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料理店似乎刚开张,门口还有彩带,花篮和比其他料理店多的灯笼。
而且店前已经停了三辆车,这三辆车都是直接划了个弧度,车头对着料理店的外墙停靠。
三百米的距离,子弹需要飞行一秒多,人在一秒钟可以移动一米以上。所以,他选择的只能是静止目标这三辆出来的人被冯源放弃了,他继续等第四辆。前三辆车已经占满了车位,第四辆车只能横停在路边,那么,他就有充分的时间瞄准后门车窗。
之所以选择后门车窗,而不是后车窗,原因是后门车窗本来就是一个很标准的靶子,很有感觉。后排多数是两到三人,人员身份相对尊贵,而且密度大。
汽车从停下到开车门时间需要两到三秒,这个时间,车里的人是静止的,这个时候击发,是可以射中车子后排的人,只要是有人的话。这场雨来得好,因为下雨天,就会有拼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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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灯闪过,第四辆汽车很快就开来了,而且第五辆紧跟着第四辆,显然是一起的。
第五辆车的车灯将第四辆车照得通亮。
就在第四辆车停在三嶋亭门口的时候,一颗子弹划破雨幕,钻进轿车后门的窗户,在雨声里,远处传来轻微的枪声。甚至车里的四人竟没有听到,直到后排的木村拓野传来一声痛苦的喊声。
本来两颗子弹都是送给第四辆车的,既然来了第五辆车,那就算是第二次刺杀吧。
于是,拉枪栓退出弹壳,将第二颗子弹推上膛,枪口横挪半寸,扣动扳机,一气呵成,时间不足两秒。子弹带着冯源的一缕神魂,准确地击中后车窗,比第一颗子弹更精准。
第五辆车子里的程晓峰看到了远处微弱的闪亮之后,立即将旁边的熊本俊二按下,自己也迅速地俯下身子,就在身子伏下的瞬间,子弹击穿玻璃的脆响传来,让上午经历过一次刺杀的程晓峰和铃木一郎头皮登时发麻!
“倒车!”铃木一郎一边伏下身子,一边喊道。
“熊本组长,程桑,你们没事吧!”
这是一天之内,程晓峰遭受的第二次刺杀,然而幸运女神竟然再一次眷顾了他。
上午的那颗子弹,他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这一颗,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不知道是该庆贺呢,还是该抱怨呢?
这两颗子弹可都是出自于他的命令!
铃木一郎更是无奈,凶手瞄准总是后车门窗户,他不是怕死,而是憎恨杀手对他的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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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兵司令玉田少将开始暴怒!摔了电话!
刚刚从医院里打来电话,行动组组长泽田圣少佐抢救无效,已经玉碎,行动组三分队队长木村拓野受伤,子弹已经取出!第一颗子弹射穿了泽田的脖子,又击中了木村的肩膀。
面前的松田裕太低垂着头,在苦苦思索。
情报组组长熊本俊二和程晓峰侥幸躲过子弹,下午刚刚换上的玻璃又碎了,另一面的车门一天挨了两颗子弹,门被打穿了不说,里面的机构也遭到损坏,车门无法打开。
当晚,陆军司令部就将他们二人召了去,这是在陆军司令部的眼皮底下,第一次发生如此恶劣的刺杀帝国军官的行为。
宪兵队和特高课遭到严厉呵斥,命令他们限期破案!
现在已是深夜,宪兵还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目前良民证还没有办理完毕,这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次是一场远距离的狙杀,加上天气原因,以至于无法确定杀手的准确位置,杀手选择的时机和地点完全是他们不曾料到的。
而且这次击杀又是针对于特高课,宪兵队似乎是受了池鱼之灾!对手在无法确定目标车辆的时候,只能选择双双覆盖。
这两起刺杀事件,分明是同一伙人所为,应该是军统派来的刺杀高手,目标就是特高课,目的是报复前段时间上海站的覆没。
特高课接连两次受到刺杀,足见,对方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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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大佐,你要给我一个交代!为什么偏偏是宪兵队的泽田中佐!”
“玉田将军,请息怒,如果特高课的是第一辆车,您还会这么说么?”
松田裕太嘴唇有些颤抖,他与玉田在职位上是平等的,都是日军中特别的存在,都是受人尊敬的部门。日军基层军官对宪兵队的恐惧是发自骨子里的,高层军官以及高级官员最怕的却是特高课,这种恐惧甚至超过对上级的恐惧。
他们都有比同级别的日军将领高的权限,而且是决定生死的权利。
今天两人同时被呵斥,这是从未有过的,也足以让特高课和宪兵队丢了面子,以至于影响在军中的威信。
因此,松田裕太面对玉田的指责时,素来温文尔雅的他开始反唇相讥,其实,他从未将这个渔民放在心上!
