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不要慌。”
祖茂双刀举过头顶，在寒风与黑暗当中高呼：“都各自拿好自己的武器，弓箭手上前准备，其余之人朝我靠拢。”
江东兵毕竟不是鲍忠之流的软蛋，是久经考验的战士，有了孙坚出面叱喝，祖茂的冷静指挥，渐渐也就平息了骚乱。有弓箭的人忙跑道营门口，伏在拒马后面伺机待发。没弓箭也握紧了刀开始围拢在祖茂和孙坚周围。
这时候，程普、韩当、黄盖三人都被乱声惊醒，各个都是睡眼朦胧衣衫不整，他们从被窝里爬起来，腰带都没有时间系上，就开始一脸怒气地指挥兵卒。
潘俨缩在后面，没有向前的意思。亲卫潘牛不知是没有睡好还是警惕性太高，在潘俨出营帐的瞬间，他就钻出来，匆忙叫起了剩余的四十九名弟兄。
“队率，我们该怎么办。”不是亲卫身份的冀州兵一脸惧意，是潘俨亲卫的也同样看着他，期待潘俨给出个说法。
潘俨举头朝一片黑暗中望去，虽没有见到敌军影子，但却有气势汹汹的马蹄声传来，能够从中感受到那份无形杀意。这一次来的人数恐怕不会少。
潘俨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撤。然而他还是太顾及自己的面子，倘若他就这么撇下江东军跑了，那他还有什么名声？孙坚会怎么看他，程普韩当又会怎么想他，他定然是声名狼藉。既然上天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这一次潘俨决心做个好人。
所以潘俨暂时还没有跑的打算，他打算说服孙坚一块跟他离开。不过在这之前，必然有一场硬仗等着他们，躲不过去。
华雄快马冲破了漆黑屏障，来到营中光把可以照见的雪地。二百步远，暗弱火光能落到华雄身上，但根本无法照清晰华雄的脸庞。饶是如此，已经可以想象出他必然是狂妄轻蔑，杀意滔天的表情。
潘俨收回目光，对众人说道：“一旦交战开始，你们必须片刻不离我身。大家手握兵器，提高警惕，做好战斗的准备。”
潘牛领着四十九人喊道：“诺。”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东汉末年的战斗太多了，真是叫人疲于应付。潘俨只好无奈地叹气，凝神望向华雄。
华雄越来越近，“报仇，报仇，报仇，”如此的声音响彻云霄，在那边掀起了好一阵高潮，西凉军的气势明显又增加了许多。
这几声听得潘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报仇？报谁的仇？找谁算账？潘俨知道华雄一定很想杀了自己，华雄此厮武艺与孙坚持平，潘俨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不会傻到露头。他为了义气不愿意先行逃跑，但不表示他愿意冲上去作战。五十个手下都是他的宝贝，是他目前能指挥的唯一人手，潘俨不想他们牺牲在此处。
“放箭，放箭。”祖茂怒吼一声。弓箭手将手中的箭射出去，一条条黑影飞快地奔向西凉铁骑，黑灯瞎火，看不清楚箭支的走向，十几名西凉兵立即被射落马下。
华雄喊道：“冲冲冲，冲过去杀光他们。”
他们的马快，还没有到第二轮箭雨的时候，华雄就已经冲到了辕门附近。拒马被几匹马撞开，顿时木屑散落一地。临时搭建的营寨防卫措施根本不会太精良。
最为前面的弓箭手早就吓的六神无主，好些已经被斩下了头颅。
祖茂不淡定起来，看到潮水般的骑兵，他只能勒令士兵们顶住冲击。原本对敌骑兵就不好打，再加上夜袭之下，江东兵就更加抵御不住。
孙坚最先赶至，他骑在花鬃马上，逆着人潮奔驰，舞动古锭刀怒喝道：“都不许退，给我顶住，杀回去。”
“顶住，杀回去。”祖茂站在最前线，边砍边说。
程普等人一扫倦意，同样与孙坚一样开始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嘴里喊着“杀”。
或许是被这些将领行为煽动，江东兵退了一阵，复又真的杀了回去。
狭窄的空间内，营寨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喊杀声不绝于耳，惨叫声同样此起彼伏。露台插着的十余根火把迎风剧烈摇曳，在这晃动橘黄色火光下，刀光剑影，鲜血飞溅，雪地踩着的已经不知是泥浆还是残肢。
