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爱娟跟董俪娘俩,带着柳祥福和于晓泓俩人出门之后,家里就剩下邵立国父子二人。
看着儿子满脸的关切之色,邵立国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瘫痪在床的缘由。
原来四年前的冬天,邵洋进入大学头一个学期的寒假,父亲并不是铁了心的不让自己进门。
虽然邵洋没回来之前,邵立国换掉了家里的门锁,并说过‘从今往后再也别进这个家门’这种气话。
但当初邵洋放寒假回家的时候,邵立国心里,其实还是想要开门让儿子进来的。
只要邵洋肯在嘴上服个软,说句自己错了,那早已等在门边的邵立国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打开家门。
可邵洋那时候还小,不像现在这么懂事,而且他也继承了他爸身上那固执的特点,嘴硬的不像话。
邵洋站在门口除了叫门以外,愣是没提半个‘错’字,这让邵立国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父子两个人相互斗气,谁也不肯先开口低头认错,这也就造成了那个最坏的结果出现。
叫不开门的邵洋在漫天的大雪中,拉着行李孤单远去,而邵立国也默默地站在阳台上,目送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如刀绞。
最后,邵立国实在是绷不住了,从衣架上抓起羽绒服,就冲出了家门,他想把孩子带回来。这种时候,邵立国不想跟孩子再继续较劲了。
反正木已成舟,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执着于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义?
孩子放假大老远的从京华赶回来,如果自己连门都不让进,还是这样的大雪天儿,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的滋味能有多好受?
当时本就下着大雪,邵立国年纪又不小了,所以出了楼道口,他就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的朝邵洋离开的方向追去。
邵洋那时候才20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自己越是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心里就越想努力证明自己。
满肚子怨气的邵洋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父亲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那时,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要回去加倍努力做出成绩,早晚有一天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
邵立国在后面追的有些吃力,喊了邵洋几声,都被呼啸的风雪掩盖,看着儿子越走越远,邵立国情急之下就闯了个人行横道上的红灯。
结果意外就这样发生了,一辆黑色轿车的司机,见邵立国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手忙脚乱的踩了死刹车。
雪天地面光滑,制动效果本来就差,车子的速度也不慢,这一脚下去,车子打滑整个都横过来了。
邵立国一时闪避不及,不但被车子撞倒在地,人还被卷进了车子底下,汽车的右后轮从他的腰腹部位横着碾了过去。
邵立国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却是:‘终究没追上自己的儿子’。
等邵立国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医院。病床边上,自己的妻子方爱娟,正在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
清醒过来的邵立国,只觉得前胸和后背哪儿哪儿都疼,可奇怪的是,自己的腰部往下,却一丁点儿痛感都没有。
这让他心中不禁暗自奇怪,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跟上半身比较起来,下身伤的应该更重才对。
邵立国试着移动两脚,却惊骇的发现,不是下半身比上半身伤的轻,而是自己的腰部往下,竟然已经变得完全不受控制,想要挪动的双脚根本就毫无反应。
方爱娟看着邵立国苏醒之后,神情从一开始的迷惘到眼下的慌乱,心里的难过就更不用提了。
自己的丈夫才五十多岁,原本应该还有大把的时间去享受生活,可眼下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彻底的将他们夫妻二人打进深渊。
“娟子,你老实跟我说,我腿怎么了?”
