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申声音中透出的近乎哀求的意味深深戳痛了林羽乔的心,她的心微微一动,几乎要沦陷在楚申热切的目光之中。
林羽乔紧紧咬住嘴唇,终于还是道:“我不能走。”
远处的莫廷轩的目光遥落于两人相握的手上,看得出他很紧张,但他仍然没有上前打断两人的对话。
楚申的目光打在他的身上,问林羽乔道:“他不让你走?”
林羽乔身子一紧,忙道:“不是。是我自己决定回去的,我不能逃避这一切。”
楚申垂头,问道:“那,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吗?”
林羽乔轻轻“嗯”了一声。
楚申再度抬起头来,眼眶已然变得通红,眼中已然布满了血丝,这时方才回答林羽乔刚才的问题,凄然笑道:“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林羽乔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道:“一切都是我欠你的,我知道欠你的实在太多了,若有我……”
楚申打断她,声音冷硬地道:“林羽乔,你若不是她,她的事都与你无干,你又有什么欠我的?可你若选择是她的话……。”
楚申目光变得有些僵直,似乎说不下去了,林羽乔紧咬下唇,只觉得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楚申颓然放开了她的手,片刻之后神色变得淡然起来,声音中透着无尽地冰冷:“你既然还要去做你的公主,你的主女。那你我之间……情谊便尽于此地了。从此以后,再不要相见了罢!”
林羽乔垂下眼帘,锥心之痛让她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有泪如泉涌,汨汨不绝。
楚申道:“晋楚门与蒂影门的婚约已毁两代,想来没有再维持的必要了。还有,我为了我的好弟兄们杀了源熙通,宁南分舵因为此事已经闹翻天了,消息必定很快就会传到主舵。源熙通再不济也是唯一与主女有血亲的一脉,这件事情断不可能善了。从此你我两派之间就算有什么,也只是仇恨了。”
林羽乔道:“蒂影门与我无关,这不会……”
“你是蒂影门的宗女!”楚申再度打断她,目光再度却落到莫廷轩的身上,道,“我以前见到你,总是很开心。可如今见到你,却只剩了痛苦。我总是想,如果没有你这个人,我的生活该是怎么样的。我以前总以为只要看到你开心就满足了,可现在才发现我实在太高估自己了。”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在城外救你,只是因为看出你眉目间与你母亲有几分相似,为了讨个彩头。至于你离开王府的事情,我知道你和江夏王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也早看出了你的心结所在。我在秦淮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你,可我最终没有去做。”楚申垂睫,长吁一口气道,“我也是有私心的。对不起,只希望我们两人,从此互不相欠。”
林羽乔有些愣,静静地看着他。
楚申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袋,手微微一抬,莫廷轩留意到他的举动,但见他手腕利落地一转,那锦袋径直朝自己的方向飞来。莫廷轩抬手接住了锦袋。
楚申最后看了林羽乔一眼,连句“再见”也没说,转身没入后院的花树之间。
林羽乔望着楚申离开的方向,很快便有一道白影逾墙而过。
那是他离开了,真的离开了,或许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回想起两人自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林羽乔只觉得心似乎都缺了一块,整个人早已泣不成声。
可楚申不欠她什么,她无权要求楚申一味地付出。
有些人,注定只能相忘于江湖。
