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刘春静已经靠着丈夫的肩膀沉沉睡去,从早上到现在,这个可怜的女人承受的打击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如果不是心中对女儿的牵挂支撑着她,恐怕刘春静早就倒下了。女人虽弱、为母则强,女儿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不能亲眼看着孩子痊愈,刘春静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
柳祥福的胳膊揽着妻子的肩膀,此刻他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的,邵洋已经在房间里跟女儿待了快半小时了,即便对邵洋有着充足的信心,可在这段时间里,柳祥福还是差点按捺不住进病房里查看具体情况。
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柳祥福来说都如同坐在热锅上一样煎熬。就在他坐立不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柳祥福隐隐听到病房里有断断续续的琴音响起。
病房内,邵洋抱着怀里的吉他,手指在琴弦上灵活的拨动着,悦耳的琴音响起,在病房内轻轻回荡。弹完前奏过门之后,一个干净、清脆、高亢的声音在邵洋的嘴中传了出来: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再没有恨也没有了痛但愿人间处处都有爱的影踪
用我唱的歌换你真心笑容祝福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自己心中的梦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和爱你的家人热情相拥
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在彼此的心里流动
……
邵洋的歌声悠扬高亢,充满了生的希冀和对美好愿望的憧憬,带着满满的正能量飘扬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他选择了记忆世界中歌手张宇生的声音,因为邵洋觉得,张宇生明亮清冽的声音里充满着生机,总能激发起人们积极向上的念头。
而且邵洋也很有心的改动了部分歌词,让整首歌表现出来的氛围更适合柳晓絮眼下的心境。弹唱的过程中,邵洋发现随着自己的演唱,柳晓絮脑部的细胞活跃度被彻底的激发起来,那条原本颇有起伏的线终于变得剧烈的波动起来。
随着邵洋的一句句演唱,柳晓絮原本木然的双眼慢慢的变得明亮有神起来。最终,当邵洋手中琴弦的最后一个音符终止,躺在病床上的柳晓絮紧紧的闭起了双眼,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
邵洋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等柳晓絮的思绪有所缓和之后,才张嘴说道:“小絮,我知道你现在恢复了意识,听完这首歌,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邵洋不再出声,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着柳晓絮的回复。
良久之后,闭着眼的柳晓絮才语带哽咽的说道:“太晚了!”
见柳晓絮终于肯开口说话,邵洋心中顿时一喜,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正确的契机,掌握了突破对方心防的钥匙。
“怎么会?你才多大的年纪?15岁而已!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遇到困难就轻言放弃呢?”邵洋不敢高声说话,一副生恐惊扰了对方的语气。
柳晓絮缓缓的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邵洋,脸上尽是哀伤和绝望之色:“不是的!她们毁了我的清白,让我永远也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了!我恨她们!也恨我自己!”
见柳晓絮情绪开始激动,邵洋赶紧出言安抚道:“不是的,小絮你听我说,我已经帮你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些坏孩子拍下来的照片和视频都被清理了,而且我保证没有任何东西流传出去。最重要的是,每一个欺负你的人都会受到惩罚,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很严厉的惩罚,她们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请你相信我。”
听到邵洋说已经销毁了照片和视频,柳晓絮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邵洋知道眼下是极为关键的时刻,所以他不敢有半分的迟疑,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不知道你有么有听过A神这个名字?”
见柳晓絮点头,邵洋立即接着说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和A神是很好的朋友,我已经拜托他黑入了那些坏人的手机和电脑,删除了所有的照片和视频,而且A神也扫描过网络,保证不会有任何的东西流传在外。”
听了邵洋的话,柳晓絮带着疑虑追问道:“可是A神怎么知道是谁欺负我?并且拍下了那些东西?”
邵洋笑着解释道:“这还不容易?A神多神通广大啊,我把你的照片发给了他,他轻易就匹配到了六部存有你照片的手机和两台电脑,然后通过电话卡的注册信息,直接就锁定了手机的主人。”
见柳晓絮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邵洋只好拿出了切实的证据:“欺负你的人是谢欣、柳燕、安蕊琪、彭芳芳、朱晓慧和陶娟她们六个对吧?”
听邵洋准确的说出了这六个名字,柳晓絮这才确信邵洋不是在欺骗自己。只是听到这些人的名字,显然让柳晓絮又想起了昨天,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不好的回忆。
“对!就是她们,朱晓慧是她们的大姐头,仗着她爸爸是教育局的领导,总是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柳燕喜欢邹强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拒绝了邹强的表白,她们就那样对我。”
“尽管平时她们也会欺负我,但我还忍得下去,可昨天她们辱骂殴打我不说,还扒光了我的衣服拍照录视频,甚至想把我的头按进马桶里让我喝水,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学习再好,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这些东西流传出去,我还谈什么理想?我都没脸继续活下去了!”
