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麻烦您先等一下,我收拾收拾屋子。”从柜子里取出被褥,铺在床榻上。随后转身出去煎药。
站在门口,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心底,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的屋子,对于真正的贫苦病人,此处胜似仙境。
霖烨叹息轻笑,这小凤凰还真是心思细腻,都心脉羸弱之人最怕吵闹,所以就带他到了最幽静的屋子。
她做的,是悬壶济世的善举,本也无可厚非,可是,这太过不食人间烟火的行径,恐怕难以维持多久。任性而为,不问来人的身份底细,不思量自己和医馆生计!把自己累得面色苍白,还乐此不疲的照顾别人!
不过,在人间的这两个月,她好像淡然从容了许多。比起从前,更添了一份宽和之心。
心头轻轻一颤,看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不在伤心他的那些话了吧。
大约一个时辰,正当霖烨百无聊赖之际,凌雅端着药碗款款而至。
“林老伯,该服药了。”
黝黑如墨的浓稠药汤,熏得整个屋子苦味弥漫。
霖烨拧着眉,进退两难。不喝吧,他现在是个病重求医的老人,不喝药不合常理;喝吧,这可真是一场口舌间的无妄之灾。
“我的点心呢?”音色虽然沉稳,可怎么听,都有一种委屈的意味。
凌雅抿唇偷笑,一位老人家,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居然会惧怕药汁苦涩,“来的路上被几个孩子了要去了。”递过药碗,“您该不会同他们计较吧。”
屏气,将药汁一饮而尽,浓郁的苦味在嘴里肆虐,霖烨虽然神色不改,心里却不停叫苦。
“您先休息,晚饭时我来叫您”,言罢,凌雅翩然而去。
望着那纤丽的背影,苦味,在口腔中渐渐淡去。
时过午时,来过一批小厮,说是奉濮王之意,前来给凌姑娘送一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凌雅淡淡点头应下。
夜已深,静谧的小院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石凳上,凝望月光。
爹爹会不会很担心?她到底要不要捎信回家?
“白天那么累,居然还睡不着?”
略显沧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雅回头,“林老伯,这么晚了,您应该休息。”
霖烨并不答话,径自坐到她对面的石凳上。
月色如水。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霖烨一边发问,一边从石桌上取了茶杯,斟了水。
“不知道”,凌雅淡淡一笑。
“久不归家,不怕父亲担心么?”
“爹爹若是知道我济世救人,想必比看着我待在家里碌碌无为更加开心。”
说完这一句,凌雅蓦然蹙眉,“您怎知我家中尚有父亲?”她并未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身份家庭,依依曾经说过,凡尘俗世,人心难辨,多一份警醒总是好的,不可全然轻信他人。
霖烨的目光瞬间闪烁,但随即面不改色,“瞧你的举止性情,就知道是生于和睦之家。”微微一顿,“姑娘这医馆收容的都是老弱妇孺,为何不见一个青年人?”
“既在青壮之年,医好了病,就该自食其力,怎可依附于人,不劳而获。”凌雅正色道,“恻隐仁爱之心,可绝不是姑息纵容。”
微微一笑,霖烨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只小凤凰,还是那么古灵精怪振振有词,不过,她所言也确实有些道理。
“林老伯,清秋夜寒,您身体羸弱,实在不宜熬夜,更不能出来散步,当心受寒。”
“年纪大了,总是浅眠,便想着出来走走,”低下头,“只此一次。”
抬起头,见她明丽的脸庞上不带丝毫忧伤,心底有一问,抑制不住。“姑娘应该并未婚配,可有中意之人?”
“没有!”坚定的回答,毫不犹豫。
心头一动,没来由的有种空落落的感觉;霖烨尴尬的笑了笑,还好,自己并没有相信。看吧,不过两个月的光景就后悔了,他果然猜得没错!还好,他没信!
兀自沉思,霖烨并没有发现,那双清澈的眸子已经黯淡下来,蒙了薄薄水雾。
接下来的三日,凌雅每天都是满心疑惑。
她想去汲水,水缸已经是满的;想劈柴煎药,柴薪早已劈斩完毕,码放整齐;住在医馆的都是病势沉重之人,谁能做的了这些?而且还能不让她发现。本想逐一去问,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问了,恐怕那几位老人会于心不安。也罢,有人暗中帮她,总是好事!绝大部分病患,都已日益好转,只有那位林老伯,她已经反复斟酌过药方,为何三日过去,丝毫没有起色?
“林老伯,您的药。”将汤药搁在桌上,凌雅取出针包,缓缓展开,一排银针闪着寒光,“您身体太弱,我下药的分量较轻,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迟迟没有见效。”
“你要干什么?”霖烨瞪大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施针啊,配合服药,这样能好得快些。之前怕您体弱,承受不住,现在只能冒险一试了。”凌雅拈着针,逼近一步,“您放心,不痛的。或者,您闭上眼睛?”
“不……不必了,我只需继续服药就可以了。”霖烨继续后退,看着那细长的针尖,他有种头晕的感觉,“我已经好多了。”比起行针,他宁可喝药,自幼,他便惧怕行针。
看他这个样子,凌雅只得无奈的收起银针。这林老伯似乎有晕针的毛病,看起来挺严重的,不能勉强;那就再改改方子吧,毕竟依老伯的身体状况,行针也是冒险行事。
“那,您趁热服药,我就不打扰了。”言罢,凌雅微微颔首,转身而去。
这位林老伯,见解过人,谈吐不凡,夜里无眠时曾与他闲谈,不知怎的,总觉的有种熟悉的感觉;加之他言谈举止颇具威严,自己对他也很是敬重。
待凌雅离去后,霖烨才松了一口气。拈起盘中的点心,慢慢品味。
吃完了点心,将汤药暗中倒掉,这位老人家的病,他负责医好,这些恶苦的东西,就不必拿来折磨他的喉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