许久,林羽乔才慢慢地挪回了房间,她全然无心理会其他,一回到厢房,整个人都瘫倒在床上,将自己蒙进被子里。
莫廷轩见她眼睛红肿、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眉头微皱,但他不知道两人之间说过些什么,便决定先看过楚申留的东西,说不定能知道内情。
锦袋内有一封长信和两个收叠齐整的羊皮卷,莫廷轩先打开了其中一个羊皮卷。
那卷上的文字密密麻麻,最右侧有“圭田心法”四个大字,竟然是门内功的心法。
武功为江湖世家的立家之本,莫廷轩觉得在不明白楚申用意之前不便多看,便将羊皮卷重新叠好,转而打开了那封信。
楚申信中所写乃是林羽乔体内寒玉蛊力的化解之法。
莫廷轩这才得知林羽乔体内竟有此等异物,他仔细看了下去,眉头越皱越深。
原来楚申先前得到封火漆印信,听云已寻到祝淼先生,祝淼明言那化解之法只可告知楚家后人,那火漆印信乃是祝淼的亲笔信函。
据祝淼所言,昭璧所现之症皆因体内寒玉蛊而起,昭璧必定是受过通体之寒才激得那蛊虫苏醒了过来。那寒玉蛊乃世所罕见的奇蛊,以极其阴毒诡秘的手法植饲于源女心脉之内,随源女母体代代繁衍,断不可有冒险取之的念头。昔年淳衫婴孩之时,幼蛊力弱,他方能一试,用特异手法使其沉眠,如今已是力有不逮。
莫廷轩看到“通体之寒”四字时,便立刻想到在树林中发生过的事情,再看到竟连祝淼先生都说已无能为力,只恨不得能回到当时,制止去做她任何事情,哪怕自己死了也好过如此。
他绝望自责之余更觉迫切,急急地看了下去。
信中接下来写道,寒玉蛊元力极其强大,远非女子身体所能承受,因而饲主必须练功强身,以护心脉,但人蛊已然一体,饲主练功反过来又会增强蛊虫元力,因此,另须他人助饲主受力散力。楚家的圭田功正有此用。
但眼下境况更为复杂,那蛊虫沉眠多年初醒,必定力活性燥,而昭璧自幼不曾习武,既无内力护体,身子底子又薄,根本守不住玉蛊元力。
为今之计,一来须增加身体补养,昭璧过去常年待在暖屋之中,是为压制蛊虫,如今蛊虫已醒,万不可再多待在温热的环境之中;二来要开始修习内功,但也不可深修,蒂影门的漫花决一层即可,不可往上修行;三来须有人每日以圭田功中的运功方法助其散力。
接下来便说到运功散力需要注意的事情,还特意嘱咐万不可贪恋蛊力,提到世人于寒玉蛊元力有所误解。
实际上,那蛊力虽然强大却从不为人所驾驭,是蛊虫借人施力,而非人获得蛊虫元力,若长期借元力练功,心神终究会被元力所噬。
莫廷轩想到当日在万柳山庄看到的阵仗,看来那万柳山庄的主人于这蛊力觊觎已久。只是不知这万柳山庄的主人若知道其中实情,是否还会如此。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既然寒玉蛊神力世所罕见,就算知道有这等恶果,想取之为己所用之人亦不再少数,毕竟人往往容易因欲念而丧失本性,无所不用其极,又何惧心神被蛊虫所噬?
念及此,他不由对蒂影门也起了几分惧意。
按信中所说,这借力运力之事两人即可,但祝先生又特意叮嘱不可深修,必是因饲主一旦内力精深,蛊虫元力随之大强,一人助之散力已不够了。
如此看来,蒂影门之所以能成门派,正是先人之中有醉心权势之人,以此招揽和控制他人,自己也借此成就神功。
却不知这门派一成,门众虽不明主女神功背后的蹊跷,却都知道主女可助人精进内力,试问又有谁愿意放过这样一个捷径呢?
此后主女若不练功便难自保,如此循环往复,再无退路。
莫廷轩叹了口气,继续看下去,却见下面写了句寒玉蛊之事不宜让林羽乔知道,就此戛然而止。
莫廷轩这才留意到前面都是以昭璧或淳衫来称呼林羽乔的,是楚申直接从祝淼先生信中誊了原文来。
而楚申自己除了开头略说明情况,最后这有些突兀地一句话以外,其他什么也没写。
莫廷轩的目光落到那两个羊皮卷上,心知另外一个必定是《漫花决》。
看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圭田功是楚家的功夫,莫廷轩也早已看出楚申对林羽乔不同寻常,楚申为何将这武功的心法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