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乔吃了点果子,觉得身上的力气足了,用稻草给江夏王铺了个躺的地方,又选了块地方自己也铺了稻草躺下。
可与前两日不同,她此时怎么也睡不着,那些伤痕反复地在脑海中浮现,割裂着她本就混乱的思绪。那些她认为再与己无关的事情开始困扰她:那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林羽乔心中一时堵了好多话,他身上一道道伤痕的画面又占满了脑海。
林羽乔心知自己先前是因着两人之间的事怨恨着他,才会信了那些说他有不轨之心的传言。她心里反复强调,自己虽不打算再回到原来的生活,可作为一个曾经直接相关者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更何况,古语有云,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就算江夏王没有不轨之心,总也要有所收敛。
自己不妨稍微提醒他一下,就当是还了他这次舍身相救的人情了。
她这般反复挣扎说服自己,开口却仍有些犹犹豫豫:“王爷……”
“嗯。”他回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倦意。
林羽乔鼓起了勇气才道:“……其实,我曾经听过关于王爷的传言。”
“传言?”莫廷轩仍是沉怠于倦意,听起来很是漫不经心。“什么传言?”
“说王爷有……司马昭之心。”
莫廷轩沉默了一息,轻轻地“唔”了一声,翻个身,似乎仍然不以为意,半晌才道:“难怪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在那畏畏缩缩的。”
林羽乔有些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在逸仙楼碰到的时候,自己好像是一直缩在门边。
他怎么说到了这个,这根本不是重点啊!
不过这也说明,他并不为自己的话感到惊奇,她问道:“王爷知道这些传言?”
莫廷轩点点头,摩挲着稻草沙沙作响,声音中的倦意却没有了。这种传言他早就听说过了,也派了人细查,这才查出到传言最早是由蒂影门等江湖门派传播开来的。
他因此而盯上了蒂影门。
但这些他没打算说给这个人听,便道:“不过,你是第一个直接当着我的面说的。”
林羽乔见他是这种态度,一时有些困惑又有些着急,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想着反正他也明白自己的意思,索性道:“那,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莫廷轩没料到对方竟然直接这么问。
自己若真有这种心思也不会直言相告啊?
他诧异之余不由觉得好笑,可他心想这两日来两人也算有些交情了,倒也不必与对方较真,便道:“我说是不是真的,很重要吗?”
林羽乔愣住了。
江夏王说是不是的确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听的人信不信。
她来自21世纪,更清楚有很多事情,本身就是众人的预判或是意识的凝聚冥冥中就将事情推到了那一步,当事者也不过是身陷其中无从选择罢了。
莫廷轩已坐了起来,看向了林羽乔,道:“你的想法呢?”
“我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林羽乔想进一步给他示警,“听说王爷的好多手下都担任了地方的要职,您还极力主张让武官担任文职,压缩了读书人入仕的机会,读书人肯定都很恨您,他们又是最能说会道的,自然就会传播开来。至于是不是真的……”
林羽乔不敢给出任何回答,不确定的事情实在太多。
俄狄浦斯的命运从来都不是孤例,如商鞅一般被逼反之人又何尝没有自己的苦衷。
这些人性与权利纠缠不清的是非她无从评价。
但她能确信一点:“我只希望,您不是坏人。”
说罢,又觉得这话不太中听,喃喃地补充了了一句:“因为,您是个好人啊……”
林羽乔说完,自己都觉得答得荒唐,什么不是坏人又是好人的……
莫廷轩却觉察出了其中的微妙之初,甚至心中一暖,继而豁然开朗。
此人当面告诉他这些传言,却又不给出定论,再想此人他方才全然的信赖的眼神,莫廷轩觉得这人的心思实在太过单纯了些,才两天而已,就值得这般掏心掏肺。
他常年征战沙场,经历了哪些过命的交情后,回到京城面对那些什么是浮于表面的往来和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便将性情所致的那一面隐藏了起来,比谁都要谨慎自持,
可面前的这个人,却让他觉得有些不一样。
对方也不过是个不相干地人,反正回了京城之后,两人之间便不会再有交集了。
莫廷轩念及此,也不再过多约束自己,有感而发道:“可能红颜必定惑主,权臣终将乱政吧?莫家能传这么多代,自然是明哲保身的结果。要怪只怪我把握不好。”
这么说,江夏王早已明白她想提醒之事。林羽乔不解,那他为何不加收敛,还与刘氏为敌呢?
越国开国以来,将领都是遵循职责戍边卫城,从不插手政务,而越国四疆不稳,武将只要不站队,朝堂之上无论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他们都地位超然,稳如泰山。
而江夏王最为人诟病的地方正在于此——他已是越国武将中的第一人,竟还不满足于此,频频插手政事,到处安插自己的人手,难免让人怀疑其居心。
林羽乔忍不住开口道:“那为什么把握不好呢?”
莫廷轩眉头皱了皱,觉得此人关心得太多了,有些敷衍地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总要有个原因啊!”林羽乔急道,“这么做必然会得罪人,却与己无益,您是……”她说着,只觉自己的担忧过于明显了些,略收了收,故作一副对于朝局有所研究且很感兴趣的样子,“您是胸有韬略之人,先前文官之中以刘氏势力最为壮大,您这么做必然会侵犯到他们的利益,引起他们的报复,为什么要做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呢?”
莫廷轩的声音有些冷了下来:“百害而无一利?你觉得刘家的官是好官吗?”
林羽乔一愣,忽得想起了江夏王说起刘广孝“升迁”时,那不屑又无奈的神情。
刘家这样的官应该不止刘广孝一人,难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廷轩见对方陷入,以为是自己口气有些冷硬导致。
他侧目看到那有些发愣的人,恍然间似乎就看了那个许久见不到的面容。
这人说的百害而无一利很显然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这些话更是因为担心自己,自己又何必如此苛责呢?
他叹了口气道,“算了,代康也不是刘家安排的官,你不知道也有情可原。”
说罢,他叹了口气,轻声道:“谢谢你。”
林羽乔回过身来,看到他有些凝重的神情,不知为何竟被那最后三个字刺的心中滴血。
这其中应该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内情。
林羽乔一时不知如何发问,又正瞧见他脸上映了红光,笑容中带着温暖,不由得就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