“对方明明就是冲着你们特高课来的!”玉田少将咆哮道。
“这个,我们不否认,这足以证明就是我们特高课的出色行动,才狠狠地打击了对方的谍报人员。对付间谍,派出间谍是我们特高课不可推卸的责任,那么关于治安呢,是不是宪兵队应尽的义务呢?关于,泽田中佐的不幸,我深表遗憾,同是帝国军人,同为天皇陛下效忠,我们理应像以往那样配合。而不是相互指责!”
“八嘎!你说的没错,那么那个汪星为什么还迟迟不交出来!”
“玉田将军,汪星是军统上海站站长,是上海区域间谍之首,他的价值不仅仅是几个刺杀案的破获,而是大日本皇军的情报安全!再说,汪星就是第一个被狙杀的,只不过他的运气好。”
玉田虽然出身渔民,但是毕竟也是少壮派军人,自然明白情报对军队的作用,或许是自己太急躁了,不觉语气一缓:“松田机关长,汪星对于特高课的重要性,我也是知道,只不过最近涉及不少刺杀案件,宪兵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只是想从汪星口中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
松田裕太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汪星目前已经投靠我们,正在医院里,也正是在前往宪兵队的途中被袭击的,您让我们特高课还要怎么配合。我们已经开始从内部着手调查这起刺杀案件,汪星的参与也是必须的!再说,他还透露出中国一个高级间谍组织的信息,这个可是已经备案的,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挖出这个间谍小组!”
“您说,这次要从内部排查,您怀疑是特高课走漏了消息。”
“玉田将军,汪星前往宪兵队不光我们特高课知道,你们宪兵队也是知道了,今晚的刺杀,同样也是特高课和宪兵队同时被刺,现场你我都看过了,对方擅长远距离狙杀,目标是车后排,通常那里会有高级军官或者大人物。如果是针对汪星的,那么应该在陆军医院闹出动静,而不会饥不择食接连实施类似击杀。如此一来,他们自身陷入险境不说,还会让我们更加戒备。”
“松田机关长,按照你的意思,对方选择目标是盲目的?”
“昨晚的聚会是为程桑躲过刺杀临时起意庆贺的,当时我也不知道,知道内情的只有程桑、熊本君和铃木君,他们也是天黑之后才约好的泽田中佐他们。从他们约好之后出发到开车抵达料理店不过十多分钟,杀手是不可能来得及安排刺杀得。在那条街上,有九辆汽车,只有他们两辆汽车是横着停的,是远距离刺杀最合适的目标。”
“哈哈,松田机关长,你们特高课不是从不相信巧合么?”
“玉田将军,特高课的职业习惯也是怀疑一切,不过我们还是注重证据的,当前,只有让军统的人再没有机会下手,将敌方嚣张气焰压下去。他们的行动必定有迹可循,我们特高课会重点关注,行动上还需要玉田将军多多协助。”
“都为帝国效劳,分工不同,目的一致!哈哈,明天我们再去料理店,就不相信,他们还能得逞,我们可以将消息散布出去,就怕他们不来!”
“哈哈,玉田将军不愧为帝国军人,单凭这份胆量,明天我也奉陪!”
