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眼前的阿平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睛哪里还会呆滞迟钝,现在这是一双睥睨所有人的双眼,没有人敢直视。
“看来你们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阿平讲话时还是一样的平淡,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但是每个人都感觉这声音好像来自九天之上,傲慢而孤寂。好像这个人不是人,而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因为这时候他已经不是阿平,而是萧恪。
此时萧恪的杀气已经铺天盖地,每个人都为之悚然,常玄也不例外。
这不同于忘乡教的那种让人退却的可怕,这像是有人掐着你的喉咙但是你却看不见那只在你脖子上的手的恐惧,就好像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完全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萧恪没有动手,其他人也不敢动手,因为现在自己的生命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所有人都好像明白了生命的可贵。萧恪一跃,已经到客栈门口,雨已经停了,一挫身,人就消失在黑夜中。
客栈里死一般的安静,安静得可怕,简直就像坟场一样。
“呜哇!”白启志一声哀嚎后就跪倒在地,好像还在抽泣。
“怎么了,白师兄?”同门的师兄弟已经围了过来。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而我却连拔剑都不敢...”白启志的声音颤抖而哽咽。
白启志原本是长云山庄的少庄主,他的父亲就是那名动天下的白乘风。在白乘风死后,白启志就投入到了衡山派门下,一改之前的浪荡子模样,开始奋发图强习武,势必报杀父之仇。
常玄已经追了出去,那个拿刀的少年和拿剑的少女也追了出去,少年朝着萧恪的那个方向驰去,但是那个拿剑的少女,却朝着与萧恪他们相反的方向驰去。
但是许之羽等人却没有动手,因为这萧恪不同于忘乡教,萧恪是他们一生中的梦魇,不是所有人都有必死的勇气的,特别是到了他们这种地位,一向是很惜命的。
“看来今日是有一场恶战了,摘星手碰上杀人魔。”刘肃喃喃道。
“果真是他?他没有拿刀时我竟一点也认不出来了。”许之羽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平压得稳一些,这里见过萧恪的人并不多。
“绝对不会错!他拿刀的样子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万之先的手上吗?”冯劲松惊恐地说道,似乎忘记了自己是门派掌门,不应该这样失礼。
“没想到他的轻功也如此出类拔萃。”李破均是轻功的行家,但是他却未有见过萧恪,他知道有像萧恪那样的身手的人这个世上并不多,只是不敢承认一个有着稀世绝学的人还会有超群绝伦的轻功。人与人相比岂不就是这样无奈。
“不如我们先去拜访一下万之先,问清楚具体情况。”刘肃压低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也好。容薇,今晚你们就留在这里,不必担心,这里不会有危险了,还有,找一间客房给胡成前辈。”许之羽对容薇说道。
“是,掌门。”容薇眉头紧皱,除了这么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山坡上有一座破庙,潮湿而阴暗,破庙前的萧恪这时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厨子,常玄正站在他的身后。
“这是我的刀,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常玄说道。
“摘星手从来不用兵器,不如把这刀送我。”萧恪依然没有转过身。
“你真想要这把刀,送你便是,只是这里还有一把刀更适合你。”常玄说道
“哦?在哪里?”
“就躲在我身后的草丛里。”
“他还要躲多久?”
“不知道,应该不会像你一样,躲八年那么久。”
“久仰两位前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一个抱刀的少年出现在常玄身后,微笑着说道。
“嗯,他的刀一定很好,连点苍派的掌门都借不到。”说话间萧恪已经转过身来。
“你是不是很想要?”常玄说道。
“很想要。”
“别人要我的刀,我当然不会借,但是萧前辈要我的刀,那我可是三生有幸,甚至求之不得了。”少年说道。
“先才冯劲松就是要借你的刀给这萧前辈,也不见你借出去。”常玄也转过身来,背负着双手,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只是那时他还不是萧前辈,而是一个厨子,我当然不能给。”少年抚摸着自己手上的刀。
“不过话说回来,用刀的人差劲,再好的刀也不值一文,再差劲的刀,要是到了天下第一的刀客手上,也会变得价值连城,哪怕是菜刀也一样。萧前辈,当真要我的刀?”少年继续说道。
“刀你自己留着好了,你只要告诉我你来找我什么事就可以了?”萧恪说道。
“我只是来转告你,这次屠魔大会,并非是真正的屠魔大会。”少年说道。
“嗯?”
