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张金温雪狐皮在尺寸上略有差异,但色泽皆如初雪后的远山,背部正中均有几缕淡淡的金色纹路。
这狐皮是稀世珍宝,其来历正与江夏王有关。
据说,那年岭南地区尧州府的赤安山中闹起了狐患,方圆数十里的村子被狐妖所扰,百姓家常常丢鸡就是少羊。更有甚者,篱笆被破坏掉,野狗狼群闯入院中,咬伤百姓,一时民怨沸腾。
当地衙门多次组织官差入山搜捕狐妖,每每都是徒劳无功而返,村民们集体筹资遍寻江湖高手、得道高人前往灭之也是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日莫家军赶赴驻地途中经过尧州府,赤安的同知冒死闯营求见。江夏王得知原委后亲自马上行动,因怕打草惊蛇未带一兵一卒,只身入山,如此却不过半日便将那两只被打死的狐妖拎了出来,从此当地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神奇的是,狐妖虽死,狐皮却一直金灿放光。当地官府觉得此事灵异,丝毫不敢怠慢,将狐皮送入了佛寺之中,按着高僧的提点,由九九八十一僧人做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后,那光芒才尽褪,只留下了淡淡金纹,后来狐皮被献给了当今皇上。
这可是越国人尽皆知的佳话。林羽乔心想,大约正是因为这段渊源,皇上和皇后才会将狐皮赐给昭璧公主做了嫁妆的吧?
古人认为兽毛外露有碍观瞻,所以冬天越国贵族们一出入正式场合,便要在兽皮外另着罩袍。可如此一来,不免臃肿欠美观且皮毛之美无从展现。
起初是一些贵妇女性们不愿意自己纤柔身段的观感受到影响,偶尔到了不通地龙的房间中宁可抱着手炉在宾客面前哆嗦也不穿厚实的裘衣,久而久之潜移默化地形成了室内不穿裘的习惯。
但是裘皮贵重,仍是身份财富的象征,因此在越国最上乘的皮毛多数是整张铺于书房的卧榻之上,偶尔得几句到访宾客的称赞。
林羽乔摸着细密厚实的绒毛,这可是千金难得的好料。这样好的材料一定要被设计成美观实用的服饰才能真正体现价值,若说碍于陋习而被埋没于卧榻之上,她是如何也不能甘心的。
她摩挲着兽皮里侧,忽然心中一亮:现下还没兽皮反穿这种方式,若是将皮毛一面内置,滚好边,自然没什么有碍观瞻的说法了。
而且她这有两张,另一张该用来做什么呢?她记起狐皮的来历,忽然有了个想法:不管江夏王为人如何,她到底是受了他许多恩惠的,她最不喜欢欠别人的,总该表达一下谢意才是。
这狐皮与他有关,做了衣服送给他十分合适。而且,他日日上朝路途也不算近,祈京冬日又漫长而寒冷。
林羽乔是说干就干的人,打定了主意,马上就着手去做了。
这一天入夜时分,林羽乔做了一日的针线活儿正准备睡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很快沐桐就急匆匆赶了过来,道:“公主,不好了,听说园子中出了厌胜,王爷亲自领人来查了。”
林羽乔皱了皱眉,整理好衣装赶了过去,江夏王等人正在后院之中围做一圈站着。沐桐一见脸色微变,微不可见地附到她耳边低语几句。
那日焚烧未尽之物正埋在那里。
林羽乔顿时心下了然,看来厌胜只是个借口,一定是她烧埋旧物的事情被有心人得知了。毕竟,若是“阴差阳错”挖出了这些东西,谁还顾得上追究最初来这挖东西的由头是什么。
因为入府以来一直风平浪静,林羽乔就以为有公主的身份在,谁都不招惹,她就能避开钩心斗角之事。如今看来是她想的太简单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她上前行了礼道:“王爷。”
江夏王躬身回礼,敬娥、柳韵随江夏王一同前来,一并见了礼。
柳韵先开口道:“听说园子里出了不干净的事,王爷过来看看。”
林羽乔神色复杂地点点头,留意着来人的情况:敬娥自带一队侍女站在江夏王一侧几步远的地方,柳韵贴在江夏王身侧,而江夏王则有面带思忖之色。
林羽乔觉得江夏王应该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他并不想让人知道昭璧公主与宇文尚卿的旧事,所以他哪怕讨厌甚至瞧不起她,可只要有人想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他也只能选择护她周全,不然他也不会娶她入府。
那么这两人中,是谁怂恿江夏王过来的呢?
林羽乔有意试探,故作心虚状,语带恳求道:“王爷,昭璧从不相信什么不干净的事,这园中的侍女若非昭璧从宫中带来的便是王爷特意挑选了派来的,平日里都尽心服侍,昭璧相信不会有人有歹毒的心思,更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王爷下令收手,不要再挖了。”
沐桐尚且不知江夏王对公主宇文少将军之事已经知晓,心中本就为自己办事不力牵连主子而万分懊恼,又见公主如此,更觉得心焦,便立刻带着几名丫鬟上前阻拦挖地的婆子。
“公主何必护着刁奴。”柳韵见江夏王似乎有所思量,也顾不得贴在他身边了。
王爷是她好说歹说才劝来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爷下令停手。
她赶忙示意下人拦住沐幽涧园的人,自己上前对昭璧公主明扶暗阻,道:“公主心善,虽不信压胜之事,可防不住下人们受了点委屈,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话又说回来,公主若真断定不会有这种事,挖开来看看也能洗脱园中人的冤屈。若真有刁奴大胆,更该趁此次好好整治府中犯上不敬、心怀不轨之人,也好保府内和谐安乐。”
柳韵说话时,眼角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
林羽乔暗暗冷笑,什么“受了点罚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无非是想趁机再给她扣个待下严苛的帽子罢了。
看来就是柳韵做的了。这倒真是她的风格,心思如此浅显。
林羽乔神色有些凄然无助地道:“若有犯上不敬、心怀不轨的人自然要教训,只是昭璧实在不愿因自己的事烦劳王爷费心。”
“公主金尊玉贵,若真在王府中受了委屈,传出去岂不丢王爷的脸面,自然要由王爷出面。”柳韵只当是昭璧公主心虚了,更加确信这招高明,又觉得自己言语上占了上风,逼得对方都无以辩驳,不由得愈发意起来。
王爷是在她的劝说下过来的,就算出面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柳韵挺直了腰杆,愈发卖力地催促起一众正在劳作的婆子,只恨不能亲自上阵把东西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