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交谈的目的达到了,鲁瑞松也着实松了口气,说起来,像张扬这个级别的干部,已经不是他这个市高官想动就能动的了。
如果张扬不识时务,舍不得放弃手中的权利的话,就算鲁瑞松能通过正当程序,最终达到甚至超过与眼前同样的效果,那也不算是成功。
真到了那一步,无疑是在向上级领导表示,他鲁瑞松这个魔都的市高官,已经对魔都官场中的某些人失去了控制,是属于无能的表现,这不是鲁瑞松愿意看到的。
踏出这一步的张扬,此刻的精神有些恍惚,对于他这个状态,鲁瑞松还是相当能够理解的。以己度人,换做是他处在张扬眼下的尴尬境地,表现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
正打算开口说几句场面话,劝慰一下眼前这失意的同僚,鲁瑞松办公桌上的电话却突然间响了起来。从待客沙发上起身,鲁瑞松迈步走向落地窗前的办公桌。
拿起电话,沉稳的声音响起:“我是鲁瑞松。”
“鲁书记,我是玄昭阳啊,有件事要跟您请示一下,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
打电话来的玄昭阳,是魔都纪委的一把手,也是领导班子里的重要人物,他是魔都本土派的官员代表,平日里一直谨慎的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既不跟市委这边过于亲密,又懂得跟市政府那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算是个老奸巨猾的角色。
“昭阳同志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了,我怎么会不方便。说吧,这次你是想拿什么人开刀了?”鲁瑞松的语气中略带几分调侃,这也是有原因的。
之前说过,这个玄昭阳是个中立派,算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平日里,他把纪委那一亩三分地看的挺紧的,一般人也插不进手去。
每次鲁瑞松接到玄昭阳的电话,那基本上就代表着一位至少处级以上的干部,犯在了他的手里。鲁瑞松估摸着今天也不会例外。
“鲁书记您说笑了,都是工作需要嘛!是这样的,今天我接到副市长李俊的电话,他提醒我,文化局的办公室主任严华,可能犯有很严重的纪律问题。”
鲁瑞松听玄昭阳提起文化局,当即就上了心。这个文化局作为第一个跳出来,为难懒羊羊游戏的政府部门,应该是受了办公室待客沙发上坐着的张扬的授意。
而李俊作为引入懒羊羊游戏,落户魔都的实际操办人,立场坚定的站台懒羊羊游戏也是必然的,在自己这边的处理结果还没放出去之前,两拨人相互对掐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虽然鲁瑞松的脑子里,没能把严华这个名字跟人对上号,可不用猜也知道,既然被李俊如此针对,以至于闹到纪委老大玄昭阳面前,这个严华肯定就是下面针对懒洋洋游戏的开路先锋了。
“嗯!李俊同志既然提醒你了,那就查一查吗,如果这个严华确实有问题,那早日将蛀虫揪出来也是好事。如果严华同志没问题,那当然就更好了,说明我们的干部还是经得起考验的嘛!”
鲁瑞松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纳闷,一个区区的文化局办公室主任,顶天了也就是个副处级干部,查这个级别的干部,有必要特意给自己打电话么?可紧跟着,玄昭阳下面的话,就解开了他的疑惑。
“鲁书记,您听我说,我接到李副市长的电话之后,立刻就派人下去了,结果这个严华的问题的确是很严重啊,在他家里堵到他的时候,这个严华正伙同他的妻弟,也是文化局执法大队的队长苏立鑫在转移财产。”
“事后经过清点,在严华家中,一共起出来历不明的钱款,共计三千三百二十余万元,各种珠宝首饰和昂贵的奢侈品,价值两千余万元左右。”
“荒唐!!”不等玄昭阳把话说完,鲁瑞松就被气的‘啪’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
这钱是不是好来的根本不用问,鲁瑞松生气的是,严华不过是文化局这种弱势行局的一个小小办公室主任,竟然能弄到五千多万的油水,这是老鼠住进了粮仓里啊!
在他鲁瑞松的治下,竟然出了如此的惊天巨贪,这让他这个市高官如何能不震怒?
“昭阳同志,我要求你必须亲自挂帅,督办这个严华,必须要深挖严审,搞清楚他的所有问题。”
“鲁书记您放心,我们纪委的同志一直在挖,而且因为证据确凿,严华的心理防线已然崩溃,审讯工作进行的相当顺利,我给您打这个电话,也是因为在审讯的过程中,严华不光交待了自己的问题,同时也牵连出他们文化局的局长冯万山,以及常务副局长彭飞,这是窝案啊鲁书记。”
“眼下离着大会的日子可不远了,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给咱们魔都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我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跟您请示一下,这件事具体该怎么处理才好。”
听了玄昭阳的话,鲁瑞松也陷入了沉思。这件事情确实棘手,玄昭阳说的不错,虽然涉案人员的级别不算高,但恐怕涉案金额绝不会小,如果在会议开始之前,这件事被人拿来利用,把影响无限放大,以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后果就相当的严重了。
“昭阳同志你的意思呢?”鲁瑞松即便是堂堂直辖市的市高官,在这件事上,也不好太过独断专行,他也必须要考虑事情的影响,所以就打算听听玄昭阳的建议。
“我还得听您的指示,不过您要是让我说的话,选择不外有二。其一就是暂时把事情压一压,控制消息的外泄,严密监控冯万山和彭飞,等大会圆满结束,平稳交接完成之后再做处理,维稳嘛。这其二呢,就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从速从严的进行处理,不过要注意事情的影响,不要搞扩大化,争取在会议开始之前,就解决一切。”
听着玄昭阳的两个提议,鲁瑞松心中暗骂了句‘老狐狸’,他这两个建议,说了根本等于没说,而且还把最终的决定权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鲁瑞松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而是沉吟了好一会,在此期间,他不停的在心中权衡利弊。最终,鲁瑞松还是做出了决定——抓!
