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逢好事精神爽,狗遇打骂惨叫多。这一日李羞云挨打挨骂又受惊吓,胸中百感交集晚上竟然休克过去,随后被郎中救醒。此时的他浑然有些疯癫,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只听他说道:“老子要换口味,哈哈哈,呸!……”他无力地笑着,眼神痴傻,顷刻又说:“他妈的!换口味!先生,嘻嘻,大哥,好!往上起!起!再起!好!……”他边说边笑,摇头晃脑,口中疯言呓语,好像在打哑谜,着实令人费解。不一会儿又说:“绑住,绑好了,驾,驾!我走了,呸!别日再会,驾!……”说完仰天长啸。见他如此癫狂,对面三位纳闷,竟然都愣住了。右边何老二愕然,中间解之机狐疑,左边马冲面色可怖,随后他们换了个眼色,好像在问:怎么回事?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三人不得而知,只好静观其变,听李羞云又说了一阵胡话,半天才消停了。他们刚想搭腔,可疯子不作美,竟然又哼起歌来。只听他慢慢唱道:“预备,起……开裆裤儿不打补丁,呸!官袍前后打补丁,穷人裙子两个褶,富户人家百褶裙……”唱的还有模有样的,把解之机听得有滋有味,手里打起拍子来,可惜他半路上跑调了,最后竟然大声乱唱:“穷人胯下无一物,富人天天换短裤,你说这是为什么?为呀嘛为什么?呸!……”歌词俚俗不堪入耳令人生厌,若问曲调如何?反正唱不出什么像样的调儿,一副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嘶吼,简直难听极了。三位大官人的耳朵好像被非礼了,竟都皱起眉头,左右两人更有愤愤之貌,感觉自己受到羞辱。何老二是暴脾气,脾气来的可快,他有股打人的冲动,两手捏起拳头,眼中露出恶意。马冲则死盯着李羞云看,双目暗如黑曜,浑身腾起黑气,仿佛想要杀人。解之机却没有太当回事,转而悠然自得,面露享受之状。这是为何?原来他心中有数了。怪不得他们要叫他谢兄呢,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他一听这词曲耳熟,立刻想起来这是北方小调,名字好像叫做《补丁》,据说乃山左一带民谣,南方鲜有耳闻,自己也是几年前在北方才听到的。如此说来,李羞云老家是山左人?解大侠的小眼睛渐渐发亮,回想道:从前在秃山镇时他说自己是从京西贯州而来,是土生土长的贯州人,讲当地方言却不地道,简直是在撒谎,何况贯州哪有这种小曲儿?想必他是山左人吧。正琢磨间,何惧天忽然转脸问他这是什么歌?大侠却说自己亦不知道,然后翘起二郎腿来。李羞云把歌唱了两遍,然后喉间哽咽,润了润嗓子,何惧天趁机问他:“李小胡,你老家不是贯州人么?怎么会唱这个?”李小胡却充耳不闻,又开始唱歌了,唱的还是这首《补丁》竟然把它唱了十遍。马冲受不了了,拔出腰间短刀要自尽,却被二人及时劝住,把刀收了回去。他气的浑身发抖,仿佛想大开杀戒,令左右二人侧目,生怕他突然炸了,刀子不认人。于是三人直背僵坐。过了一会儿,李羞云终于唱累了,口吐白沫直接昏了过去。好像一只讨嫌的乌鸦,聒噪完就飞走了。何惧地一挥手,郎中赶紧上前探视,三人小声商量接下来的办法。说着说着马冲忽然比划了个砍人的手势。何惧地却说:“杀了岂不可惜?”解之机也劝他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不知又为何事争执起来,商量半天谈不拢去,只好各自无语。郎中也看了半天的病,深思熟虑一番之后,随即拟了一个方子,呈给三位大哥看。三人凑在一块看过之后,面面相觑。原来这方子上面只写了两个字,“稍等”。什么鬼东西?这也算药么?何老儿一气之下站了起来,把纸揉成一团,对郎中大怒道:“呸!胜佗佗老儿,你这老王八蛋,开的什么狗屁方子?等个屁!俺问你,这畜生何时才能醒来?”此话字字敲钟,把牢内震落一阵土雨。