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曹书记,也按捺不住脸上的喜意。此时他心中的激动,几可媲美当初登上厅级宝座,下放主政一方时的程度。
曹书记已近耳顺之年,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叫曹颖,一家三口原本倒也和和美美。
曹颖自小聪明伶俐、敏而好学,小姑娘出落的那是眉清目秀的,长得还特别带人缘,曹丞山常以女儿为傲。
可惜天妒红颜,曹颖在十九岁的时候发生了一场意外,导致其瘫痪在床十几年,现在都三十出头了,尚且待字闺中。
那年高中毕业又考上了理想大学的曹颖,应同学们的邀请,在暑假的时候一同出行游玩。
结果在蹦极的时候,曹颖脚上安全绳的缆扣脱落,人跳下去了就没弹上来,直接拍在了十几米下的江面上。
曹颖当时就不见了踪影,湍流的江水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将她吞噬的无影无踪。
整个景区的救援人员都出动了,沿着江面进行搜救,当地的消防指战员也及时赶到现场,参与了搜寻工作。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当大家都以为曹颖凶多吉少的时候,搜救队终于发现了曹颖的踪迹。
这姑娘也是命大,虽然人此刻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但两手却死死的抱住了一段枯木。
落水后,她虽然被卷入江流,但人在危难时刻,求生的欲望迸发出来,让她及时的做出了自救。
也算曹颖命不该绝吧,她被江流卷着冲出了挺远之后才浮出水面,而凑巧的是,她身边不远处就漂浮着一大截的枯木,曹颖奋力的划到枯木旁边,手脚并用的保住了这生存的唯一希望之后,人就彻底的晕了过去。
这段枯木带着曹颖起起伏伏的飘出十余里,这才被江水推到了浅滩。可幸运之中也伴随着不幸,在漂浮的过程中,曹颖多次遭到异物撞击,紧环着枯木的双腿,也终于慢慢松落开来。
救援人员找到曹颖的时候,她的情况极为糟糕,身体各处多有紫青淤痕,明显是被江中的硬物撞击导致的。
送到医院之后,人虽然抢救过来了,可她的尾椎骨却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自此以后只能瘫痪在床。
那时候曹丞山还在给省里的某位大佬当秘书,在得知女儿遭此横祸的时候,人当场就昏了过去。
事后,曹丞山夫妻带着曹颖四处求医,跑遍了所有顶级医院,可每一位检查过曹颖情况的专家都对此爱莫能助。
后来曹丞山青云直上,成为了主政一方的大佬,女儿的病情却丝毫不见起色。按说以曹书记的地位,他女儿虽然不良于行,但也是不愁嫁的。
可曹颖性情刚烈,对那些别有用心,奔着父亲官位来的追求者避而不见,宁愿一个人孤独终老,也不想委曲求全。
曹丞山两口子拿女儿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曹颖就这样一瘫就是十几年,曹丞山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作为主政一方的高官,曹丞山也算是异类了,除了上级领导来糖山检查巡视以外,他这些年从未曾参加过任何宴请,一到了下班时间就匆匆回家去陪女儿,这倒是让他落下了个良好的官声。
也得益于此,他竟然在糖山市高官这个位子上一待就是两届,甚至今年依旧有望连任。
曹丞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女儿能重新站起来。为此,他甚至愿意付出一切做为交换。
可他也知道,这个愿望几乎不可能会实现。但胡志友今天的一通电话,却唤醒了曹丞山原本沉寂的心。
按下办公桌上的呼叫器,秘书小周推门而入。这个小周全名周建信,跟了曹丞山好几年了,深得曹丞山信任。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曹丞山都能很放心的交托周建信去帮自己处理。
“老板。”
推门而入的周建信恭恭敬敬的跟曹丞山打了招呼,他可太了解曹丞山了,自己老板平日里看似无欲无求,但为官手段真的是有大智慧的,跟着曹丞山这些年,周建信可是学了不少的东西。
“建信啊,你去帮我查查这个人,我要知道所有跟他有关的信息,他亲戚朋友的资料也尽量搜集一下,如果有体制内的亲友,一定要重点关注。”
曹丞山把一张写着邵洋基本资料的A4纸向前一推,然后从办公桌上拿起烟盒,摸出一根来放在鼻子下面嗅着。