这时候的形势毫无疑问是被华雄牢牢把控。孙坚居然真的没有什么防备，果然是被李肃料中。他杀心大起，已经不知砍倒了多少挡在身前的江东兵。
这之中，唯有孙坚能与他一战，但华雄在刻意回避他，并非是怕他，而是因为怕被纠缠上。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是为副将胡轸报仇。
华雄视线不断在江东兵中搜索，他想找到那个少年人。但遗憾的是，混乱的战局，变化的形势，让他找寻了好一阵都没有结果。
躲在暗处的潘俨注意到了华雄的行为，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逞什么英雄跑出去迎战，否则华雄一定撇下其他人只追杀他一人。潘俨有马镫，但是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有屁用。潘俨才十五岁，华雄都三十好几，与他厮杀，不值得。
潘牛眼看形势不妙，对潘俨说道：“少将军，此时我们应当如何做？”
潘俨猜到潘牛是想暗示他趁此机会逃走，但他不能这么做。只能心中暗自祈祷：孙坚将军你快点下令退兵，这根本就是一场注定败北的局。
“退。”孙坚说出了这一个字。
江东兵实在坚持不住了，西凉铁骑源源不断地从黑暗当中涌出来，远处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到底有多少敌人还没有现身。反正这比下午碰见的敌人还要多，要是死磕，必然是死路一条。
他想要斩杀华雄，最少也要缠住他，不过华雄根本不给他机会。孙坚体会到了无奈是什么感觉，他后悔没有认真防备夜袭，没有听信潘俨的话。事到如今，后悔也是徒劳，撤退方能拯救一下。
在孙坚发布这道命令后，江东兵开始仓皇撤退。
潘俨听到这个消息如蒙大赦，孙坚将军总算是想明白了。败了也就败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书中都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要是不走，就永远葬在这片雪地当中。权衡利弊，孙坚做出这个决策很正确。
潘俨终于道：“咱们也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手下五十人很高兴，然而战场混乱，他们根本走不了太快。五十人的队伍，好几次都被拥挤的人潮推搡，差点四散。
可以想象，华雄根本不会让江东军轻易离开，战马的速度毕竟要快些，紧紧衔尾追杀。西凉兵本来就是打胜仗的时候最凶狠，这时候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不放过一个落在后面的敌人。
后军变前军，祖茂这时候已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华雄既然找不到潘俨，决定先拿祖茂开刀。
“大荣，快撤。”孙坚骑着花鬃马，速度飞快，根本不需要担心会被追上。但是祖茂似乎被华雄盯上了。祖茂的武艺孙坚深有了解，不及程普韩当，更不用说华雄。
孙坚担忧间，祖茂悲壮的声音传了过来。
“主公，你先走，有大荣断后。”
祖茂身边纠集的二十多名江东兵都是他的亲卫，对祖茂忠心不二，方才值夜是他们陪着，现在断后也是由他们陪着。祖茂不退，他们也不会退。
孙坚喊道：“大荣，不用断后。”
“主公，我已经走不了。”
华雄已经带领兵马朝祖茂包围过来，对祖茂虎视眈眈。
孙坚虎眼当中充盈了泪水。谁知道一时的大意会酿成这样的结果，他忍不住一阵捶胸，懊恼不已。
“大荣，我来救你。”黄盖挥舞铁鞭，意气之下，也根本不管后果如何，直接朝祖茂这边冲过来。
孙坚急道：“公覆，你……”
“主公，大荣是我兄弟，我不能坐视不管。是我们大意，要死也应该是我去死。”
“没错，大荣，我也来了。”程普韩当意气上头，返身朝祖茂驰去。
华雄仰面大笑，长刀已经扬起，蔑视一众原本逃跑，却又返身驰援的将领，笑道：“想救他，可惜已经晚了。”
莫非祖茂还是逃不过这一劫？潘俨夹在人流当中，回望这一幕。说实话，他的的确确被他们感动到。
潘俨左右环视一番，一个江东兵跌跌撞撞从他面前经过，潘俨扶起他，抓住他的肩膀。
“把你的弓箭借我一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