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文无第一,”这是有一定道理的,文章好坏,主观因素过于强烈,尤其是考官点评。既然中举,哪个举子不是写的一手锦绣文章。
贡院内帘,一批内帘官正在进行紧张的誊写、封名、批阅,虽然经过严格的程序杜绝作弊,但是在天朝只要是人做事,必然可以操作。一位批阅的官员,看着一张试卷,文章最后一字,笔画稍微一提,就这一提,阅卷官露出了微笑,这是复社西铭先生提前与他的约定,于是提笔给了一个高分,接着又有几张试卷,都被给了高分。
整个内帘官员均得到了张溥的好处,大家心知肚明,两位正副考官也本着只要复社人员不是做的太过分,乐的睁一眼闭一眼。
“大人,这顾梦麟已经多次参加乡试,只是文章实在太差,策论也是答的一知半解,实在无法录取,可是张溥先生特别嘱托,顾梦麟为此次所需照顾人员的第一位,即使不给龚鼎孳头名解元,也要录取顾。”
主考官礼部侍郎只是粗略一读,便把手上的考卷扔在了地上,怒喝道:“就这狗屁水平,只会风花雪月,也想中举,他张溥把我科举当成什么了。”
几位内帘官员立马答道:“大人息怒,这复社在朝廷中名士众多,张溥作为老师,历届考官还是要给点面子的,如果正榜不能录取,给个副榜也算没有负了西铭先生的面子。”
主考眉头紧皱,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点点头。经过两位考官的一番商量,最终,给了顾梦麟副榜,只是可惜第一名解元给了别人,龚鼎孳只得了个三名经魁。
桂榜中式称为举人,第一名称“解元”,第二名称为亚元,第三、四、五名称为经魁,第六名称为亚魁。桂榜一般正榜五名搭配副榜一名,但是副榜没有皇帝特批,是没有参加会试资格的,正榜中式者称为举人,副榜者称为贡生,做了贡生理论上就具备了当官的资格,明代有岁贡、选贡、恩贡和纳贡。
所有人员的文章经过分类后,录取举人的试卷竟然多了一份,原来南京学台和副考二人受湖广布政使参议冒起宗和张溥二人请托,将考生冒襄试卷拿出,重新写了一份后偷偷放回,拜托放在桂榜最后一名即可。
主考、副考两人平衡各方势力,对中式举子进行了排名,没有打招呼的青枫竟然落在最后一名,可是最后一名此刻也无法保持,因为冒襄的介入,副考建议舍弃青枫。不过主考看过青枫的文章后,实在感觉弃掉可惜,如果没有各方势力打招呼,恐怕这青枫要居于前十。幸好,有一帘官报道,“卓青枫是南阳唐王推荐来南直隶乡试的,况且文章策论均属上品,如果不中,恐怕唐王那边……。”最终权衡利弊还是取了青枫,放弃了冒襄。
半月过后,贡院大门在诸位考生的期盼中缓缓开启,鸣炮三响,祭天祭地祭大明,一位蓝袍官员在几位贡院吏员的簇拥下,手拿金黄色榜文悬贴于贡院外墙。
上千人呼啦啦的围在了榜下,某人:“中了吗,XX”,外面跟着有人喊道:“XX兄,看看有我没有?”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中了的欢天喜地去庆祝,没中的只能怨天叹地。然而悲伤的远远大于喜悦的,毕竟这乡试录取率也算是百里挑一。
“恭喜,恭喜,孝升兄果然高中桂榜经魁,”顾梦麟大加赞赏,对于自己能中副榜,他已经心满意足了,张溥已经告诉他,南京学台许诺推荐贡入南京国子监学习,只要成了监生,以后在有人稍加提携,自己也就能为大明官员了,虽然是个小官,但那也是官啊。
“密之兄,恭喜啊,高中今科举人,来年会试必然大展宏图。”顾梦麟在桂榜的下方终于找到了方以智的名字。
方以智则是呵呵笑道:“今科险中举人,来年会试难度很大,顾老哥莫要嗤笑密之了。”
一旁的冒襄找了很久,始终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不禁叹道:“父亲和西铭先生告诉我一定中举呢,没想到却仍是落榜。”
顾梦麟作为复社元老,自然清楚这次点榜内幕,他拉着冒襄挤出人群,捋着自己有些发白的胡须说道:“本来你是桂榜最后一名,可惜却被那阉党之流卓青枫顶了,听说这小子不仅是阉党而且还是唐王推荐的考生。辟疆你也不要气馁,今科不中,还有下科,你还年轻呢。”
“呸,我还年轻,我都快奔三十了,你看看今科举人中,龚鼎孳年龄不过十七八,那卓青枫也才十五六岁,亏我还顶着复社四公子的名头,哎。”冒襄的失望不自觉的流于言表。
想到这里,冒襄不觉更加痛恨这顶替他上榜的阉党,就是那个和阮大铖一起的小子。青枫要是知道自己无缘无故就交了一个仇家,不知道是何感想。
至于余怀、杜濬、白梦鼐三人则是一脸懵逼,他们从上找到下,从左找到右,来来回回寻了数遍,榜上的确没有他们的名字,可是那该死的桂榜最后一名却写着卓青枫三个字。
当三人一想到和卓青枫的赌局,立刻沮丧的坐在了地上。做为当下的复社名士去给一个阉党磕头道歉,这比杀了他们还要耻辱,他们的脸上浮现了死一般的痛苦。
余怀声音沙哑,无奈的看着杜濬、白梦鼐小声说道:“怎么办,咱们可不能真给那小子磕头道歉吧?”
杜濬一脸沮丧,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什么。摆手示意道:“赌约不是咱们六人的吗,如今方以智已经中举,顾梦麟也中了个副榜,咱们算什么,只要他们下跪,咱们就跪呗,反正论名声咱们‘鱼肚白’不如复社四公子响亮,论功名如今不如方、顾二人,怕什么。”
三人议论之际,却见到一个少年缓步走来,正是桂榜最后一名卓青枫,也是他们三人最不想见到的人。看着卓青枫,三人尴尬的冲着他拱手行礼,谁让他们输了赌局。
“三位,按照赌局可是兑现约定的时候,不如趁着人多,就现在吧!”
虽然青枫说的平静,但是三人听得却是浑身战栗,这不是要当众打脸吗,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幸好,余怀看到了远处的方以智、冒襄和顾梦麟,于是大声呼喊三人。
顾梦麟快步走来,大声斥责道:“你这无耻之徒,利用唐王关系中了桂榜,但这并不是你真实的才学,所以这场赌局无效,因为你作弊。”
冒襄更是气急败坏,怒骂道:“无耻小人,通过舞弊中举,还敢和我等谈此赌约,兄弟们给我打。”说着冒襄已经冲了过来,一时间复社诸人也顾不得脸面,纷纷挽袖出拳。
对于这些丧失理智的人,青枫哪敢讲理。好汉不吃眼前亏,拔腿就跑,可是后面的这些落榜的秀才哪肯放过,于是秦淮河畔上演了一幕复社落榜秀才追打少年举人的情形,幸好青枫跑的快,一溜烟的功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