呛得郎中连连咳嗽,他扇了扇眼前的灰尘,无奈地说:“首领莫要急躁哇,此方正是对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今此人已有内伤,不宜虐之过甚,依老夫拙见不如先宽待他几日,让其休养生息,静候阳动之机。”听见这话解之机皱了下眉头。何惧地却说:“废话少说!俺当你是神医,原来是个滑头,根本医不好他!莫说几日,几个时辰也等不得!你赶紧把他给我扎醒!”,郎中面露难色,口中苦禀道:“哎呀,使不得哇,首领。您有所不知,据老夫判断,此人经络从小有伤,罹患抽搐之症,算是半个废人。连日挨打更添紊乱,气运已无常数……”何老二马上问他:“啥玩意?所以呢!?”郎中接着道:“所以只能安心调养,不可忧劳过度,亦不宜针灸,若再施猛针无异于杀鸡取卵,恐把他身子毁了。虽然或可暂醒,而后必更昏迷,只怕将来无治,永陷沉疴啊!望首领三思。”何惧地听罢此言哈哈大笑,转头问那二人:“将来?谢兄,马弟,你们将来还要他吗?!”二人没有答话,他于是对郎中叫道:“治个屁!他妈的,你快给他扎上,莫要顾他死活!醒了大大有赏!……老鳖孙,你还愣着作甚么?”首领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快去动手。郎中还是有些犹豫。此时马冲也冷笑着说:“这老头是傻子吧?分不清贵贱,这人是狗不是人,你还替他着想?狗不中用炖汤吃,瘸腿的蛐蛐喂鸡吃,还要给它们养老送终么?……他是你爹啊?”说罢笑着又问大侠:“谢兄你说呢?”解之机不置可否。郎中听见这话心里痛苦,身子都僵住了。马冲突然拔出刀子,亮闪闪的,令人生畏。郎中有点害怕,他长叹了一口气,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李羞云跟前,先是给他牵手把脉,随后又把衣服重新扒了下来,观其健美而消瘦的身体,好像赏字画儿似的,凝眉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指点,琢磨如何周济针气,才能既让他苏醒又不伤其经脉。可惜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风花雪月同时难聚,郎中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两全之策,磨蹭了半天还是没肯动手。回头一看,三个人的眼神更加严厉了,他感觉毛骨悚然,只好从囊中捻起一根银针,在灯尖仔细灼过,再到李羞云跟前,把针尖对着他胴体上下游走,却迟迟没有落下。鼓起勇气刚要扎时却又住手了。唉……郎中叹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闭眼摇头心想:唉,老夫实在下不去手啊!罪过!罪过!医者仁心以救命为本,伤人害命天理难容,吾行医四十余载,不敢有纤毫私心,如今宁肯为此大恶!?罢了,死就死吧,大不了一死,老夫不干了!……于是他转身想要撂挑子,没想到马冲又在后面叫道:“老不死的,你若敢耍滑头,胳膊肘往外拐,小心老子把你大卸八块!”这话实在太吓人了,吓得郎中身子抖了一抖,手居然不听使唤,突然狠下劲来,自己把一针扎在李羞云的身上。这下可巧了,真是急中生智,老朽的医术居然无心自发,从心所欲而不逾矩?郎中定睛一看,咦?扎在什么地方?……他看见银针扎在肩下虎头肉上,于是心想:甚好!甚好!此乃无关紧要之地也,左右荒滩,上下戈壁,不触一丝真气。胜佗佗眯眼看着这针,突然有主意了!于是他又捻起一枚银针,扎在犯人另只胳膊上。接着再操医剑走到囚徒背面,扒下他的裤子,迅速把针扎在屁股蛋子上。此时,李羞云的神识困于黑暗渊默之处,正在绝望呢,忽然看见头顶闪过一道亮光,一闪而过,他感觉屁股有点疼,便抠了抠屁股。郎中寻思片刻,连下三针,过了一会儿,李羞云头顶泛起阵阵光晕,颜色纯白状如泉涌,好像茶筅刷茶似的,他屁股更加疼了,肩膀也有点疼,于是心想:怎么回事?这是回光返照么?我要死了么?怎么还没见到爹娘呢?……郎中也在外面心想:唉,这么胡乱扎针也不是办法,虽然于其无害,可人若不醒,老夫如何交差?他又犯愁了,瞪大眼睛把李羞云后背每寸肌肤都看了个遍,手里银针不知落到哪去。