“可能是这名字起得不好,所以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要将那‘杀人魔’给绳之以法,其实不然,真正的目的是为‘杀人魔’洗去冤屈,因为那‘杀人魔’并不是‘杀人魔’,他只是被冤枉的,让众人明白萧恪前辈并不是‘杀人魔’,所以过了这屠魔大会,萧恪前辈就不用躲下去了。少年微笑地说道。
“我怎么能信你的话?”
“信不信是由前辈自己定夺了,我话已经带到,就不久留了。两位前辈,晚辈告辞了。”少年说完话后,身子一飘,身影就在黑夜中消失了。
“什么是屠魔大会?”良久的沉默后萧恪缓缓地问道。
萧恪并没有与常玄动手,反倒问起了他问题。
“你不知道屠魔大会?”常玄有些吃惊。
“不知道。”
“两个月前,衡山派掌门谭岳六十大寿,江湖上与衡山派有深交的门派掌门都去了。”常玄叹着气说道。
“那又如何?”
“可是这次来了一个特别的人。”
“谁?”
“万之先。”
“就是那江湖上传闻无所不知的万之先?”
“没错,虽然他只有五十来岁,但是却早已是德高望重,人人敬畏,名动天下。”
“因为他什么都知道,而且还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也不知谭岳是如何与他攀上交情的。”
“万之先说谭岳曾对他出手相救。”
“没想到居然万之先也有仇家。”
“当然有,在江湖上混,谁没有一个两个仇家。”
“是,万之先去贺寿之后呢?”
“万之先贺寿后,就和谭岳玩起了骰子。”
“原来这些江湖名士也会赌博。”
“当然会。”
“有赌博就会有赌注。”
“没赌注还叫赌博?”
“然后万之先输了。”
“无所不知万之先也会输?”
“万之先就不会输?”常玄反问道。
“愿赌就得服输。”
“所以万之先就说了两件事。”
“哪两件?”
“一,杀人魔已经找到了。二,两个月后会在这里举行屠魔大会。”
“原来如此,那现在离屠魔大会还有几天?”
“不到半个月。”
又是良久的沉默。
“你说那个少年的话能不能信?”萧恪有些无力地看着常玄的眼睛。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能够相信的只有你。”还没等到常玄答话萧恪就继续说道。
常玄和萧恪本来就不是什么仇深似海的敌人,恰恰相反,他们是情同手足的至交。
“他的话不能信。”
“为什么?”
“我先带你见了岑姑娘再说。”
“岑姑娘又是谁?”
“你不认识她!?岑姑娘就是岑莹莹!”常玄失声道。
“不认识,听都没听过。”
“她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朋友。”
“看来你被骗了,你应该知道我就剩你一个朋友了。”萧恪平静地说道。
虽然萧恪的语气没有半分的波动,但是常玄还是听出了他的失落。
十年前萧恪是何等的风光,几乎全天下都想结交这个武学天才。当时天下流传着一句话“今后五十年,这个江湖将姓萧。”但是萧恪本人却是非常低调的一个人,没有很多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在何处,他就像浮萍,飘到哪里就活到哪里。
但是现在,那个人人敬仰盼望结交的武学天才萧恪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魔萧恪。现在只有常玄是他的唯一好友,从天堂到谷底,也只有常玄自始至终地相信他。
“我带你去找她。”
“她在哪里?”
“就在那个客栈里。”
“下了山,你就成了摘星手,与杀人魔势如水火的摘星手,我是不能和你走在一起的。”
常玄默然,心中一阵绞痛,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人们口中的魔头。
当年那意气风发的青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成为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厨子?
雨后的夜有些许的凉意,像是一颗沉下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