听着丈夫的问话,方爱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情况可不像内科那些疾病,哪怕你得了绝症,善意的家属也能安慰你说问题不大。
邵立国也不是那种能轻易就被蒙骗的人,更何况他的情况如此直观,就算方爱娟不说,他多半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最终,在邵立国的再三要求下,方爱娟还是说出了实话:腰部脊椎受损,下肢瘫痪,需要进行手术,修复破损处的脊椎,但神经方面的损伤不可逆转,手术的效果目前不敢保证,最坏的情况恐怕要截肢。
邵立国听完之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可心性坚韧的他最终还是保持了清醒,甚至还出言安慰了伤心欲绝的妻子。
遗憾的是,肇事的车辆只有强制险,而且司机无力负担巨额的手术费用,就算邵立国有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手术费,但其中需要患者自费的部分,对邵家来说依旧是笔天文数字。
更别提出院以后,邵立国的其他一系列花销。这对他们这个原本就不是特别富裕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深知丈夫性格的方爱娟,明白以邵立国个性,为了不连累自己和家庭,恐怕会选择走极端。
所以方爱娟留着眼泪,满脸严肃的跟邵立国说:“手术必须要做,如果你放弃了生存下去的勇气,那咱们两口子就一起离开。”
邵立国知道妻子说得出做得到,这才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决心配合医生的安排。
而为了凑齐丈夫的手术费用,方爱娟不但拿出了家里全部的积蓄,更是求遍了两家的亲戚朋友,这才把丈夫送上了手术台。
手术整整做了11个小时,而且也相当成功。虽然邵立国往后依旧只能瘫痪在床,但受损的脊椎修复之后,他也逃过了截肢的下场。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看着方爱娟忙前忙后一脸憔悴的模样,邵立国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妻子跟着他这一辈子,一直在为这个家无怨无悔的付出。本以为退休之后,自己能好好弥补一下这些年对妻子的亏欠,可眼下自己却又成了废人,这让邵立国一个如此要强的人怎能不痛心?
然而,两夫妻的苦难并没有结束,困难才刚刚开始。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不然像邵立国这样的好人,怎么会摊上这种烂事儿?要不怎么说天意弄人呢。
回家之后,邵立国每天都需要服用不少药品,还要经常做理疗按摩下肢的肌肉。最开始方爱娟带着丈夫去复健中心做肌理按摩,可几次下来,那花销真的不是个小数目。
方爱娟就偷偷的学习理疗师的手法,最后她就自己在家给丈夫按摩,不再去复健中心了。因为,他们根本负担不起。
更让邵家雪上加霜的是,邵立国做完手术一年多以后,眼看他家的经济情况越发窘迫,之前那些借了钱给邵家的亲戚朋友们,因为担心邵立国和方爱娟无力偿还,竟在约定的期限未到之前,约好了一同来上门讨债。
更可恨的是,这些人眼见邵立国和方爱娟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竟然假惺惺的劝说两口子卖掉房子,还一副为了邵立国两口子好的嘴脸,简直让人齿冷。
这些人里,最让两夫妻觉得心寒的,就是邵洋的小舅和三姑了。说起来,当初邵立国和方爱娟这两口子,就对这俩家里最小的弟弟妹妹最关照,可现在也就属他们能拉的下脸、闹得最欢。
最后,方爱娟无奈之下,只能答应这群人,会想办法尽快在一个星期之内筹到钱,偿还他们的债务,这些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一一离开。
可眼下,邵立国两夫妻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筹措这些钱,能借的亲戚差不多都借遍了,恐怕最后一步,就真的只有卖掉自家房子这一条出路了。
可卖房这种事,哪儿是一个礼拜就能搞定的?急着出手唯一的结果,恐怕就是会被买方大幅压价。可如果不卖房,这群讨债的亲戚又该怎么应付?
