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无期将这事禀明五皇子后,书房是一片彻底的寂静。
亓野一手扶额,一手曲起一指,不轻不重的扣在案几上,十分有节奏。
无期愈加紧张,深深的低垂着头,不敢出声打扰。
他也深知这宫中不比外头,时时刻刻都是四面杀机,稍有不慎就可能人头坠地。
若真出了事,他自己一个人能揽下倒还好,只怕免不得被有心人将殿下给咬出来。
暂且不论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们,就是眼下这林甫都着实让人头疼。
“我见你似乎对那丫头很是不一般。”许久的安静后,亓野带着些许调侃的味道开了口,一惯清润的眸子却是牢牢的将面前深深低垂着头的人锁定着,“不若我做了主,将那丫头许给你如何?”
亓野的语气很是轻松,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无期却是在亓野话音刚落下的一瞬便“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哼!”见着无期这般动作,亓野面上的温和顿时不见踪影,顺手将手边的一只白玉茶杯就朝面前的身影掷了出去。
“你好大的胆子!”茶水是宫女新端上来的,正是沸的时候,茶杯虽没有直接砸到人,却仍是飞了许多茶水在无期身上,顿时裸露在外的皮肤便红了一片,“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你可还记得我当初是如何给你说的?!”
“区区一个小女子!你看看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亓野修养极好,难得的发脾气,却是雷霆之怒。
无期自幼跟在他身边,培养出来的情谊和忠诚度自是不一般,可如今,他居然为了一个女子将大事置于一旁,甚至将自己拖入险境!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预兆!
无期仍旧无言,只是将头愈发的叩在地上。
“先在宫中私下打听一下吧,静观其变。”亓野终是慢慢平复下来,事已至此,除了想办法也无计可施,“这几日你就不要来见我了,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作为!”
“卑职不在,谁人护卫您的安全?”直至亓野的最后一句话,无期始终低垂着头,这时却是抬起了头,焦急万分。
他不怕殿下则罚他,只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以及这么些年来养成的信仰和宗旨就是寸步不离亓野,保护他,至死方休。
“我的安危自有人负责。”亓野讥讽一笑,“在你想清楚之前他们与你有何分别?”
无期原本有些黝黑的脸这一瞬仿佛失了血色,竟隐隐的能透出白来。
“属下……遵旨。”
无期几乎是跌跌撞撞的除了亓野的书房。
他明白殿下的意思,一个有了二心,或者说不纯粹的暗卫,已经让亓野不放心再给予十分的信任了。
看着无期失魂落魄的出去了,亓野原本曲指叩在案几上的手顿时缩成拳重重的敲在上面。
无期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一直寸步不离。
不仅仅是信任,这其中也不乏情分。
他不愿意轻易放弃无期,不仅仅是难得的培养第二个,更重要的是,他难得割舍。
可是,现在的无期于他而言已经十分危险。
几度权衡之下,他给出了第二次机会,倘若无期不能够将这事处理的明白,那么他不介意…..
亓野又想起昨日看到的阿毓,与从前相比,似乎有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好想没有从前那么痴傻,或者说不通人情世故了……
想到这儿,亓野的一双眼变得锐利起来。
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
那个阿毓开始无孔不入的入侵自己的生活。
什么时候,无期开始变得对他有二心了呢?
……
无期的恍惚没有持续多久,他来不及思索太多,这里还有个烂摊子要去收拾。
宫中的宫女分配都是记录在册的,为了防止刺客混入。
一般来说,后宫的每位贵人都是有一定数额的宫女的,但大宫女是宫中除了嬷嬷品阶最高的,不会太多。
这样看来,即使挨个儿查过去也不会太难。
可问题在于,丢了宫服不算一件小事,现在面临的情况只会有两种。
一是禀告自己侍奉的主子。这种事在后宫中并不稀罕,为了争宠什么的,总会闹出些腌臜事儿,其中不乏偷了对家宫中的物品栽赃陷害的。如果那个宫女对自己的主子足够忠心的话,第一时间肯定是要全盘托出的。
二是因为担心害怕将事情压下来。这事儿也常见,为了避免惹出些不可避免的麻烦,一些胆小的宫女遇事只能独自压下。
阿毓既说是找“姐姐”拿的,无期只能有两个想法,一是有人在抛铒,目的在自己殿下,二是那个宫女做贼心虚,在销赃。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绝对算不上好。
若是有人故意针对自家殿下的话,那么上下必定已经串通一气,他不论如何都是查不到蛛丝马迹的。
可若是为了销赃,或者说因为别的见不得光的事情,那么……
还有机会!
……
这个机会很快出现了。
或者说,以一种无期没有想到的方式自己找上门来了。
三天后的中午,浣衣坊的一个小丫鬟打水时,发现水虫变多,担心是瘟疫,忙叫人过来看。
这一看不要紧,竟叫他们弄清楚了这虫子来历的源头——竟是一具女尸。
本就是夏天,正是太阳最毒的时辰,又被泡在水里,这一来二去的,竟引来了大量的虫子集聚,污了水源。
照说宫里面死个人也算不上稀奇。
偏生人群中围观的侍女太监们,不知谁嘴碎多了句话。
“前些个儿日子皇后娘娘宫里头不是丢了个大宫女吗?”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围观人群是立时的噤了声。
那说话的人约莫也是反映了过来,也缩在人群中再不发生。
“要不……春姑姑,咱们通知皇后娘娘宫里一声?”
说这话的是发现水有异样的小宫女,年初才进的宫,到底是年纪小,心思单纯,说话也没个遮拦,怯生生的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就大剌剌的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