“吆西!我们就当做诱饵,撒下一张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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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源开了两枪之后,果断跳下屋脊,在雨夜里狂奔,接下来是必要的面对全面的封锁,他没有选择去安全屋,而是向西。
日本人的重点是苏州河,是租界,因为租界就是国中之国,租界就是避难所。
冯源选择的是日本占领区,他要的目的地是铁路,铁路附近人烟稀少,便于潜伏,如果能扒一辆火车的话,就可以尽快脱离旋涡中心。
当他跑出十几分钟后,日本驻军已经开始反应,一辆辆满载日军的卡车,三轮摩托开始从各处驻地向陆军司令部方向聚集。
他已经不敢在大路奔跑了,只有穿街过巷,翻墙跳屋。好在目前这个地区的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路灯灯架还处于施工状态,黑暗为他提供了极好的掩护。雷声过后,他会找到躲避角落,等到电光闪过,再翻身奔跑。
当他曲曲折折跑出半个小时的时候,因为已经有卡车折返,开始在主要路口设卡,再加上天黑大雨,所以他的方向有些迷失了。
他不敢稍有停歇,必须与日军抢时间,在日军布防铁路之前,穿过铁路。
雨开始越下越大,虽然限制奔跑速度,但是雨声和乌云也掩盖了他奔跑的脚步和身影,影响了日军布防的进度。一个个卡点,在他身后形成。
透过雨幕,前面出现灯光闪闪,那是火车北站的灯光,路轨就在北方,而且距离很近,于是他立即向北。
就在隐约看到黑暗中铁道线时,猛然间听到前面传来轰鸣声,那些灯光闪闪,很快就变成一道耀眼的光柱照射过来,原来是轨道巡逻铁甲车。
他一头扎进泥泞里,好在现在已经是春末,虽然冷,却不是冻彻骨髓。
光柱从他上方划过,没有停留,显然并没有发现他。
轰鸣声从他前方驶过,趁光柱照射到其他地方,他立即起身向前奔跑,快了,再有100米就是铁道。
又是一阵轰鸣声,第二辆轨道巡逻铁甲车隆隆驶来,光柱划破雨夜的黑暗,随之而来。
此刻第一辆在驶出三百米的地方停住了,这第二辆也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停住,接着远处又出现第三道光柱。
他又俯身在泥泞里,此刻他的全身已经全部占满了泥水,只要他不动,哪怕光柱照在他身上,也不过当做一块小土堆。
远处依然有轰鸣声,显然是不止三辆轨道巡逻铁甲车。
间隔三百米,便有一辆巡逻车停在铁路上,车前的光柱将铁路的两条铁轨照得通亮,
除了车前的灯,圆形车顶的探照灯旋转不停,圆盖下的三年式重机枪,露着黑洞洞的枪口,其密集的弹雨可以将铁路封锁得严严实实。无论是谁,都没有机会穿过这条死亡地带。
几辆巡逻车圆顶上的探照灯配合起来,黑暗缝隙几乎不超过两秒。
仅仅差了半分钟,100米的距离,他就能穿过铁道线,如今他只能被巡逻车压在一片开阔地。
100米也是重机枪最佳的封锁距离。
他不能动,也不敢动,开阔地有一块土堆很正常,如果这块土堆移动,那么很快就会被瞭望的日本兵发现。
好在是下雨,日本兵都躲在巡逻车内,如果他们下来走动,没准就能发现那个假土堆。
也是下雨,他身上的泥泞很快就会被冲刷干净,露出黑色衣服,黑色的头发,这个假土堆就会显出原形!那时候,等待他的就会是疯狂的火蛇。
好在,雨后的地面已经松软,趁短暂的两秒钟黑暗,他开始膝肘并用,准备蹭出一个坑来。
为了不暴露行迹,实际每次动作只有一秒钟的时间。
冯源在雨夜的泥泞里苦苦支撑,就像一只鼹鼠,时而疯狂蠕动,时而静止不动,时而将泥泞抹在身上、头上。目的就是为自己掘出一个藏身的洞。
他已经忘记了寒冷,忘记疲劳。
巡逻车的观察孔毕竟有限,影响了视角,里面日本兵对眼下200米的情况已经观察过了,就将注意力放在三五百米外光与暗的交界处,那里有影绰绰的建筑,很有可能凶手会从建筑黑暗中窜出。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灯下黑吧!
就在探照灯一遍遍扫过的光影里,那个土堆似乎渐渐被雨水冲刷而显得平整。
两个小时过去了,冯源此刻已经可以平躺,顺畅地呼吸了,甚至可以将姿势调整得舒服一点。
在命悬一线的时候,人可以忘记饥饿、寒冷甚至是疼痛,然而这些感觉会随着危险的远离就会重新回来。
于是,他感觉到冷,他身体的热量随着雨水迅速消耗掉,他开始冻得颤抖,上下牙不时发出打架的声音,像鼓点,节奏越来越快,韵律越来越激抗。
一路狂奔地后,又用人类只有婴儿时才有行动能力,花了两个小时,愣是蹭出一个坑来,体力消耗严重,精神持续高度紧张后,这个时候疲倦像海浪漫过沙滩,一遍遍袭来,不止不休。
人在饥饿的状态下,感觉更灵敏,身体更迅速。因此,在刺杀之前,他没有吃任何东西,喝了不少茶水,此刻,空瘪的胃开始抗议,难以抗拒的饥饿也赶来凑热闹。
会不会死在这个泥坑里啊!
我究竟是冻死的,累死的,还是饿死的!
冯源就在冰冷的雨夜,在泥泞中苦苦挣扎!苦苦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