邵洋他们这小区里,哪家有什么事儿都是瞒不住的,邵家这帮亲戚上门逼债,声势闹得还挺大的,这小区的住户就差不多都知道这事儿了。
当晚,赵雪梅跟女儿电话聊天的时候,也把这事儿说给了女儿听。就在邵立国两夫妻陷入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时,董俪第二天就拿着大笔的钱,出现在邵家门口。
邵立国当初出事儿的时候,董俪正在家里享受寒假,后来邵立国住院,她也去看过好多回。只是董俪答应了邵立国,绝不能把他瘫痪的事告诉邵洋,所以邵洋才一直蒙在鼓里。
其实邵立国选择瞒着邵洋,出发点还是为了儿子好。毕竟邵洋一个学生,就算知道了家里的情况,除了担忧以外,也帮不上什么忙,弄不好还要因为担心父亲,导致无心向学。
而且邵立国也害怕,万一儿子知道家里经济状况堪忧,再一时冲动选择辍学,那他这个当父亲的罪过可就大了。
董俪也是理解了邵立国的想法,明白他这么决定也是为了邵洋着想,这才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但在董俪心里,却有着想要帮上邵家一把的念头。所以她才会选择加入斗牛直播,为的就是能多少攒点钱,帮衬一下邵叔叔两口。
可谁成想,董俪登陆斗牛之后,人气竟然一路走高,不但粉丝越来越多,而且收入也竟然相当可观。这对董俪来说,可着实算是意外之喜了。
从老妈那得知邵家被亲戚逼债,董俪差点没气炸了肺。尤其是听老妈绘声绘色的形容到,邵洋的小舅和三姑逼着邵立国老两口卖房时,董俪嘴里更是连吐三字经。
因为她从小跟邵洋一起长大,邵立国夫妻这些年对那两家的好,董俪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邵洋小舅结婚的彩礼钱,都是方爱娟掏的,还送了不少家电,又随了份大礼。这些年下来,邵洋这个舅舅可没少沾他这三姐和姐夫的光,占小便宜的事儿那就更不用提了,根本数不过来。
邵洋三姑更别说,她当年超生是邵立国给交的罚款,又托人帮她保住了孩子没做引产,要不她现在哪儿来的儿子?还有她家买房邵立国也支援了不少,她孩子户口、她丈夫工作的调动,都是邵立国帮着求人办的。
现在邵立国瘫痪了,从他们手里借了点钱,就把他们吓成这样,生怕邵立国夫妻偿还不起,连逼着邵家卖房这种事儿都搞出来了,简直狼心狗肺到了极点。
好在董俪那段时间攒了不少钱,既然知道了邵家被不良亲戚催债,那董俪怎么能呆的下去?所以才逃课带着钱回来。
要说董俪这姑娘胆子也算不小了,虽说她是拿着卡,在家附近的银行提前预约取的款,可她一个女孩家,就敢拿着这么大笔钱从银行回来,也算得上够虎的了。
最开始看到董俪包里的钱,邵立国夫妻都吓傻了,甚至都以为董俪干了什么傻事儿,这才换回了这么多的钱。
要说也不怪邵家老两口这么想,董俪再怎么聪明,在长辈眼里也不过是个还在上学的漂亮女孩儿。现在,他们眼里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娃,突然就拿出了这么多钱,能不想歪了才怪。
后来,在董俪一再的解释之下,又给邵立国两夫妻当场演示了自己直播的过程,老两口这才相信了她的话。
可究竟要不要借用董俪这笔钱,老两口却犯了嘀咕。方爱娟的想法是借,反正在她看来,董俪这孩子早晚会是自家儿媳妇,现在能帮上忙,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不还了。
而邵立国却不太想用董俪的钱,他这人固执,当年没退休的时候,跟董俪的父亲董富强两人,因为某些理念不同而反目,虽然他也很喜欢董俪这孩子,但他实在有点抹不开面子。
好在最终,董俪还是说服了邵立国,帮邵立国两夫妻清还了全部债务。
这些事,有些邵立国说的轻描淡写的,比如当初他遭遇的车祸和手术的过程等等。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不希望儿子再为自己担心。
有些事,邵立国就说的比较详细,比如董俪当初为什么会做主播,又是怎样带着钱来说服他们,帮他们偿还债务的。邵立国想要邵洋记住董俪的好,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多数还是明白‘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的道理的。
还有些事,邵立国就运用春秋笔法一略而过了。就比如当初那帮亲戚朋友,是如何上门逼债的,跳脱的最欢的那些人又是哪几家。在邵立国眼里,大家怎么说也是亲戚,你可以不仁,我不能不义。
可邵洋已经不是三两岁的小孩了,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观,遇事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他知道,在那帮亲戚上门逼债的时候,父亲的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也明白,当斗笠一个女孩子,彪呼呼的拿着一大包钱,出现在自家门口时,父母心中又会是如何感动
看着瘫痪在床的父亲,邵洋除了联系诺雅为老人探查病情以外,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有恩得报、有仇得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