作为一个从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党员,鲁瑞松是打心眼儿里痛恶官场中的蛀虫,让他暂时忍下这口气,看着这群王八蛋逍遥法外,他自问做不到。
另外,他鲁瑞松今年已经到点了,以他的年纪,如果不是有着给余老做通讯员的资历,恐怕早就应该在家中颐养天年了,今年的大选过后,他是定然要退下来的,这顾忌自然也就小了很多。
虽说大会之前维稳很重要,但只要行动迅速,注意做好保密工作,拿下几个副厅或者处级干部,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当然,在这件事上,他可能会承担一定的风险,毕竟身在官场,谁能没有几个政见不同的对手?可鲁瑞松最终还是做出了动手的决定,怕的就是等到大会结束,自己退下来了,事情会发生什么反复。
“玄昭阳同志,我的看法就是绝不姑息养奸,咱们队伍中的这些蛀虫,一个都不能轻易放过。当然,你们纪委的同志们在工作中,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杜绝消息的外泄,注意事情的影响。毕竟眼下会议即将开始,维稳工作也很重要。”
“好的!请鲁书记放心,我们纪委的同志,一定会遵照您的指示,完美的执行此次任务!”得到鲁瑞松的首肯,玄昭阳当即就表了态。有市高官在前面顶着,他做起事来,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那好,我就提前预祝纪委的同志们圆满完成任务,就先这样,我等着你给我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鲁瑞松脸色肃然的回到了待客区,重新在张扬面前坐下。此时张扬的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虽然被病休,断了仕途上的升迁之路,让他一时半会很难接受,可怎么说也是见过风浪的主,还不至于彻底陷入崩溃的境地。
他之所以等到现在还没有离开,就是为了想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懒羊羊游戏的资方,到底是什么背景,怎么会搭上那种通了天的关系。
成王败寇的道理张扬明白,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了,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丢了乌纱帽,张扬却怎么都不甘心。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也得死的明白!’
“鲁书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明白了我就走。”
端起桌上的茶水,再次做出送客的暗示,可换来的,却是张扬的刨根问底。其实不用他开口,鲁瑞松就差不多能猜到对方想问什么,可这个问题,鲁瑞松也没办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
京华城中北海,依旧是那座古香古色的院子,正房的东屋里,厚厚的蓝布棉帘隔绝了室外的寒冷,屋中的火炕烧的正旺,老人膝上盖着毛毯,依旧闭着眼躺在那张软榻上,仿佛经年都不曾移动过一般。
软榻对面站着一个精神健硕的六旬老人,正是华夏网络安全与防护部部长,华夏最早的一批信息专家之一齐爱国。
“余老,我们已经尽力了,可即便我们动用了手头的全部资源,也实在是挖不出这个A神。保守估计,这个人的技术领先我们、不,应该说是领先整个IT界至少十年。”
齐爱国满脸的愧色,作为执掌华夏网络安全第一线的网安部第一负责人,这番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真的是相当的耻辱。但事实就是事实,落后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正视自己的短处,盲目的自大才更危险也更致命。
见软榻上的余老如木雕泥塑一般没有任何反应,齐爱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们仔细的分析过了,想要挖出这个A神,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跟他关系密切的邵洋身上打开突破口……”
就在齐爱国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余老却突然睁开双眼,两道厉芒霎时绽放,顿时就打断了齐爱国想说的话。
“你们不是尝试过了吗?结果呢?所以我才说,在没有弄清楚A神的身份之前,不要去招惹那个邵洋,可你们听了么?不要以为你们网安部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算了,有些事你不清楚,我也不怪你,你先去吧。不过小齐啊,你给我听好了,千万别再试图调查邵洋了,那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后果可能会相当严重。记住,不管是京华的俪邵工作室,还是魔都的懒羊羊游戏,你们网安的人都给我离远点。”
被老人一番呵斥,齐爱国如斗败的公鸡,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听从老人的吩咐,告了个罪之后退出门外。
软榻上,余磊看着重新掩好的门帘,费力的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嘴里轻声的嘟囔了一句:“人?都未必是人!”
软榻旁板摆放的小木桌上,两份A4纸装订的体检报告,满是被翻阅的痕迹,很显然,这份报告被人反复翻看了不知道多少次,而报告的首页上,分别写着邵立国和赵雪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