说到这里,柳晓絮痛哭失声,显然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让她承受了她这个年纪难以承受的压力。
邵洋用右手轻抚着柳晓絮头顶的秀发,用很温柔的语气说道:“可你也不应该伤害自己呀!爸爸妈妈把你养大成人多不容易,难道你就舍得这么离开他们,让他们为你伤心吗?”
“可我又能怎么样?她们几个的家长不是做官的就是大商人,我爸爸只是个给人开车的司机,就算我回家把这些事告诉他们,他们又能怎么办?”柳晓絮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脸上尽是不甘心的忿恨神色。
“傻丫头,现在是法治社会了,难道老师没教过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吗?是,你说的没错,这几个坏孩子的家庭背景确实比你强。但我相信,如果你早一点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告诉家长,他们不管怎样都会保护你的!”
对于邵洋的说法,柳晓絮却根本无法接受:“你说的那些道理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口号罢了!这些人家里有权有势的,我爸爸一个小老百姓怎么跟人家斗?又凭什么保护我?程旭兰还是老师呢,她亲眼看见那些人怎么侮辱我都不敢惩罚她们,我把这些事告诉我爸妈,只会连累他们,所以我不如去死,死掉之后一了百了!”
见柳晓絮的情绪变得颇为激动,邵洋知道她说的这种情况也却是客观存在着,而且他也明白,自己恐怕很难说服这个钻了牛角尖的姑娘,所以邵洋干脆决定换个思路。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忍辱负重?我承认!你说的或许有一定的道理,现实生活里,也确实存在着种种不公,但是我想知道,你甘心吗?被这些人渣欺负,你难道真的就没想过报复她们?”
“我不甘心!可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只是个学生,就算我有报复这些人的想法,可我又哪儿来的能力?除了死,我根本想不到其它的选择!你们就不应该把我救过来!”柳晓絮的语气先是愤懑,继而又变得落寞下来。
“可你还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或许眼下,你确实无力抗拒生活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种种不公,可五年以后、十年以后呢?你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环境只决定了你人生的起点,可你的未来却有无限的可能。老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你在这些人手上受到的屈辱,不应该是你放弃生命的借口,而应该成为你努力向上的动力!”
“想要向这些人复仇,想要洗刷这些人施加给你的屈辱,你就应该更努力的活下去,努力的让自己走向成功,总有一天,你会站到比这些人高的位置,到那时你再将他们曾经施加给你的屈辱十倍、百倍的偿还给对方,这才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轻易的选择放弃!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你轻易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又何谈复仇洗刷屈辱?”
邵洋这番话虽然偏激,但却如晨钟暮鼓一般在柳晓絮耳边炸响,此刻的柳晓絮如拨云见日一般,终于放弃了心中轻生的想法。
其实邵洋也知道,自己这番话的三观并不正确,可他之所以还是说出口了,为的就是彻底的激发柳晓絮心中那颗仇恨的种子,使她最终放弃轻生的念头。
若非如此,谁也拦不住一心求死的人,就算能拦的一时,也不能阻她一世。眼下柳晓絮的这种情况,邵洋也只能剑走偏锋的这样做。
邵洋清楚,仇恨是种极为强大的力量,眼下柳晓絮的思维已经走入了误区,此刻的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念头,想要彻底的打消她的想法,就要激起她求生的勇气,不管这份生的勇气来自爱还是恨,至少都能让她放弃轻生的念头。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把朱晓慧她们踩在脚下,让她们后悔曾对我做过的一切!”柳晓絮咬牙切齿的说道。
邵洋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到底对还是不对,很显然,柳晓絮听了自己的这番话,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可眼下邵洋真的管不了这么多了,对他来说,没什么能比激发这丫头生存勇气更重要的事了,最起码她现在已经没了轻生的念头不是吗?
“不!小絮你听我说,你现在其实根本不用考虑这些,眼下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再做任何让你父母替你担忧的事情了。余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你?”柳晓絮显然还没弄懂邵洋说这话的意思,两只红彤彤的眼睛盯着眼前的邵洋,脸上尽是疑惑的表情。
“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好好的学习,不要整天想着仇啊,恨啊这些,对你的成长不利。而且你不是想做明星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到的,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这种潜质!至于替你出气这种事,就让我跟你爸爸替你来做好了!”
