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等奇事,林羽乔自然很是惊讶道:“这石头是怎么回事?可有什么名堂?”
莫廷轩摇头道:“我问过当地人,他们没见过那种石头。正因如此,后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搜寻一下当地的奇石,但终究也没有再见过那种石头。我总在想,或许正是那个长翅膀的怪人送我下山的,石头应该也跟他有关,可也只是猜想罢了。”
“那,那块石头呢?”林羽乔想到当日他送给自己用来补救衣服的那些石头,大约就是江夏王四处寻来的。
一块石头就能让他生出这等执念,这石头一定很不寻常。林羽乔好奇心大盛,不由得想一睹为快。
莫廷轩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道:“因为怕被父亲发现我半夜进山的事情,所以那石头我一直都贴身藏着。有一次去端家玩耍,被人几句话激的没忍住,拿出来炫耀。端家的二公子那时才不过两三岁,不知怎么得就吞进了肚子里了,他的奶娘当场吓晕过去,还好他人没什么事。为此父亲狠狠斥责了我,甚至要动用军杖,多亏了母亲为我求情。”
他说到这里,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当时虽受了责罚,这段回忆于他而言仍旧是美好的。
那个时候伍氏已经过世了,他口中的母亲指的是纪氏。
林羽乔不由黯然,她有好多话想问,终究难以开口。
在江夏王的心中,纪氏是关心他、疼爱他的母亲,若是他知道了这份关心和疼爱的背后或许掺杂着其他的心思,他该是什么心情呢?
林羽乔神色的转变躲不过莫廷轩的眼睛,他只觉心中涌动起一股情绪,带给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和煦、舒畅之感,道:“你方才昏迷之时曾突然醒来,还提醒我要小心她。”
原来刚才不是做梦。
林羽乔这才反应过来,脸微微一红,继而是有些惊讶,他神情了然,显然对纪氏的心思早就有所察觉。
只听莫廷轩道:“母亲对我的照顾和养育是真的,可谓是无微不至。也正是因为她,我才得蒙名师授业,否则出身武将之家,很难有这种资源和机会。至于其他的,她毕竟是纪家的人,从她的立场来看,她没有做错什么。而且,她确实也没有错。”
林羽乔讶然,道:“为什么这么说?”
莫廷轩沉声道:“若内政不稳,前线将士拼死搏斗所获得的也不过是一时之功。刘氏确为国之祸患,母亲或许是出于私怨,但我们在朝中效力之人,相忍为国当为公义。”
林羽乔有些气弱,仍是忍不住道:“可,……那也不该将您来承担这一切啊!”
她还想说,就算要将莫家搅进来,纪氏也该让自己的亲儿子去背负这些,何必扯了不相干的莫廷轩。
可她到底还有些理智,将这话咽了下去。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于莫家也有利。”莫廷轩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不要激动。“你大概不知道,本朝之前的几个朝代都是大将仗势废主自立的。皇上是圣明英主,有这些前车之鉴,他不可能毫无戒备。如今四疆初稳,皇上必定进一步扩大权势,手握重兵之人早晚难为其所容,更何况我莫家……”
莫廷轩犹豫了一下,道:“情况更加特殊,皇上若有所想法,莫家必定是第一个容不下的。我早就想明白了,莫家若想长远,兵权一定不能留在手里。可这不是想不要就能不要的,否则更惹君王忌讳,须得伺机而行。而且还有那么多跟随我莫家那么多年的兄弟们,我不能不管他们,必须都安置好了。”
“借着对付刘氏的机会,我可以把一帮兄弟们从军中拔出去,把一部分队伍从莫家军分出去,更重要的是廷轶可入朝任文官之职。廷轶在莫家军中没什么影响,这点人人都清楚。皇上对他没有什么顾忌,反而因为他的外家纪家,还有些怜惜之意,以廷轩的才干,他日必能有所作为。整个莫家可由此转入仕途。”
他这意思是接下来莫家就要靠莫廷轶了?
那他自己呢?
林羽乔急道:“可就算这样,您在军中的影响力还在,皇上不会彻底消除对莫家的疑心,是不是?那您是怎么打算的?”
说了这么多也没能让她满意,她最想听到的、最关心的还是自己。
莫廷轩心中暖流涌动,沉默了片刻才道:“对突鹄之战我早已胜券在握,若不是宇文尚卿赴北境接替主将之职,我会在决战中受重伤,返京途中‘伤重不治’。”
他不是毫无私心的人,也想保全自己,对付刘氏之时他万事遵循皇上的安排,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皇上掌权后他的服从表现地更甚,任了地方官的多是军中副官和中等武将,而这些军中空位的接替人他都用了皇上指定的人选。
他想着莫氏权势减弱,皇上也能更放心些。
可皇上似乎很难放心,先是将京城防卫权一分为二,又急急将他从前线召回指婚。
莫廷轩很清楚这些都意味着什么,他料想过终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可真到了这一步,他还是不免愤懑心寒。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苦笑道:“我想过要全身而退的,是不是太贪心了?”
林羽乔双手猛得攥住他的胳膊,手不住地颤抖。
他是想说一切都是他的选择和决定,与他人无关,他甚至在对一切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也还是念着纪氏的好。
他的确很贪心,朝政要清明,百姓要安稳,皇上要安心,莫氏要长远……
他背负了那么多痛苦,把一切都看做自己的使命和责任,苦心布局精心谋划,为所有人都考虑万全了,自己却甘做弃子,最好的选择只有无声无息地离开,甚至连这都是奢求。
他明明可以依仗手中兵权对朝堂争斗作壁上观,成为各方势力争取拉拢的对象,稳居其间,成为一个获利者。
“还好你贪心。”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伤感的氛围。
慕容佑和林羽乔闻声齐齐抬头,只见来人是慕容佑。
他的目光扫过林羽乔抓在莫廷轩手臂上的双手,淡淡地道:“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林羽乔有些赧然地松了手,莫廷轩却泰然自若,起身作揖道:“殿下,可找到楚兄了?”
慕容佑点头,神色却很凝重,道:“他要去杀源熙通,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他态度很坚决,我说服不了他。”他说着看了林羽乔一眼,继续道,“他还说这是晋西门和蒂影门之间的恩怨,不希望旁人插手。”
林羽乔一愣,楚申这话的意思,竟是将晋西门和蒂影门放到了对立的位置吗?
这么多年来楚申和他的师父楚厢为了蒂影门尽心竭力,最后却遭如此对待,楚申的心情可想而知。
林羽乔心里十分难受,只觉重生以来与楚申相处过的情景,特别是在代康的那段欢乐时光,都在眼前一一走过。
自己毕竟与蒂影门有回避不开的渊源,不知如今楚申对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尴尬?矛盾?抑或是怨恨?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该承受。
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觉得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