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臧玉兰道:“我进府之日,大娘子便嘱咐我不得艳妆。”
“呸!这分明便是妒忌!”虹霓叉了腰道骂道。
唐兀氏扯了扯嘴角,并不喝斥自己的丫头。妺臧玉兰心中一咯噔,暗道:这唐兀小娘子何时变得如此容得下虹霓来?
那虹霓对着妺臧玉兰的发式左看右看,突然,又呀地一声喊起来。
“我想起来了!这个发式还有一样我没梳对!”说着,她拿起桌上的梳子。
“如何不对呀?”唐兀氏道。
妺臧玉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仿佛是有几分异样,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这里,这两鬓,还应各留一绺鬓发垂下来的!”虹霓指了指妺臧玉兰的两鬓。
“哦……”唐兀氏恍然大悟。
虹霓又用梳子将妺臧玉兰两鬓各钩下一缕头发来。
妺臧玉兰看了看镜子,好像是更显得妩媚些……
是这样的么……妺臧玉兰努力回想赵姓使官宠妾的发式,却发现连人家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更别说有没有垂这两绺鬓发……
“等等!”虹霓喊道。她不知从哪里抓起一把剪子,“这鬓发须得剪短些才好看!”说着,便要剪妺臧玉兰的鬓发。
“住手!”妺臧玉兰伸手拦住。
“别怕呀!妹妹,姐姐只剪一丁点儿,可好看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为女子,怎能随便断发!”妺臧玉兰嚯地站起身。
“妹妹,你如何也如那些酸秀才一般……”
妺臧玉兰从头上摘下宫花放在桌上,又挽起自己的花篮,道:“我出来这许久,大娘子该要问了。我得去了。”
“诶,妹妹着什么急呀!”唐兀氏忙上来拉妺臧玉兰的手。“我那里还有好看的宫花,你统统戴一遍再走也不迟呀!”
妺臧玉兰笑道:“看样子,小娘子是准备好了宫花,等我来戴吧?”
唐兀氏:“你……”
虹霓:“……”
妺臧玉兰不等唐兀氏主仆再开口,大步走出了兰心院。
路过花园,妺臧玉兰找了个僻静处坐下来,解散头发,重新挽了个最朴素的发髻。
我只道虹霓幡然悔过,不欲与我结怨。但从今日情形看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兜着圈子想剪我的头发,其心定然不轨。今后,还得提防着她二人才好……
不过,她二人好好儿的,要我的头发来做什么呢?
妺臧玉兰想了一会儿,头又疼起来。
前世里,她在生产时着了风,落下了头疼风的毛病。有时候想事儿想久了,便会头疼。当年,妺臧玉雄正是抓住她玉体受不得劳累为由,步步为营,将朝权从她母子手中夺了去……
……
妺臧玉兰站起来,挎了花蓝往守荣院而来。
如今,送花是她见细封大娘子最正当不过的借口,这是卫慕大娘子首肯的。妺臧玉兰也将事情做得光鲜,并不往自己身上揽喜,每每送花到守荣院,她总说是卫慕大娘子着她来的。
很多事,败便败在好大喜功,夺了强者锋芒。妺臧玉兰自然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且,她根本不在乎与卫慕氏抢人情。
有何好抢的呢?二青山才是她的归宿。这里,于她来讲,她不过是一过客。
但是,纵然是做过客,也得保护好自己,不能被小人们算计了去……
这样想着,一抬头,便看见细封氏站在院子里,正挽了衣袖和丫头们站在一起。
“大娘子这是干嘛?作何两手全是泥?”妺臧玉兰惊道。
她再一看,休止是两手满是泥,锦鞋上、裙裾上,甚至脸上,都溅着泥点子。
“若南她们教我种花儿呢!玉兰你看,”她兴奋地拉起妺臧玉兰的手,竟忘了自己满手的泥,来到廊下,指着一排花苗,道:“这些,全是我们种的花儿!芍药!将来,等它们开艳了,请你来赏花,品茶,读诗,岂不美哉!”
有繁花可赏,有佳茗可品,有雅诗可诵,自然是人生一大妙事。可更让妺臧玉兰欢喜的,是细封氏脸蛋上的红晕。这是劳作后的自然红晕,健康的模样。
自从野利遇乞征战归来,便是细封丹秋恶梦的开始。整日为夫君忧愁担心难过,却不敢诉与人听,这该是多痛苦的事。妺臧玉兰自第一次见到她到如今,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开怀。是真正的开怀,不是强装出来的。
一时,妺臧玉兰鼻子一酸,泪险些滚落出来。
前世,她受尽苦楚,却无人知晓,无人为她分担,她只能孤灯一般与寒风抗拒。她如同一只被敲碎壳的蜗牛,艰难地匍匐着,在人世间爬行。
细封丹秋能从夫君罪事的阴影中走出来,这是极好的事。
“好呀!我可记着大娘子的话!若日后你有负于我,我可一千个一万个不依的!”她又对上前来接花篮的若南道:“若南,你们可都听见了,到时候,不许向着你们主子,得要公正!”
“真是个小女子!”细封氏在妺臧玉兰鼻子上一刮,“男子汉大丈夫之妻,说话定然算数!何必拉上她们来与你撑腰!我若是说话不算数的,她们可又是我的对手?”
众人登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细封氏忘了自己手脏,将妺臧玉兰变成了花脸猫。
妺臧玉兰揩着鼻翼上的泥渍,暗想:这便对了,要做强大的女子,不要整日幽怨悲伤,有个屁用!前世我便是如此,结果……唉,过去的糗事,不提也罢!
“玉兰,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事要与你说。”细封氏又要来牵妺臧玉兰的手。
若南忙喊道:“大娘子,你可别再祸害玉兰妹妹了!你看人家的衣裳,被你弄成什么样儿了!”
细封丹秋低头一看,才发现,妺臧玉兰的衣裳也沾满了泥。因笑道:“快去,将昨日绣锦坊给我送来的新衣裳取来。”
“大娘子,那可是留着你出门作客穿的好衣裳。今日你纵是弄脏了衣裳,却是在家不出门的,便换件别的吧。”
“财迷心窍的小妮子!我在家里自由自在地,何苦要穿那起衣裳来?我是让你取来,送与玉兰穿。她的衣裳被我弄脏了,回头若是二嫂骂起来,她岂不是要受委屈?”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