郎中继续慢慢扎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人还没醒过来。对面坐着三人却等的不耐烦了,渐渐焦躁起来。何惧天咳嗽一声,把解之机往左挤了一挤,原来他半个屁股一直坐在外面,很不舒服。解之机往左挪动身子,却把马冲的屁股给挤了出去,马冲不甘示弱立刻把他挤了回来。两面夹击之下,解之机被挤成一个折扇,无奈也咳嗽了一声,却不计较了,而将目光下视鼻尖,继续琢磨事情。此时三人虽然坐在一条凳上,其实同凳异心,心思都不往一处去。于是大家身子渐渐歪斜,如兰花叶似的散开,虽然不挨着了,心里却仍不舒坦。他们都在想些什么呢?真是各怀所思也。左边何惧地好像有点兴奋,周身蠢蠢欲动,屁颠屁颠地想:刚才那小子说要换口味?真的假的?俺没听错吧?哈哈,莫非他终于想通了?!还是?俺可得趁热打铁……何老二细眯淫目,用眼神摩挲着李羞云的胴体,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见他身上邋遢,便皱了皱眉头,心想:他妈的!这兔崽子比叫花子还脏,简直找打!老子今天要打他一顿,一定要打他一顿!……此乃莽夫之心也。反观旁边的解大侠则显得十分冷静,他又在琢磨什么呢?原来他心存忧虑,吊起眉毛苦冥思苦想道:糟糕,这下连神医也没辙了,看样子小子病的不轻,倘若他一命呜呼,或是醒不来了,或真的疯了,那该如何是好?眼看就到日子了,我得想想办法……于是他把手指搭在唇上,继续思索着。此乃谋士之虑也。而马冲和他俩都不一样,心里简单的很,只是在想:好……呵呵,很好……眼中冒着黑光,此乃恶煞也。郎中瞟见他们闷闷不乐的样子,趁机心想:现在可难办了,老朽扎了这么多针,其实都是白扎,人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如何是好?我且想个别的法子对付。于是他也琢磨起来。小小牢房里暗自百家争鸣。过了一会儿,李羞云突然动了动,自言自语说:“七哥回来了,七哥回来了。”咦?这小子居然醒了,郎中惊呆了,心想:老朽什么也没做啊?怎么自己就好了呢。于是抄起他的手把脉。察其脉象已稳,不似刚才那般轻微,郎中便放下心来。看样子这人身体已有好转,到底怎么回事?他正发呆时,三位大哥也凑上来看,何惧地拍了拍郎中肩膀,高兴说道:“哈哈哈,胜佗佗,干得好!不愧是咱们山寨神医,针到病除!快去领赏!”说着就把他往门外推去,郎中似乎还有话说,何老二示意他闭嘴,便把他推出门外。解之机和马冲在近处看李羞云,好像在看妖怪似的。“我怎么醒了,哈哈,这是哪里?”李羞云傻笑着环顾四周,见何首领把一个人送出门外,模样好像是个郎中。于是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被郎中救醒的,怪不得刚才在幻境之中感觉如沐春风,好像全身经络都疏通了一样。可他又觉得身上有点疼痒。转头看见自己肩上还插着针,低头看肚皮上也插着几根针,于是吓了一跳。原来郎中施了针灸,还没拔针呢!他大叫着说:“啊!郎中快来拔针!”郎中就在门外,马上又回来了,笑着给他把银针一一除去,刚要和李羞云说话,随后又被何惧地给轰走了。李羞云愣了一会儿,开始傻笑。何老二走到他跟前,点头连说了三个好,然后怪腔问道:“行啊,你小子居然好了!哈哈,现在不发疯了?”李羞云问:“发什么疯?”三人相互交换眼色。何惧地又笑着问:“俺瞎说的,你方才还说要换口味?记得否?”李羞云点了点头,何惧地大喜,又高兴说道:“哈哈哈,他妈的!你小子终于想明白了?”李羞云点了点头。何老二又问:“想换换口味?”李羞云又点头又摇头。解之机和马冲露出白眼。何老二大笑三声拍手叫道:“哈哈哈,好!真是痛快!知错就改什么大眼,俺就喜欢你这样的痛快人!”于是转身命喽啰道:“你们速拿酒肉来!烧洗澡水,俺要与压寨先生痛饮!”说完挽起袖子兴致十分高昂。解大侠见势头不对,忙劝他说:“何老弟,时候不早了,且先让他歇息,明日我们一同问话,之后此人随你发落。”