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来的姜大人正是太守大人任命的全权负责州演武场的官员。
姜大人的脸黑得像是柴火烧过的锅底,属下当着几百人的面,又是下跪又是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他的脸都被这四个属下丢到舅舅家去了。
一脚踢开紧紧抱着他双腿的吴通,姜大人厉声说道:“成何体统,起来!你们的帐慢慢再跟你们算。”
吴通闻言,哭声更大了,哽咽着说:“姜大人啊,下官等对不起你,姜夫人生孩子了,大人你只是回家照看了半日,下官四人就把事情办砸了,下官等羞愧得无地自容,大人要是不从重处置,下官等无颜起身啊!”
听到吴通把他擅离职守的事说出来了,姜大人的脸都绿了,太守大人要是追究下来,自己的失职之罪怎么也跑不了了,吴通这厮是打定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主意,要把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啊。
姜大人施展身法咻的一下跑到台上,朝着人群大吼一声:“陈奇,你给我滚出来!”
陈奇扶着李中飞,和施丰渔三人从人群的后方走出来,三人一起朝姜大人行礼,陈奇一脸的苍白,这是失血过多、重伤未愈的表现,声音也有气无力的道:“四舅!”
人群一阵哗然,这姜大人是陈奇公子的舅舅?难怪陈奇几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还能对着吴通、王全四个朝廷命官指手画脚。
“孽障!你这是在坑你舅舅啊!看你娘不打断你的腿!”
姜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夫人在后方生了个儿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传讯说亲侄儿在前方带头违背禁令,以灵境修为强行登上蜕凡境擂台,造成参加试炼的修士几十人受伤、五六人死亡,这下,他的官怕是做到头了。
“姜叔叔……”刘冬允忽的一下站到了陈奇三人的面前,一脸的自责,生怕陈奇受一点委屈,忙将罪责都揽到他的身上:“姜叔叔,这不怪陈奇,要怪就怪侄儿吧!”
陈奇顿时心里一热,冬允,好兄弟!是我们错怪了你,患难见真情,这个时候李中飞和施丰渔都选择明哲保身,保持沉默,是你挺身而出,站出来为我说话,你真是我陈奇的好兄弟啊,以后谁再说你是伪君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嗯?”姜大人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被自己的亲侄儿搞得这样惨,如果不骂两句发泄一下,他担心自己一口气顺不过来,会被活活气死。
这个刘家的十七这是干什么,还嫌我不够烦,还要来给我添堵吗?
“陈奇他们三人一心想要跟张峰比试一下,”刘冬允一指不远处的张峰,义正言辞地说道:“姜叔叔知道,陈奇他们突破灵境日久,张峰兄弟却停留在蜕凡境迟迟不前,小侄再三劝阻陈奇兄无效之下,担心张峰兄弟会有什么闪失,提出大家一起上台,这样我和张峰也好有个照应,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会……”
说到这里,刘冬允哽咽起来,脸上充满了悲伤,仿佛是觉得受伤这么多人、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他的责任一样。
“刘冬允!”陈奇羞愤欲死,觉得刚才把刘冬允想得那么好真是一种罪过,听听他说的是什么!
什么叫我们三个一心要跟张峰比试?什么叫再三劝阻无效?什么叫担心张峰会有闪失?
你什么时候劝过我们了?难道提出大家上台群战,站到最后为胜利者的人不是你吗?
“刘冬允,你这个卑鄙下作的小人,王八蛋,你落井下石,你颠倒是非,你……”
陈奇被气得糊涂了,对着刘冬允破口大骂,完全忽略了正在当着他四舅的面。
果然,姜大人的脸色一下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自己的亲侄儿先是带头闹事,把自己都坑了,现在又一副没有家庭教养的无赖样,口吐粗言秽语当众像流氓一样骂人。
“陈奇!你给我住口!”
姜大人的声音中携带了灵光境的强大灵念,整个演武场顿时空谷回响一般,层层叠叠的声浪听得众人想要吐血一样的难受。
“你身为灵境修士,不顾禁令强登蜕凡境的擂台,还以势压人剥夺吴通他们四人维持秩序的权力,真是好大的胆子!”
姜大人怒不可遏,痛心疾首的对着陈奇道:“仅凭这两点,本官就可以治你个藐视朝廷的大罪,你这样做,将我雍州府置于何地,嗯?你这样做,将你陈家置于何地?你说!”
陈奇彻底傻眼了,他从来没见到四舅这么愤怒过,看来这次自己真的是闯了弥天大祸了,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死难者的亲属、同门十几个人呼啦啦的跪倒在擂台前,对着台上正怒发冲冠的姜大人哭诉道:
“大人,请你为我们做主啊!”
“大人,我师妹她死得冤啊!”
“大人,我兄长他死得不值啊!”
“大人啊,我只有宋钟一个朋友啊,现在他死了,我怎么活啊!”
哭声一片直上干云霄,属引凄异,哀转久绝……
夜,雍州府,太守大人的住宅祥云院,一个下人在门外恭声向屋里禀告道:“老爷,长史大人求见!”