曹丞山的烟瘾很大,可自从曹颖出事之后,他就一口都没有抽过,因为女儿讨厌烟味,所以曹丞山便戒掉了吸烟的习惯。
偶尔烟瘾上来的时候,他顶多也就像现在这样,拿出一根儿来闻闻烟味。
周建信上前拿起桌上的A4纸,答应一声之后就转身出门了。
作为市委一秘,周建信想查辖区内某人的资料,那简直再简单不过了,几个电话打出去之后,周建信就把老板需要的资料调查了个七七八八,而事情的脉络也渐渐的浮出水面。
周建信拿到各部门反馈回来的资料之后,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判断,老板之所以让自己调查这个人,多半还是因为他瘫痪在床4年之久的父亲,竟然被人治好了的原因。
想到老板的女儿曹颖,周建信心里多少也挺同情的,那女人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无论人品相貌都是上上之选,可惜红颜薄命,十几年来只能在床榻和轮椅上过活,不得不说也是挺悲哀的。
拿着搜集好的资料,周建信敲响了曹丞山办公室的房门,得到传唤之后,他推门而入,将自己整理好的资料放在了老板的办公桌上。
“老板,资料都在这了。这邵洋是个小有名气的艺人,去年刚毕业。他创建了自己的工作室,在写作和音乐方面都有很出色的表现。这个人热心公益,曾经把巨额的奖金捐给失孤协会。前不久,他刚刚被华夏失孤协会颁发了爱心大使的头衔。”
见老板沉默不语,周建信只能继续往下说道:“邵洋的父亲叫邵立国,是咱们市自行车厂的退休工程师。四年前的冬天,邵立国遭遇车祸,导致脊椎骨严重受创,这些年来一直瘫痪在床。”
“有没有搞清楚,这个邵立国究竟是怎么治好的?”曹丞山听到这里,终于开口发问了,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既然这个邵立国瘫了四年都能治好,那自己女儿是不是也有希望?
“我联系了邵立国他们社区的居委会,根据他们的反馈,基本能确定治好邵立国的人,是他儿子邵洋找来的。但具体出手的是什么人,这个大家都没见过。这些消息也是居委会的同志们,通过走访社区内的居民得来的。”
曹丞山右手五指不断敲击着桌面,面色肃然的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这个邵立国他们家,有没有什么人在体制内工作?”
“有的!邵立国的三妹邵立珍和丈夫王国永,都是咱们市车管所的聘用人员。而邵立国妻子方爱娟的弟弟方德昭,则是咱们市供电局,下属变电管理所的正式职工。”
“那就好,联系这几个人的单位领导,让他们回去帮忙做做工作,搞清楚邵立国的瘫痪是怎么治好的?是谁治好的?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之前,就先让这几个人停了工作吧。”
“好的老板,我这就去安排。”
“小周,我要尽快知道答案。”
“明白,那我先去了。”说完,周建信就转身出门而去。
其实在老板安排他调查邵立国有没有亲属在体制内工作时,周建信就想到了老板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虽然曹老板官声一直不错,但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涉及到他关切的问题,他处理起来一向如此雷厉风行。
这就是一市书记的权威体现,古人讲‘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可不是闹着玩的。
自己老板也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万家生佛,这事儿关系到他女儿今后的人生,老板就是手段再粗暴,也属正常表现。
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事儿办的好,那参与其中的一系列人,都会得到老板的赏识,老板作为一方大佬,到时候手指缝里流出点什么,都够底下这些办事儿的人,吃的脑满肠肥了。
同一时间,王国永刚跟几个同事一起走出单位附近的饭店门口,他们几个人都是车管所的外聘员工,今天中午每个人都喝了不少。
虽然王国永只是车管所的外雇人员,但手中的权利可一点也不小。
这车管所负责车辆的牌照发放和检验工作,偌大的一个车辆管理所里,有正式编制的可没几个人,大多数都是托门路、走关系进来的外雇人员。