马冲黑漆漆的眼睛里又露出一丝白眼。何惧地满脸不悦,把身子撇了过去。大侠又对喽啰说:“你熬几碗小米粥去,只把粥拿来给他吃,酒不必上了。”喽啰看着二当家的。何惧地这时急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哪里等得到明天。于是咂巴嘴说:“啧!谢兄!你这是作甚?吃甚么小米粥?嘴里淡出鸟来!咱们一起喝酒!”解之机苦笑对他说:“何老弟,你也忒着急了。不曾料到此人气血两虚,喝不得酒,喝酒要没命的。”何老二笑着说:“哈哈哈,谢兄多虑了,你又不是郎中,郎中都没说他喝不得酒,想必稍稍喝点无妨!”然后对李羞云说“小子,你喝不喝酒?”。李羞云突然说道:“喝什么喝?什么换口味?当什么压寨先生。老子不当了!”何惧地立刻扇了他一巴掌,骂道:“腌臜泼才!还敢顶嘴!刚才你自己说的!怎么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李羞云却淡定说道:“我说什么了,咱刚吃了人参,嘴里难受,所以要换口味!现在嘴还是涩的呢。”说着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马冲冷笑,看李羞云心中更加憋恨。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竟然有些犯困,忍不住先走了。解之机也打了个呵欠,用手指点着李羞云鼻子说道:“好!好了就好!明天咱们在说话。”便把何惧地往门外拉。何老二不肯走,恼火地说:“谢兄!不打紧的!有话改天再说!你们大不了多住几天,今晚且先快活!”解之机说:“老弟,莫要焦躁,正事要紧,我这就跟何首领请教请教去!”听他这么一说,何惧地生气,竟然转身走了。解之机也走了。小喽啰们也陆续跟着出去。
牢门关上了,李羞云把悬着的心放下来。长吁一口气,为自己感到庆幸。今晚他饱受惊吓昏迷两次,真是痛苦极了,然而俗话说因祸得福,此行入梦居然收获颇丰。首先是耽搁了解之机他们三人的事情,让他们干等了一晚上,还找郎中给我看病。由此可见,这帮坏家伙还是担心咱性命的,似乎不会杀我。哈哈,这下稳妥了。李羞云笑了,再继续想道:其次是七哥回来了。刚才咱还清清楚楚听见爹娘说话了。只是声音有些怪异,像是从山洞里发出来的声音。记得爹跟娘说:七哥回来了,把娘高兴坏了。二老一起出门见到七哥时与他相拥而泣,因为七哥不是别人,乃是爹娘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亲哥哥。没想到咱还有兄弟,哈哈哈。李羞云又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当时七哥在屋外问:“老八呢?”娘说:“八哥在屋里睡觉呢。”八哥是谁?也就是李羞云他自己,大概是他的小名儿。小孩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上对外面说:“娘,孩儿已经醒了。”爹娘便领着一个人进屋里来。这人正是七哥。没想到七哥个子很矮却很壮实,像个武大郎似的。……咦?为啥我哥这么矮呢?李羞云当时心中纳闷。随后之事忽然烟消云散,统统没有看到。接下来他看见另一幕。七哥正在街上卖体力活儿帮别人装货。一群人往马车上装石料。地上都是芝麻白的大石头块。看样子是刻碑用的。其中有块石头特别重,众人肩挑手扛都运不上车去。此时七哥来了,大家让他对付。七哥二话不说,接过一个盆子,用里面的白灰抹了抹手,然后走到石头面前给大伙儿作揖,大伙儿齐声给他叫好。周围还有路人围观起来。有人高叫着:“使劲!”又有人叫:“太近了!”七哥调整了一下站位,把两只脚踩实了,然后蹲下来把住石头根,抬头吸气,大叫一声“啊!”就把石头往上抬。结果第一次没举起来,抬到腰上便脱手了。大家又给他鼓劲,他又试了第二次。这一次……
李羞云眼神怔怔继续回忆往事。此时,送小米粥的喽啰突然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