”
“典兄,我知道你是绝世高手,武艺精湛,作为晚辈我想要请教一些问题。”这个空档,潘俨也有诸多关于武艺方面的疑惑想要询问,典韦能和吕布作战,对此肯定有发言权。他的话很有借鉴作用。
典韦拍着胸脯说道:“潘小兄弟,你这话便见外了,既然我们以前后辈相称,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想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潘俨问道:“我不喜欢环首刀,短兵器并不适合我,亦不喜欢重武器,如父亲的大斧我根本用不惯,我该练习何种兵器好?还有一点我最为担忧,若是我现在开始练习其余兵器,时间上是否已经晚了?”
这其实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想要征询一下高手的意见。
典韦想了一会儿,“其实兵器选择只有合适不合适的说法,并没有晚与不晚的,例如我十八岁之前用刀,十八岁之后才开始觉得双戟好用。至于如何选取自己称手的兵器,这都是取决于你自己,你难道没有一种喜欢的兵器吗?”
典韦的话让潘俨心安不少,随即说道:“我认为枪最为适合我。”
“那就对了,你心中这么认为,那便八九不离十。兵器的选取还是要看自己心头的想法,不能强求。况且,我也觉得你使枪最为合适,枪灵活多变,迅捷凌厉,和箭法是差不多的道理。不过这也是最难学的,还需要多多费心,最好能够找一名师。我老典在这方面,可帮不上忙。”
潘俨有了些信心,“多谢典兄,指点迷津。”其实有时候高手的一两句话,就能让普通人少走许多弯路。
三言两语,潘俨已经下定了决心。
“潘小兄弟,”典韦忽然开口叫道,他的声音没有原先那么洪亮,语音居然柔和下来。
“典兄,还有何见教?”
典韦摇头:“不是什么见教。没多久咱们就要返回冀州,我有一事相求。”
潘俨笑着:“你我相识一场,别说求与不求的话。若有能帮得上忙的事,我义不容辞。”
“其实,我在陈留已经娶妻生子,因为兄报仇一事,害怕牵连到他们,所以就将他们藏进山里。现在前往冀州,我想要找到我的妻子,将他们一同携往冀州。”
潘俨倒是意外,没想到他不是光棍也敢犯险刺杀。
“典兄,你既然要去冀州,定然是要带上家眷。等我们回到洛阳,你便去陈留一趟,将亲属带回军营就好了,我想此事父亲也会同意的。”
想到自己快要与儿子妻子团聚,典韦咧开嘴笑起了,凶恶的脸上露出些温柔的感觉。
两人交流了半个时辰,终于找不到合适的话题,随后两人沉寂下来,在寒风中默默地注视黑暗。
一直到了凌晨卯时,天空露出了鱼白肚,从一点熹白开始逐渐明亮起来。潘俨和典韦舒展了几乎僵硬的筋骨四肢,朝宿营地走去。”
走到自己的帐篷处,潘俨发现昨夜生的篝火早变成一团灰烬,根本没有半点余温。蔡琰已经从帐篷里出来,头发不再散乱,显然已经梳理过。看到潘俨走过来,蔡琰朝他微微笑着。
经过一晚的休息,今日蔡琰的气色比昨日好太多,不施粉黛,笑起来也仿若夏日荷花的粉红花瓣,不妖不艳,恬静自然。
潘俨看着她的微笑,又想到她马上就要前往长安,心中有种不舍情绪。
蔡琰朝她走来,轻轻施了一礼,说道:“多谢你,潘俨,我要走了。”
知道挽留不住,潘俨愣了愣说道:“好。”
之后两人并无一句话。
马倌将那马车驶了过来,此时上面的书卷典籍早就搬空。蔡琰踩上了马车,钻进车厢。潘俨取来干粮净水放在里面,以备这一路上的用度。
车轮轧着积雪,缓缓西行,逐渐消失在官道之上。
潘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开始整理队伍。
看着潘俨怅然若失的表情,典韦贴在潘俨身边,小声说了句:“潘小兄弟,别管我多嘴,我看这位小娘子的打扮,像是已出嫁之人。”
潘俨失声而道:“怎么会?”随即,他恍然发现自己失态了。
典韦板正身子,假装没有听到,周围的亲兵也目视前方,仿佛一切都不知晓。
其实,这时候典韦心中在苦笑,潘俨还是太过年轻了,居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一般出嫁后的女子在发饰衣着上都有不同,典韦是娶过妻子的人,怎么会不知。
也许潘俨或多或少对那女子有些情愫产生,不过对方既然是已婚之妇,典韦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下。
一路上,潘俨都没有兴趣说话。
蔡琰的模样年轻,长相做事仍旧如同少女,却没想到她已经嫁人。此前,潘俨从未往这方面想,这时候才想起来,蔡琰或许已经嫁给卫仲道了。
队伍携带典籍朝东返程,直到回到了洛阳城附近,撞见了潘凤,他的情绪才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