王国永在这帮人里,算是相对来说比较弱势的了,因为他可没有其他同事那些过硬的关系。当初他能进车管所,也是媳妇的大哥给出的力。
那个年代车辆少,这车管所的工作也不吃香,他起初还干的不情不愿的。
谁知道这才不到十年光景,这车管所竟然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他们两口子都在这里上班,每月开的虽然不多,但私下里分的钱可不少。
有人给新车挂牌想挑个好号码,或者车辆年检有什么小小不言的问题,都要他们点头同意才行。
那不见点儿亮,就什么都别提了。所以做他们这行的,灰色的收入可要比那些死工资多多了。
当然,这些好处还是要拿出来跟大伙一同分润的,可即便是这样,每月分到手里的,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要不是王国永和妻子邵立珍来得早,每年对所长都有大笔的孝敬,估计早被人挤出去了。
这两天王国永他们车管所都在疯传,说什么上面给了两个转正的指标,一群外雇人员都把眼睛盯在了这指标上面,谁不想混个正式编制啊?
可他们所长口风太紧,王国永都给他们所长纪辉送了两回礼了,这该死的纪大黑却连个屁都不肯放一个,着实把王国永恶心的够呛。
刚坐进车里,打算回所里睡个午觉,王国永身上的电话却突然间响了起来。摸出手机,他也没看电话是谁打来的,就大喇喇的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王国永啊,你谁啊?”
“老王啊,你赶紧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事儿找你,好事儿啊。”
对方一开口,王国永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正是所长纪辉,他激灵一下从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直了身体,满脸谄媚的笑着连声答应。
“好好,所长您稍等,我马上就到。”
车里,几个同事伸长了耳朵,听着王国永跟所长纪辉的通话,心里却纷纷猜测起所长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虽说大家都是同事,平日里关系处的倒也不错,可眼下正是关系到转正的关键时刻,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们自然相当上心。
瞧着王国永挂断了电话,旁边驾驶位上的男子满脸羡慕的说道:“这得请吃饭了吧王哥?所长亲自打电话给你,看来这回转正,王哥你绝对是当仁不让啦。”
“就是,王哥也算是咱们所的老臣子了,讲辈分论资历,那也非王哥莫属了。”
“哪儿有的事儿啊?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可别到处给我瞎传去啊,到时候非伤人不可。”
“拉倒吧王哥,你这回转正肯定没跑了,我们就等着你请客吃饭了。我说王哥,到时候咱可得整点儿好酒啊,这可是大喜事儿。”
车上几个人嘴里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恭维话,倒是把王国永听了个心花怒放。
他嘴上谦虚,连说没影儿的事儿,可心里却也暗自揣摩,盼着同事们一语中的。
车子很快发动,一脚油门踩下去,就直奔单位飞奔。而王国永此时还在琢磨,难道是自己先前给纪辉送的礼起作用了?
这真要是转了正,以后在分外快的时候,拿得可就不是眼下这点儿了。
王国永美滋滋的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车子也很快就回到了单位。下了车,跟同车的几个同事打了个招呼后,王国永这才三步并作两步的朝所长办公室跑去,仿佛生怕慢了一点,这煮熟了的鸭子就会飞了似的。
跑到纪辉办公室门前,王国永先是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让气息变得平稳下来,然后又拿两只手狠狠的搓了把脸,中午喝的不少,可别在这关键时候犯糊涂。
敲响了纪所长的房门,得到纪辉的允许之后,王国永才推门而入。
可刚进去,他脸上殷勤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他发现,屋子里不光只有纪辉和自己,他老婆邵立珍居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