“刚才有句话我其实没有说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后面,其实还有一句小人报仇从早到晚,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君子,而且那几个欺负你的人,也确实需要得到应有的惩罚。相信我,会有个让你满意的结果的。”
“好!我相信你!”柳晓絮盯着邵洋看了很久,最后才从嘴里说出这么句话来。
邵洋把吉他放回琴箱,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盛有生命之水的药剂瓶递给柳晓絮:“把这个喝了,小小年纪对自己下手倒是蛮狠的,手筋都割断了。”
“这是什么?”柳晓絮用打着点滴的左手接过这支绿莹莹的药剂,一脸好奇的问道。
“治你手的良药呗!喝吧,喝完之后你的手一定可以痊愈,这是我答应你爸爸的事。”邵洋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眼下柳晓絮的心理障碍已经破除,轻生的念头也已经被打消,再服用完这瓶药剂治好右手,那自己答应老柳的事就基本都做到了。
至于小絮这丫头很可能因为邵洋的一番言论变了性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两害相权取其轻,眼下最重要的可不是担心这姑娘将来是否变得腹黑。
柳晓絮在邵洋的帮助下打开了药剂瓶的瓶塞,很果断的将瓶中的生命之水一饮而尽,少顷之后,她满脸诧异的说道:“好神奇,我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就是有点麻麻痒痒的。”
“嗯,那是正常现象,说明你被割断的手筋已经开始重新生长了,以后你的右手还会像之前一样灵活,甚至手腕的伤疤都会消失不见哦!不过你要替我保密,不能跟人说起这件事,毕竟这药得来不易,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邵洋半真半假的说道。
“好!我跟谁也不说!”柳晓絮用力的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做出承诺。
说实话,柳晓絮也没想到,邵洋作为自己父亲的老板,竟然会对自己的事儿这么上心。而且她虽然是第一次跟邵洋见面,但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感,或许是因为先前邵洋掌握了突破她心防的契机,彻底的走入了她的内心,所以在柳晓絮心里面,对邵洋是极为亲近的。
那种感觉形如起来,就好像是雏鸟对母鸟的依赖感一样,这跟两人之前的谈话也有很深的关系。当然,眼下无论是邵洋还是柳晓絮都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邵洋也仅仅是觉得这孩子跟自己不认生罢了。
收好东西,邵洋从座位上站起身,又俯身用手摸了摸柳晓絮的头顶,然后才笑着说道:“好好的养着吧,待会爸爸妈妈进来之后,记得跟他们道个歉。你做这样的傻事,可把他们都吓坏了。”
“我知道了!”病床上的柳晓絮见邵洋起身要走,眼中流露出来的尽是满满的不舍之色。
邵洋朝柳晓絮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迈步离开,等房门关闭之后,柳晓絮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眼神,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写什么。
门外,看着邵洋出来,柳祥福赶紧起身,靠在他肩膀上的刘春静也惊醒过来。
“二老板,小絮她怎么样了?”柳祥福满脸希冀的看着邵洋问道。
邵洋笑着抬手指着病房门口道:“你们进去看看小絮吧,她没事了。”
听邵洋说女儿没事了,刘春静一声惊呼,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迈步就冲进了病房,随后就听见病房里母女抱头痛哭的声音。
“谢谢!太谢谢你了!”柳祥福的情绪也很激动,他张开双臂,给了邵洋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絮手上的问题也解决了,你也进去看看孩子吧。待会儿等董俪过来,咱们就到小絮的学校去为她讨回公道!”邵洋轻拍柳祥福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好!”柳祥福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也迈步进了病房。
邵洋刚想在长椅上坐下,身上的电话却突然间响起,邵洋拿出手机一看,是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号码。
接通手机,听筒里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报告,许长河奉命携三班警卫前来报道!请问是邵洋先生么?”
“对,我是!”邵洋有点蒙圈,他想不通怎么好端端的会有当兵的找上自己,可要说对方搞错了,可人家明明找的就是自己。
“那就好,邵洋先生,我们就在仁爱医院的停车场等候,请问接下来您有什么指示?”许长河声若洪钟的大声问道。
邵洋一阵无语,心说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指示个毛线。
“那个,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派你们过来找我的?”邵洋试探着问道。
“抱歉,涉及军事机密,这个问题无可奉告。”许长河冷冰冰的做出回答。
邵洋翻了个白眼:“那你总得告诉我,派你来找我的人要你们做什么吧?”
“我得到的命令是‘到仁爱医院听后邵洋的调遣,不许闹出人命’,上级还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
听对方这么一说,邵洋的心中顿时豁亮起来,因为他突然间想起来,自己好像只给余总打电话求助了。随即邵洋忍不住暗自咋舌,心说:不是吧?余总竟然给我弄这么大的场面出来?看来自己不闹个天翻地覆,实在是对不起余总的一片好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