良久,屋里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秦泰?他这个时候见我,要做什么?”
“小人不知,长史大人只是说有要事急于见您!”
“我正在练功,让他再等我一个时辰!”屋里的太守大人显得很不高兴,现在是他的休息时间,这帮子人总是挑他休息的时候求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等到白天讲?
想要安静地修炼一下都不行,毓州的明月楼修为已经灵空境大成了,自己却还在小成的境界徘徊,这样下去,自己以后还怎么跟他在一起喝茶、聊天,还怎么随便开那个装腔作势的家伙的玩笑?
一个时辰后,等得心急如焚,有些口干舌燥的长史秦泰终于在书房见到了太守大人。
太守大人身穿白色的练功服,蓄着长须,两鬓微白,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模样,实际年龄已经两百六十多岁了,比毓州牧明月楼年长了将近一甲子。
修为到了灵空境,只要修身养性得法,灵体、灵念根基没有损伤,一般寿命能到四百载,是普通凡人四五世人生的长度。
看着冒冒失失跑进他书房的秦泰,坐在书案后面的太守大人直皱眉,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急躁啊?”
秦泰身着深红色官袍,躬身行礼之后说道:“大人,姜兴给我传信,演武场出事了。”
“哦?”太守大人的声音拔高了,双眼盯着秦泰。
长史秦泰将演武场的事简要地禀报一番……
听说台上死了五个人,太守大人不淡定了,拍着桌子一脸怒意的站起来:“姜兴这个草包!我把演武场交给他,这是多大的肥差?在这个洞府试炼的要紧时刻,他给我搞出这档子事来……”
太守大人顿时觉得姜兴以前的好一下子都化作乌有了。
“擂台上出事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额……这个,这个……”秦泰有些不好开口。
“你想包庇他吗?”太守大人的目光灼热起来。
“属下听说,今日下午的时候姜兴的夫人生了,姜兴以前一连生了三个都是女儿,他太想要一个儿子了,所以没忍住,偷偷跑回家去了……”
“混账,他这是擅离职守,必须撤了他,通知功曹那边,让这个草包去管档案,让他老死在档案库里!”太守大人兀自觉得还不解气,问:“那他生了儿子了吗?”
“听说是生了一个儿子。”
太守大人一脸气愤的说道:“他这个儿子敢坏本官的大事,一并通知功曹,给他儿子封个官做,就封他为雍州库档司辑事,十五岁以后上任,不得有误!”
秦泰缩了缩脖子,领口中冒出一阵凉气,太守大人生起气来太可怕了,连刚出生的孩子都要封他官做。
封了那个管档案的闲差,姜兴的那个宝贝儿子的一生算是定向了,太守大人发话了,意思是要将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的一生边缘化,诺大的雍州,谁还敢亲近他?谁还敢扶植他?
如果自己的儿子也被提前封了这么“大”的官……
秦泰光是想想就直打冷颤,以后一定要兢兢业业的做好太守大人交代下来的每一件事,绝不可以让自己的儿子提前当官,长史大人这样想到。
撤了姜兴的职,又给他的儿子封了官,太守大人的气顺了不少,下面该讨论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善后了。
“秦泰,这次三级洞府在我们州开启,在进洞府的前一夜就酿成了血案,我们一定要将民情、舆论压制下来,这也是你这个长史的本职,你着手去做了吗?”太守大人走到秦泰的面前来。
“属下已经做了,只不过死的五个人中,有一个是城里一个家族董家的公子,还有一个更麻烦一点,是金山剑宗的弟子,这两个有点不好安抚。”秦泰谨慎着说道。
“哼!”太守大人一声冷哼,沉声说:“又没有谁逼他们上台,站在台下的人不是一个都没有死吗?是他们狂妄自大,自己找死,有什么不好安抚的,难道是我们州府罔顾律法、纵容杀人吗?”
缓和了一下语气,太守大人问道:“我听说蒙彪那家伙有个侄儿也来参加这次试炼了,那个小家伙没事吧?”
秦泰回忆了一两息的时间,摇头说道:“所有死亡者的身份我们都查清了,当中没有蒙将军的侄儿!”
太守大人这才重重松了口气,又走回座位上坐下,有些漫不经心的问秦泰:“你是怎么处理这个事的?”
秦泰整理了一下思路,回答:“属下接到姜兴的传讯之后,马上做了以下安排:一、派人安抚死者亲眷,平息民怨;二、处理陈家、施家和李家三个带头扰乱演武场秩序的灵境修士;三、宣布演武场禁武三个月,以示我们州府确有管理不当之处;四……”
太守大人抬手打住了秦泰,问:“你把我的演武场关掉三个月?这怎么行,你关了它我怎么赚……不是,是雍州的百姓们还怎么发扬武风,还怎么更好地传承武道精神,大学士的指示——‘全民崇文、百姓尚武,文武并重’,怎么在我江南道各州落地生根?”
太守大人的这番话可谓是说得掷地有声,还把高山仰止的大学士的指示都搬了出来。
秦泰心服口服,更是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得承认自己的第三点安排得确实有欠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